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00年發現敦煌壁畫之后,外國盜賊便打著考察的幌子一次又一次把 黑手伸向莫高窟。從此,古絲綢之路地上地下的文物就成為中外盜賊垂涎欲滴的寶藏
。如果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盜竊敦煌壁畫的罪犯被稱為古絲綢之路上的\"第十個 魔鬼\",那么2002年4月的一起特大文物 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黃飛則可稱作是古絲綢之路上的\"第十一個魔鬼 \"。
將棺板鬼物運回家
深夜的戈壁灘上,沙塵嗚嗚地刮著,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一座孤零零的村子,光禿禿的樹 枝在掙扎搖曳。一輛紅色\"大發\"車沖破夜幕,頂著強烈的沙塵在一黃土高院旁停下,立刻 引起一陣犬吠。
黃飛向出租車司機搖搖手,雪亮的大燈熄了,四周漆黑漆黑。黃飛鬼一樣地下了車,將自家 的大門\"咚咚\"地擂了好一陣兒。他將耳朵貼了門板聽,院里沒有動靜。
黃飛只好縮著脖子轉到屋后壓低聲喊,迎面的大風灌了他滿嘴沙子。 眼下,正是種麥的季節,婆娘連日勞作,又帶了兩個娃,累了,睡得挺死。門終于吱扭開了 。黃飛也不搭話,催著她從車里往家搬東西。婆娘問是啥?黃飛也不搭話,徑自扛了兩條蛇 皮袋東西往大門里鉆,八袋鼓囊囊、沉甸甸的東西眨眼間被搬進土房里。
這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進行。七八天前黃飛跟婆娘說外出辦事兒,撇了農活不見面 ,婆娘心里有氣,問黃飛蛇皮袋里的東西是啥?
黃飛拍打著身上的黃土,洗了臉上洋錢厚的沙塵,點了根煙,長長地舒了口氣,望了婆娘瞇 著眼笑。\"到底啥玩藝兒?\"婆娘黑了臉,動手去解蛇皮袋。
\"慢!\"黃飛叼了煙,跳下炕,一袋袋自個兒解了讓她看。
婆娘看了板了臉道:\"我以為是金是銀是元寶呢,全是些破磚、破木塊,能發家還是能致富 ?\"
\"娘兒們家懂啥呢。\"黃飛將那些東西扎好扎實。
\"這是啥?\"婆娘指著蛇皮袋里的兩塊兒一米多長的東西。
\"別看了,也沒啥。\"
婆娘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神秘。
黃飛不讓她看,婆娘越想看。他只好將兩個蛇皮袋縫制的長口袋解了,一股糟木頭味兒直沖 婆娘的鼻子。
黃飛小心翼翼地拽出。呈現在婆娘眼里的是兩塊兒四指厚、人把高的木板兒,上面有些色彩 鮮艷的圖畫,板的上端,還有鋸斷的新茬兒,這板兒除了上面的畫外挺眼熟的。她猛然想起 來了,那是小時候見過的從墳里弄出的棺材板板。
婆娘嚇得一聲尖叫,心撲騰騰地跳:\"扔出去,快扔出去!\"
\"為啥?\"黃飛不緊不慢地將那東西裝好。
\"這是不是棺材板板?\"
\"是又怎么樣?\"
\"你這死鬼,有誰往自家背這東西的,晦氣呀。\"婆娘捂了鼻子像遇了瘟疫般。
\"有啥晦氣的,沒錢才晦氣呢。\"
\"能換錢?\"
\"能!\"黃飛黑不幾幾的臉泛了紅潤。
\"鬼才信呢。這些年你胡倒騰啥呢,倒騰來倒騰去也沒多富了。\"
\"信不信由你。\"黃飛將那棺材板兒扎好,和婆娘商量將那八袋兒東西搬走藏好。
