癱瘓球星曲樂恒：愛陪我穿越地獄

一場意外的車禍改變了曲樂恒的整個命運。當車禍的消息被媒體熱炒過后，再沒有人關心這個昔日球星的命運，他高位癱瘓，前途渺茫。媒體開始炒作新人，他被遺忘……

中國足球水平雖然不高，但有名氣的足球運動員依然是名利雙收的寵兒。多少家長盼望兒子成為明星，但一個省也只有那十幾個進入甲A的球員才算是出頭了，成功的概率還不到1％。所以一旦當上甲A主力，就意味著馬上成為家喻戶曉的英雄，一家人也會迅速從平民變為富豪。

可是2003年春節，一位曾是全國球迷耳熟能詳的球星春節過得有點沉悶，他就是曲樂恒。他對父母和姐姐說：“馬上就3年了，我還在輪椅上消磨?！钡吹蕉弦呀涍駠u，他馬上笑著說：“大過年的我說這干什么，我現在不是已經比當初進步許多了嘛……”

2000年4月26日深夜，剛剛在甲A賽場上散發出熠熠光彩的足球新星曲樂恒的父親曲明書在遼寧醫大附屬醫院失聲痛哭，曲樂恒遭遇車禍，下身癱瘓。年已花甲的老人將自己的腦袋狠狠向墻上撞去，發出了令人悲愴的“咚咚”聲。一旁的人趕忙拉開他，他慟哭著：“我兒子怎么這么慘，老天爺為什么這么不公平！”說完，他急速向窗口奔去?！澳阋墒裁矗?！”曲樂恒隊友的父親緊緊抱住他，大家都看出來這位老人想要跳樓，老伴陳慧如嚎啕著：“明書，你不能這樣，兒子已經這么慘了，你不能再想不開啊！”

一個多月前，對于沈陽黎明機械廠的退休工人曲明書、陳慧如夫婦來說，真是最幸福的人了。老兩口在兒子曲樂恒最輝煌的一刻，流著眼淚說：“樂恒總算成才了，他沒有辜負關心他的人們。”那一天曲樂恒將自己的足球技藝發揮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那一刻，讓遼寧球迷欣喜萬分，他們不僅拿到久違了的全國冠軍，還看到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曲樂恒。

超霸杯將曲樂恒綜合能力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當時的米盧準備把他調進國家隊，這正是全家人夢寐以求也是曲樂恒從小就期盼的啊！想起兒子十幾年的辛勤奮斗，老兩口總算有了報償。那些日子祝賀電話給他們家的電話機都快打爆了，記者的采訪接踵而來。曲樂恒的照片、生平、愛好也登在各種體育報刊上，曲樂恒成了遼沈大地上的名人、明星。在新的賽季里，他的年工資加獎金將超過百萬元，美好的前程一馬平川般地鋪在曲樂恒的面前。

然而，2000年4月26日，一場意外的車禍使曲樂恒整個的命運改變了。車禍的消息對曲明書和陳慧如猶如晴天霹靂！曲明書至今回憶起來仍然不寒而栗：“那個可怕的夜晚對我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看到我們的兒子撞得這么慘，我們抱頭痛哭，我好像在用哭聲感動老天爺。他8歲進體校，16年的心血、16年的努力，頃刻間全完了。他剛剛給中國足球做點貢獻，剛剛可以給自己掙點錢，卻一下子成了廢人，成了一生都要為治病填補無底洞的窮人。我當時真想從樓上一頭跳下去。我想，這孩子從小善良、老實、靦腆，落下個‘小妹’的綽號，竟在這么年輕的時候遭遇這么大的飛來橫禍！”

疲憊地努力

那一年曲明書剛好60歲。幾天的時間，他的頭發就白了一大片?？粗鴥鹤由n白的臉龐和因疼痛滲出的汗珠，尤其實在忍不住發出的呻吟聲，曲明書眼前又浮現出那個話語不多、特別懂事的小樂恒。當年把他送到體校時，他知道爸爸、媽媽都是工人，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上學，他不讓家里給他吃小灶。媽媽給他訂了半斤奶，但他不愿家里花錢，就對媽媽說：“我不愛喝牛奶，我一喝就惡心，就想吐?！逼鋵崑寢屧缇涂赐噶怂男乃?，可看著他硬是不喝，只能對他說：“孩子，你還小，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咱家是不富裕，可全家苦了誰也不能苦了你，你將來有了出息，就是對爸媽最大的孝敬，是對姐姐最大的報答?！毙泛愣似鹋Ｄ蹋瑴I水融進了奶里。

那時候看兒子訓練都是一件心酸的事。那個把中年以后的心血都獻給這一群孩子的“魔鬼教練”張引對他們真是嚴格，小樂恒常常累得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起不來，張引厲色地大聲吼叫：“起來，給我起來，接著練！不許歇著?！毙泛阊蹨I汪汪地爬起來接著練。訓練結束后爸爸對曲樂恒說：“我知道你很苦，張指導這么批評你罵你，那是為你成才。你知道遼寧隊的一個位置有多少孩子在爭嗎？你不比別人付出得多，你憑什么成功？”小小的