接下來有關\"搬\"的問題兩口兒意見不一了。婆娘說把那東西搬到羊圈的角角里算了。黃飛 說娘兒們家頭發長見識短,非要搬到土屋院旁新蓋的二層樓的雙人床的床櫥里,婆娘不肯。 去年他們花七萬元蓋的二層小樓,還沒裝潢好,也沒啥家具,只在二樓的臥室里擺了張雙人 床,兩口子打算搬過去睡呢。新房新床,人還沒進去睡,倒去裝這些不知哪輩子的墳里的東 西,死人坑里的玩藝兒。鬼才愿意呢。
黃飛嘴巧,腦瓜兒機靈,說他收的這些玩藝兒是真真的挺值錢,等出手了,蓋樓錢還了也有 余,你跟了我苦了十幾年,別說是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沒有,假的也沒給你買過,將來 等這東西出手了,全給你買上,也了卻我一番心愿。女人都心軟,婆娘不吭聲了。
沙塵仍嗚嗚地刮著。下半夜里黃飛將那些婆娘認為鬼物的東西一件一件搬到新樓的床櫥里。
黃飛真的累了,懶懶地爬上床,婆娘對丈夫的話半信半疑,罵一聲:\"人家聰明的富得流油 ,你聰明得背了一屁股債。\"
黃飛也不再爭,喝涼水吃餃子心里自有底兒,盡管累得渾身像散了架,盡管他盜掘古墓時差 點兒見不著了婆娘和孩子,但,仍興奮得一夜未睡好。
收古董的莊稼漢子
黃飛是西北戈壁農家的兒子,快考高中那年輟了學,正趕上土地承包,便幫父母在土里刨食 。黃 飛喜歡看書,人也長得斯斯文文的。也不知哪天,黃飛從別人手里借了本文物雜志看上了 癮, 一本雜志看一通夜,熬干了一燈油。他對那些考古探墓的文章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兒。對那些 什么商周青銅、漢陶唐瓷等歷代文物有一股涌動的熱情。那天他將一本雜志翻來覆去地看, 翻來覆去地琢磨,直到婆娘揪了他的耳朵喊他去打醬油,才戀戀不舍地放了手里的書。提了 陳年的醬油瓶,出了家門。他揉揉發澀的眼,從口袋里翻出兩毛錢,差五分錢不夠一斤醬油 錢了。黃飛挺喪氣,黑瘦的臉無精打采了。他手里提了醬油瓶慢慢往商店走,腦子里突然出 現那本雜志上的那些壇壇罐罐,眼里倏地一亮,猛地想起自家父母的老屋里也有幾件祖輩兒 留下的瓷器。他扔了醬油瓶兒,一溜兒小跑,趕到父母家,在窗臺上、炕底、墻角里胡亂翻 騰,鼻子眼里都是灰。
\"你找啥?\"父母看他那丟魂般的樣兒問。
\"我找過去的那些瓶瓶罐罐。\"
父母心疼他,過日子掛記的也是他,幫他找出擱在一邊經年不用的舊瓷碗、瓷罐。
\"你都拿著走,擱在家里還礙事哩。\"
黃飛脫了褂子,三扎兩扎興沖沖提回家。婆娘見他用褂子包了東西神秘兮兮的,問他打的醬 油呢。黃飛摸摸頭,咧咧嘴說,醬油瓶扔了。婆娘大怒,差一點將那幾件破玩藝兒給踢 了。
黃飛不惱也不氣道:\"說不定那些東西能換些錢呢。\"
第二天,黃飛借了些盤纏,提了那幾件東西坐了班車,去了二百多里地以外的城里,來到文 管處。經過專家們鑒定那幾件東西一件是明代的,兩件是清代的,當即獎了他一百塊錢。一 百塊錢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差不多是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黃飛美得差點兒翻了跟斗。 他做 夢也沒想到,這破玩藝兒還真能賺錢呢。文管部門的同志說,以后若遇上民間的流散文物盡 管送來,當然不會讓你吃虧。
幾件東西,不花大力氣換了這些錢,黃飛高興,婆娘也高興。
黃飛又去了書店買了兩本有關文物鑒定方面的書,沒白沒黑地看。有了些文物方面的知識, 黃飛如虎添翼了。打那兒,他棄了地里的活兒,讓婆娘照管,自個兒天不亮騎了二八的破自 行車走村串戶收起舊古董來了。
他每天騎車子少則幾十里多則上百里,鄰村鄰縣大街小巷都留下了他那沙啞的嗓音:\"有賣 舊瓷舊罐的沒有?\"
一位叼了老旱煙袋的老漢說,他家里有老人留下的幾件舊瓷,不知要不要。黃飛漫不經心地 說,到家里看看。老漢從土坯壘的炕洞里找出那幾件布滿了蜘蛛網的物件。黃飛用衣袖拂去 上面厚厚的灰塵,上上下下地看,心里竊喜,那東西全是明清時期的物件。他瞅瞅不屑一顧 地擱了:\"這破玩藝兒不值錢。\"
老漢終于沉不住氣說:\"你給個價吧!\"
\"這些玩藝兒,放在屋里都嫌絆腿,不要,不要。\"
\"多少給幾個線,你拿走。\"
\"三塊,一件一塊錢,愛賣不賣。\"黃飛推了車子走。老漢緊追幾步:\"你拿走。\"黃飛停 了車子,拍拍手,裝作有些不情愿地將幾件東西收了,付了錢。
黃飛樂了,第一天就有了不小的收獲。他不再干農活兒,專門干起收購流散文物的事兒來。 什么舊字畫、舊古書、舊瓷罐、瓷碗,古墓里刨出來的東西,他都收。
十幾年的時間,他將收購的流散在民間的文物一千多件統統上繳了文管部門。他從中得了一 筆錢,日子也過得挺順心,算不上多有錢,在村里也算不錯的人家。一來二去,方圓幾百里 他竟有了小小的名氣,誰家土里挖出個啥,誰家有什么古董都主動送給他,討幾個錢了事。 黃飛黑黃的臉泛起了笑容,村里人也把他看作\"小能人\"了。這期間,黃飛積累了較 為豐富的文物知識,每每得到幾件東西,是哪朝哪代的,他能大概說個子丑寅卯,真可以稱 得上半 個文物專家了。有時,農民偶然從地下刨得幾樣東西,還不等文物主管部門的人到,他就搶 先到了。
2001年7月,鄰近村里的一家農民推了舊房蓋新房,推土機轟轟隆隆將半米厚的黃土墻推倒 。突然有個東西叮當地響,主人感到奇怪,讓司機停下,爬在地下用手扒了看,三扒兩扒竟 出現一個昂首奔騰的銅銹斑斑的銅馬。有人喊可能是件寶貝,有人說不就是個銅馬嘛,賣給 廢品收購站也不過值十幾塊錢,主人竟想起\"小能人\"黃飛。果然沒有一小時,黃飛就騎了 車子趕來。
黃飛撥開人群,將銅馬掂在手里端詳了半天脫口說,這是文物,漢代的,快兩千年了。
\"啥,快兩千年了,一定值錢。\"主人一把拿過揣在懷里,生怕被別人奪了去。這幾年,西 北的戈壁人也漸漸懂得古董值錢了,在他眼里,這無疑是一件寶物。
\"算是寶物。\"黃飛咂巴咂巴嘴:\"別忘了《文物法》規定,地上地下的一切文物都屬中華 人民共和國國有,任何人都有保護它的義務,倒賣是要犯法的。\"
人群一陣兒沉寂,主人傻了眼。老半天,他眼巴巴地問黃飛:\"咋辦?\"
黃飛拿出學者的架子慢條斯理地說,當廢銅爛鐵賣,不值幾個錢,上繳。
\"啥?有這便宜事?\"主人瞪了雞蛋大的眼。
\"除非這樣,別無他法。\"
人群不再嚷嚷,推土機又轟鳴了。等他們散去,黃飛將主人叫到一旁悄悄耳語,主人滿臉堆 笑了。黃飛是行家,自然懂得這匹偶然出土的漢氏銅馬的價值。
這馬自然上繳了有關部門,有關部門獎了一千塊錢。不久,出土漢代銅馬的報道便出現在當 地 的報紙。黃飛捧了報紙,睜了大眼從頭到尾讀了幾遍。他眼珠兒滴溜溜轉,揣了報紙找到主 人說,這匹漢代銅馬既然有這般的考古價值,獎一千塊兒太虧了,不行。兩人又是悄悄耳語 。