曲樂恒說：“我懂，我們都叫張指導‘老爸’。”曲樂恒敬重教練張引甚至超過了父親，父親的生日他常常沒有什么表示，“老爸”的生日他從來沒有忘記，從默默無聞的小孩，到全國聞名的足球明星，他都惦記著自己的啟蒙教練。也正是這位父親般的教練在曲樂恒嚴重受傷后趕到醫院，掏出1萬元交給曲明書，兩個老頭一起泣不成聲。

曲明書還想起十來歲的曲樂恒常常在脖子上掛著一個鑰匙和月票，他往返3個小時換乘幾次公共汽車。有一次下車把媽媽嚇了一跳，他的胳膊架在繃帶上，他告訴媽媽：“我被摩托車撞了，醫院說是骨折。”媽媽問：“你沒有留下他的地址？”善良的孩子說：“留下地址干啥呀，叔叔已經向我道歉了……”就是這么一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命運竟然給了他這么大的磨難！

老兩口再也沒有工夫悲傷和嗟嘆，他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給曲樂恒治病，要給孩子爭來看病的權利。曲明書多少次地不顧老邁的身軀在北京和沈陽之間奔波。從這個事件中，他終于明白出手闊綽的中國職業足球對社會保險竟然沒有任何興趣，對意外事故沒有任何預防。俱樂部在這方面并沒有替運動員考慮，運動員更是渾然不知。中國足球界離完善社會保險機制差得 太遠，難怪人們都說中國的職業足球充滿著急功近利。國外的球員不僅在球技而且在保護自己方面要精明許多，他們與俱樂部要簽訂詳細的合同，球員和俱樂部之間的契約非常詳細，具體到意外受傷、退休金、保險費用等等，也就是我們都知道的很多球星一條腿的保險都價值連城，這也是桑蘭在美國受傷美國方面必須承擔保險責任的原因。如今保險已經救不了曲樂恒，有關方面搪塞甩手，肇事者只是在出事后送來相當于自己一周工資的3萬元，兩年的時間再也沒有露面。老兩口想通過法律手段為曲樂恒爭來治病的權利，但一切都太艱難了。

曲明書、陳慧如夫婦說：“我們要與兒子一起穿越地獄，雖然醫學上還沒有攻克高位截癱，但我們決不放棄！”

自打曲樂恒從一個健康的人變為一個高位截癱的重病號，曲明書、陳慧如夫婦就為兒子的康復做著一切努力。他們把曲樂恒送到北京康復中心，治療兒子的病是重要的，讓兒子的心理不要壓抑也許更重要，苦命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心靈的慰藉。夫婦倆總是輪流在他的身邊陪護，他們干脆離開了沈陽，在離康復中心較近的南四環邊上租了一間獨居。敘述起這段經歷，老兩口苦澀地說：“我們的工資加起來1000元，剛夠在北京租房和吃飯，我們 只要吃飽就知足了，而對樂恒的飯菜總是爭取每天都要換個花樣，因為讓兒子吃飯爽口對治療太重要了。”晚上他們經常陪曲樂恒入睡。老兩口為了兒子心力交瘁。

為了防止褥瘡得給樂恒翻身，一個1·86米的大個子，翻個身，把60歲的人累得滿頭大汗和氣喘吁吁了。曲樂恒的大小便經常失禁，他們仿佛又倒退到20多年前，一把屎一把尿擦著，一塊塊紙尿褲地給他換著。由于曲樂恒活動少，經常難以解出大便，他們便一點點地摳出來。老兩口背著曲樂恒說過，這樣的生活簡直度日如年，如果能夠換回曲樂恒的健康，他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

但是，他們不能流露出任何苦惱，他們笑著和兒子開玩笑。他們注意著每一張報紙，像大海撈針一樣尋找著高科技治療高位截癱的突破。有兩次還真的有這方面的報道，老兩口如獲至寶一樣珍藏起來，這就是希望，只要有希望兒子就有盼頭。兩年的時間，老兩口一直在幫助兒子做身體恢復訓練，可真是太艱難了！在大廳里，曲樂恒一步步向前，那不是腿在動，兩條腿像多余的贅物拖在身后，他完全是用上肢在地上爬行。曲明書或陳慧如趴在地上給他擦汗，就像鼓勵他兒時好好訓練一樣：“樂恒，咬咬牙，堅持就有站起來的一天?！鼻鷺泛阋矔米约旱挠哪o老兩口減輕點思想壓力：“爸媽，放心吧，我畢竟是運動員出身，底子好，我會站起來的?！眹阒髁?、曲樂恒的好友李鐵看到此情此景潸然淚下，他說：“曲樂恒太苦了，我當時強忍住沒有掉下眼淚來。放在我身上我就放棄了。”