果然沒幾天,市里主管領導收到黃飛的告狀信,說是獎他一千塊錢不公平。黃飛今天找文物 有關部門,明天找市里主管領導。最后,文物主管部門不得不又獎給他一千塊錢,才算息事 寧人。
至今,黃飛還覺得獎兩千塊錢還有些虧。這場發生在黃飛身上的寶物鬧劇,也在當地人們中 間流傳開了。
起初黃飛收購流散文物上繳國家,得點兒小利,后來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他財迷心竅,他已 不滿足于小打小鬧了。他深知,南方的一些倒賣文物的販子,一件東西三倒兩倒能賺幾萬、 十幾萬不乏其人。他覺得這十幾年真真是一個傻瓜了,為國家上繳了那么多東西,自個兒還 是沒有富起來,他心理不平衡了。憑自己的本事,他應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富翁了。貪婪 、貪財,讓他不惜鋌而走險了。
戈壁深夜的盜墓賊
這兩年,黃飛所處的村子成了遠近聞名的小康村,突然間冒出一幢又一幢氣派的二層小樓, 那是富有的象征。那些黃琉璃瓦,白瓷磚貼面的小洋樓直扎黃飛的眼,他忽然覺得比別人低 了一頭,細了半腰。他,赫赫有名的\"小能人\"蠢蠢欲動了。
\"蓋樓。\"黃飛搓手跺腳對婆娘說。
\"你會屙金尿銀?\"
\"不蓋讓人小瞧呢。\"
兩口兒合計半天,咬咬牙貸了三萬元款,不夠,又托人貸了三萬元,加上自個兒的積蓄,幾 個月后,一座漂亮的小樓鶴立于左鄰右舍了。人們佩服他,向他直伸手指頭,黃飛打掉門牙 往肚里咽。背了六萬元的債,樓內還未裝修,貸的款咋還?黃飛抓耳撓腮了。車到山前必有 路。他發誓一定要把這貸款還上,憑他十幾年收集文物的經驗,能守著金盆沒飯吃?
中國人對挖祖墳是深惡痛絕的,黃飛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想富挖古墓,一天一個萬元戶。這 些年,人越來越聰明了,農村里祖輩傳的,地里發現的物件,不是能那么輕而易舉地被人收 走了。黃飛收集流散文物的生涯有點兒山窮水盡了。他曾多次萌生過盜掘古墓的念頭,有幾 回竟鬼使神差地去了古墓地。猛然間,他覺得那是犯法的,不得不扔了镢頭罷了手。
人性天生的貪婪,他發財的美夢又一次燃起了盜墓的欲火。他早已瞄準了遠離家鄉千把里地 以外戈壁灘的古墓。他早已去過幾回了,那里黃沙渺渺,幾十里地荒無人煙,人跡罕至。這 地方,當地人誰也不知道有古墓,由于無人知曉,自然也無法列入國家保護范圍。是他偶然 間發現的,他覺得盜掘它,實在是安全而又安全了。
黃飛不惜千里迢迢實地觀察,將其地理環境和特征熟記于心。
西北這地方,這幾年春天沙塵天氣多,有時攪得天昏地暗,讓人辨不清南北。他帶足了能吃 幾天的干糧,能喝幾天的水。將鐵鍬、鎬等工具裝了編織袋,坐了兩天的班車。
沙塵暴吹得他東倒西歪,睜不開眼張不開嘴,他按預先選取好的路線,賊打鬼般在戈壁上踽 踽獨行。
在幾十里地的戈壁灘上徒步行走,他早已腰酸腿困了。沙梁旁,他喝足了水,吃飽了干糧, 仰躺于地,任憑風沙在身上肆虐,單等太陽下山了。
夜幕終于來了。黃飛一骨碌爬起,在選好的盜墓點揮起了鐵鍬。一鍬下去,全是細沙子。挖 了好大一陣兒,他爬在地下,用手燈照照,看看,再挖。這戈壁灘遠離村莊,更遠離城區, 別說是在沙塵之夜,就是大白天,有誰能知道呢。黃飛拼命地掄起鐵锨,累得氣喘吁吁,幾 米深處\"嘭\"一聲,像有硬東西,用手燈照了看,沙土里露出青磚。黃飛激動得心咚咚跳。
他吐幾口被風灌進嘴里的沙子,欣喜若狂了。猛然間,身邊又有\"嘭\"的響聲,黃飛嚇得頭 發根子都直立了。透過風沙瞅瞅,幾米外跳出一只野兔。他捂捂發慌的胸口,又使勁兒掄起 了鎬頭,隨后,又伏在地上用手將磚一塊塊摳了,終于發現了洞口。他激動得血管鼓脹了。 為了這一天,他踏破了鞋,幾回差點兒走失方向沒了命。之后,洞口里冒出一股刺鼻難聞的 味兒。黃飛看過馬王堆一號墓出土時的資料介紹,出土前從地下直冒藍氣兒,這藍氣是有毒 的,能把人熏倒、熏死。單那古墓里的暗器機關,讓丟了性命的盜墓賊不在少數。
這是他第一回盜墓,也是他最后一次盜墓。他從不信神、信鬼,只信錢。在這漆黑如墨的渺 無人煙的戈壁上盜墓,肉皮子還是一陣兒一陣兒發緊,頭皮兒一陣兒一陣兒發麻。
用手燈照里面,墓里陰森森黑咕隆咚的,隱約有幾口白茬茬的棺材。黃飛毛骨悚然了,他有 些怯了,搬起盛水的塑料桶咕咚幾口,抹抹嘴唇,撒泡尿定定神。
一只夜貓子在遠處凄厲地叫,更增加了此時恐怖的氣氛。
下還是不下,黃飛猶豫了半天。他終于咬咬牙,緊緊斜挎于身上的手電,兩手扳了墓穴洞壁 ,將工具扔進墓里。他的身子懸空了,不知是緊張還是失手,他\"咕咚\"一聲落在墓穴里, 屁股摔得生疼,好半天才爬起。外面的風從洞口吹進,墓室充滿了腐朽的氣味兒,一股兒陰 陰的冷氣立即襲了他的全身,他有些喘不過氣兒。此刻,他真真嘗到了什么叫窒息的滋味兒 ,他怕極了,后悔了。鉆到這死人坑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僅人財兩空,還活不見人死不 見尸啊!從此后,他發誓凍死、餓死也再不干這事兒。盜墓時,墓室里塌方、出其不意的暗 器、墓里的毒氣,不知有多少古今中外盜墓賊為此喪命。這回,他真真的體會了。直到后來 ,他身子還有些虛弱,他認定,都是那回盜墓惹的禍。
過了好大一陣兒,他才慢慢恢復了些氣力。他幾回萌動了爬上去的念頭,可人已到這份兒了 ,他索性橫了心,借了手電光在墓室里察看摸索。抬頭往四壁看看,呵,那些精美的壁畫色 彩斑斕,他估計那一定是好東西。
墓室并不潮濕,正中擺了三口棺材。瞇了眼再瞅,中間的一口棺板上繪有彩繪圖案。棺旁有 木馬、木牛、木俑、木駱駝等,他先將這些物件收了放進隨身帶的蛇皮袋里。這當兒,仿佛 有一只手從他背后伸來,他\"啊\"地叫出聲,嚇出一身冷汗。他喘著粗氣,按按嘣嘣狂跳的 胸口,突然想起\"鬼怕惡人\"的話來,遂扯了嗓子大喊:\"我怕誰--我怕誰--\"聲音回 蕩在墓室里,震得沙粒簌簌地落。他穩穩心,就想把那口棺材揭開來看,也許里面有什么寶 物,抑或將那躺在棺材里一千多年的古尸臭罵一頓,搗他幾下,不至于使自個兒害怕。他動 手去推中間的那口棺材的蓋兒,費好大的勁兒才推開一條縫,又是一股兒撲面的異味,他忙 捂了嘴。他覺得過了好長好長時間,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將棺蓋兒推開。一具高大的尸體 骷髏仰面躺著,頭骨兩眼已是黑洞,白森森的牙齒,讓他毛骨悚然了。他于驚恐之中鼓了腮 怒聲怒氣、歇斯底里高喊:\"我來了--我來了--我來收拾你們了。\"此時的他,不知怎 的,經過這幾聲發瘋般的喊叫,竟沒了一絲的恐懼,反倒輕松了。從擺放的棺材判斷,中間 的該 是此墓的主人了。他又推開另一棺材,是一女尸的骷髏。又推開一具棺材,又是一具女尸, 他(她)們的皮肉早已化為泥土。