兩年多的時間，曲樂恒那條健美的腿已經萎縮得像麻稈，老兩口還在用漸顯蒼老的身體支撐著兒子，有一次曲樂恒在他們攙扶下踉踉蹌蹌地挪動了幾步，他們高興壞了，對兒子說： “有希望了！”曲明書馬上把這個喜訊告訴主治大夫，大夫聽后遺憾地說： “這樣的情況在康復中心多次出現過，但曲樂恒突破的標志不是能挪動，而是大小便能自理。如果這一點沒有突

破，就說明他的神經功能沒有恢復?！鼻鲿窒萑肓藰O度的苦悶，但走到病房門口，他又強裝出笑容，對兒子說：“大夫說有進步，繼續努力吧?！?/p>

未來的兒媳屬于未來

父母和女友是曲樂恒樂觀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而父母頑強的信念是： “我們盡管已經進入了老年，將來會越來越難，但我們不會絕望，我們相信21 世紀的高科技能讓曲樂恒站起來！”

曲樂恒曾對最要好的朋友說過： “像我這種情況，如果說沒想到過自殺那是假的，幸好這念頭過去了，還有一個原因是我那樣做對我的父母太殘忍了！”父母的執著感染了曲樂恒，他也深信日新月異的高科技總會讓自己成為正常人。他已經能夠在心理上調節自己，生病前的幽默重新出現在他的嘴邊，他看著自己瘦瘦的腿對朋友說：“我的腿連模特兒都會羨慕?！彼_始學習英文，常常一個人在康復中心的花園里背單詞，他說爭取3年后能夠用英語對話。他的輪椅已經破舊了，爹媽說要換個新的，他說：“過兩年我就自己下地走了，還花那冤錢干什么？”起初曲樂恒不愿看足球，因為那會勾起他太多痛苦的聯想，他曾以哀婉的口吻說：“如果我 30歲出事，也不會這么痛苦，因為我的足球才華已經發揮得差不多了，可我偏偏是在放出點光芒后一個月離開足球場！”但后來他還是看足球甚至看自己的隊友賽球，看到隊友發揮得好，他會在電視機前評價道；“這小子比原來有出息了?！彼袝r會進入一種幻覺，他又馳騁在綠茵場上，處理起球來比原來更得心應手，一旦他感到自己是在“妄想”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捶一下已經沒有知覺的大腿。

讓曲明書、陳慧如最為感激和掛念的是未來的兒媳王鵬。王鵬是原遼寧乒乓球隊的運動員，后來到上海理工大學讀書。王鵬是個漂亮又很有氣質的姑娘，8年前她和曲樂恒一起步入18歲的成年，也一同經歷了初戀。曲樂恒高挑的個子和英俊的外貌使他在少年時代就遇到過追求者，但他選擇了 王鵬，就是因為王鵬的為人和外貌一樣吸引著他。車禍后她向學校請了半年假，在曲樂恒最困難的時候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王鵬就像曲樂恒生病以前一樣親吻他，她告訴曲樂恒自己會像原來一樣愛他。她多少次為曲樂恒擦汗擦身體，為曲樂恒端屎端尿，相戀8年曲樂恒何曾有過這種尷尬，他歉意地向王鵬表示感謝，王鵬說：“你何必說這樣見外的客套話呢？難道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

王鵬會在曲樂恒艱難爬行時為他加油，就像當年他像英雄被千萬人期待。王鵬會陪他到康復中心的花園，他們會回憶起假期到郊外去游玩的美好日子。如果說王鵬對曲樂恒有與過去不同的地方，就是王鵬隨時都注意不要把曲樂恒視為殘疾人，王鵬說：“如果我把他作為一個弱者來同情，他會感到我們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在我眼中他只是一個正在痊愈中的病人?！?王鵬對同學和記者都明確說過：“我不認為他是個‘廢人’，哪怕他不能恢復，我也會嫁給他。但曲樂恒特別要強，我怕他在沒有徹底站起來的時候，他不會提出娶我?！边@話讓曲明書、陳慧如感動也讓他們焦急，他們多么希望曲樂恒成為一個生理上沒有欠缺的男人啊，因為高位截癱的人做丈夫對雙方來說都是極為痛苦的。

前不久，曲樂恒一家暫時離開北京康復中心，他們知道這是最適合曲樂恒治病的地方，但不得不先回沈陽一段時間，曲明書說：“由于經濟吃緊，早在一年前對促進曲樂恒細胞增長很見效的藥GME不得不停用了。另外由于醫療費全由我們墊付，現在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如果拖欠住院費將影響醫生、護士的獎金，我們不能做對不起人家的事?。　闭f到這里曲明書老淚縱橫，但他很快擦干淚水，信心十足地說：“我們盡管已經進入了老年，將來會越來越難，惟一能鼓舞我們好好活下去的是，我們相信21世紀的高科技能讓曲樂恒站起來！”曲樂恒更是充滿憧憬：“我要練好身體，到了能做干細胞移植那一天，我將是一個正常人！”

（責任編輯/諾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