黃飛揭開那幾口神秘而又令他恐懼的棺材,細看了那幾具嚇人的骷髏,反而鎮定了許多, 直到墓室里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他洗劫一空。
風,仍老牛般地叫。天亮時分,風漸漸停了,這片茫茫的戈壁,仍在靜靜地沉睡,好像什么 也沒有發生過。爾后,黃飛雇了出租車,在那刮沙塵暴的天氣里,將他所盜的那些東西拉了 回家。
后來黃飛細細推想,他所盜的墓大約是座一千六七百年前的魏晉墓。墓里的那些龍飛鳳舞 的彩色壁畫如果到了廣東文物走私者的手里,肯定賣個大價錢。
三個傍晚敲門的人
黃飛沒有急于把那些寶物出手,他靜觀盜墓后社會的反響。
半年眨眼又過去了,一切風平浪靜,該是出手的時候了。他伸長脖梗暗暗打聽那些南方文物 販子的蹤跡。兩年前,他與一個廣東的文物販子王老板 有過一兩回交往,做了點\"小生意\"。王老板信他,認定他手里沒假貨,做事兒
實誠。盜墓 之前他電話聯系過他,說手里有點小玩藝兒,東西是真東西。當他有了大玩藝兒時,王老板 卻沒音訊了,再也聽不見王老板的動靜。
黃飛一度失望了,不過他相信,酒好不怕巷子深,那些\"鬼物\"當屬上乘,查閱文物書 籍, 極其珍貴。難耐之中,他忽然間關心起報紙了,各地的電視新聞也是他必看的。果然,他嗅 到了一些信息,國家加大了打擊文物走私的力度,地下的文物販子紛紛落馬。他真有些惶恐 了,那些玩藝兒如不及早脫手,擱在家里是禍害,賣不出是一堆廢物,再珍貴的玩藝兒,變 成錢,才真正有了價值。何況,夜長夢多,說不定哪天砸了鍋,雞飛蛋打。
黃飛眼巴巴企盼著\"財神爺\"
\"財神爺\"終于來了。
那天傍晚,有人敲他家的大門,還喊他的名字,口音不像本地人。側耳細聽,是廣東佬 的口音。黃飛大喜,估計是買\"貨\"的來了。
找上門的果然是三個操廣東話的\"蠻子\"。為主的二十七八歲,虎背熊腰,挺膘悍挺嚇人的 。沒等他開口,廣東佬說:\"哇--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哇。\"他說他姓李,在廣州做事兒 ,聽王老板說,這兒有個姓黃的朋友,做過生意的人。人,老實可靠,順便過來見個面。他 說他們是從廣州乘了飛機來的,下了火車又坐了一天的出租車,這才好不容易打聽到他家。 他說他和王老板是莫逆之交的朋友,王老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哇。
黃飛仔細瞅瞅他們,三個西裝革履,脖里掛了拇指般粗的金鏈子,手指頭上戴了沉甸甸的大 金戒,一看就是大款闊佬。
眼饞歸眼饞,眼熱歸眼熱,黃飛也是見過世面的老猴了,黃飛沒有輕信。四個人天南海北地 扯了一陣子。李老板說話婉轉圓滑,說,我們來沒別的意思,主要想來看看你,認識你這人 就行了。聽說你老兄手里有點東西呢。
黃飛賊精,他知道社會上的黑吃黑,他聽說過公安的便衣……忙陪了笑自我介紹說:\"我喜 歡文物,好這一口兒,不過我干的是專門收集民間流散文物的事兒,有東西都統統上繳國家 了。這一帶,大人小孩子都知道我,十里八鄉也有點兒小名氣,不信,你們打聽。\"
李老板早聽出了他的弦外音,他不會輕而易舉說實話的。李老板又說,老兄誤會了,我們主 要想來看 看你。話茬轉到有關文物知識方面來。他說你們這地方好東西不多,河南嘛以出土青銅器為 多,西安多出土兵器,西北多出土木器。黃飛接了話頭說,這邊的青銅器真的不多哩。有, 也是假的。
李老板的話是文物圈里的行話,不大為外行人所知。黃飛給他捏高帽兒,說他是行家、專家 。
李老板翹了二郎腿,有意擺了些文物方面的譜,從新石器彩陶說到秦磚漢瓦,從晉隋瓷 器談到唐三彩,從宋代官窯說到宋徽宗、乾隆皇帝,侃侃而談,眉飛色舞,儼然一位考古專 家的樣子。黃飛連連點頭,暗暗佩服他對文物知識的見多識廣。李老板又說起古墓葬的流沙 葬法、黃米葬法、平葬法……
盡管這樣,黃飛對廣東佬沒怎么相信。黑道上的事兒,睡覺打呼嚕也得繃根弦兒,向前走路 后腦勺也得多長只眼睛。他警惕性挺高。
李老板問他手里有沒有出土的東西,如有,拿出來飽飽眼福。并說,你出手不出手是另碼事 兒。黃飛四十一歲了,吃這碗飯多年,哪里敢將\"貨\"輕易說出。他說,他收的東西一件不 落地全上繳了,他說他在這方面一直是奉公守法的。
李老板早已預料到他不會輕易吐露真言的,大凡老謀深算的文物販子都這樣的。他拍拍身上 的塵土:\"既然沒有算了,我不過問問罷了。\"
\"大老遠地讓你們跑來,抱歉,抱歉。\"黃飛雙手抱拳,一副虔誠的樣子。
李老板說他們還要去別處談生意,還得趕往其它地方,日后再來看他。
送走廣東佬,黃飛又有點兒后悔,朝思暮盼的\"財神爺\"眨眼又沒了影兒!可他不能急功近 利,即便出手也得先吊吊他們的胃口,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從口袋里多掏銀子。何況他對這三 位廣東佬并不相信,不過,他認準一條理:如果真是要家,他們還會回來的。有好東西不愁 沒買主。
黃飛這些年買了一大堆文物方面的書,腦瓜里培育了些零零星星考古的知識。之后的日子里 他早想好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神秘的故事。這不僅抬高自個兒的身價兒,也以此探探這幾個廣 東佬對文物界情況了解的深淺,是真行家還是假行家?真要\"貨\"還是假要\"貨\"?也以此 在他們面前賣弄賣弄,莫讓他們小看了他,別以為莊稼漢好騙、好哄。他深知,世上的事兒 有時偏就這么怪,你越故弄玄虛,他越相信你,越崇拜你。文物黑道上,說明你手里越有東 西。
演繹考古神秘的故事
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傍晚,廣東佬一行三人又來到黃飛的家。也許,李老板覺得黃飛信不過他 們,特意拿出從廣州到省城的飛機票讓他看。黃飛真的看了,認定他們是從廣東來的做生意 的大老板無疑了。
狡兔三窟。黃飛仍不動聲色,說手里的確沒東西,嘴里仍是那些讓廣東佬煩心的老話,氣氛 有點兒沉悶。黃飛眨了眨眼說:\"既然咱們都是文物愛好者,有件至今令考古界不解的神秘 軼聞各位聽說沒有?\"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事兒?中國的還是外國的?\"
黃飛捻了黃不拉幾的半寸長的胡須沉吟說:\"世界八大奇跡之一秦兵馬俑的發現是哪一年來 ?\"
李老板不假思索地說,不就是1974年在陜西臨潼宴寨公社西揚村農民打井發現的嗎?
黃飛說,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他說,那年考古隊最初發掘兵馬俑一號坑,認為只不過 是一普通的陪葬坑而已。原估計十天半個月就能發掘完,后來干了半個月仍發現有陶俑,連 陪葬坑的邊邊也沒摸著呢。這讓考古隊大為吃驚了,不得不暫停發掘。他們向西每隔三米用 洛陽鏟往地下打探,打出一百米遠的時候探鏟仍反饋出有俑的信息。考古隊迷惑不解了。哪 有這么大的陪葬坑和這樣多的陶俑,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甚至對洛陽鏟的功能發生了疑 問,不得不停下來。正當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時,夕陽里走來一位老頭,老頭笑瞇瞇地說,這 還遠著呢。
他的話并沒有引起考古隊員的重視。過了一會兒,那老頭胸有成竹地說,我領你們找這俑坑 的邊兒。考古隊員們對他的話半信半疑,跟了他走出大約二百米的樣子,老頭說這才是俑坑 的邊,你們別再探了。他仍笑瞇瞇地挺有把握地說,信不信由你們,你們探探看。老頭說完 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夕陽的余輝里。
第二天,考古隊按照老頭的指點試著在那位置打探,果然有陶俑片被提了上來,再往西一點 鉆探,到邊兒了,沒有了。后來發掘證實,老頭的話非常準確。從此,考古隊再沒見那老頭 兒出現,他的出現好像神話一般,至今一直是當年發掘兵馬俑人員未解的謎。 這事兒在文物考古界傳為軼聞趣事,他是人還是神?神是沒有的,人是絕對的,他家住哪里 ?姓甚名誰?
李老板三人聽得有趣。確切地說,他們真不知道這事兒。
黃飛挺得意,從里屋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書打開讓李老板看。書上寫的是秦兵馬俑發掘紀實 ,實人實事,果真與黃飛說的無二。
李老板三人感嘆了一陣兒。黃飛仍興致不減,在炕頭將腿盤了莊重而故作玄虛地說:\"你們 可知道這老頭是誰?\"
\"是誰?\"
\"實話告訴你們吧,這事兒我從未向外人說過,那老頭就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黃飛一語 驚人。
\"信不信由你們,我那親戚是陜西臨潼人。那年他五十八歲,前年八十四歲去世的。我這文 物方面的知識還是他老人家傳授的呢。他出喪時我去參加了他的葬禮,還上了一千塊錢的禮 呢。我那親戚從小習武并練得一身好氣功,開了天眼,搭眼能看見地下幾十米深的寶物。他 從不張揚自己,吹噓自己,這事兒還是他臨終前告訴家里人的。他說他那天實在看考古隊挺 費力的,忍不住才給他們指點的。這是他老人家惟一在有生之年為國家考古事業做的一點兒 貢獻。\"黃飛唾沫星亂飛,說得有鼻子有眼兒。
\"你咋不跟你那親戚學學開天眼透視呢,地下有沒有埋的寶物,一眼不就看到了。\"李老板 對他后來的話不信,嘲弄似地問。
\"唉,老人家脾氣倔,親兒子也不教,怕他們干壞事。\"黃飛很遺憾痛心的樣兒。
李老板更是精明人,黃飛天方夜譚般的話說給風聽吧,他不過抬抬自己的身份罷了。
四人演戲般地感嘆一陣兒。李老板說:\"老哥,你如果真有東西就拿出來讓我們瞧一眼。\"
\"我如有能不拿嗎?留著它下崽還是生羔?\"
李老板清楚,黃飛越表白他沒有,說明他越有。這家伙比泥鰍還滑。
廣東佬兩次登門購\"貨\"均未成功,黃飛可謂是夠老謀深算的了。
于真假虛實中上鉤
廣東佬第三回登門時,黃飛去幾百里以外的親戚家奔喪去了。鄰居老太太給他看家,老太太 說黃飛三四天后才能回來。李老板這回給黃飛的小孩買了些水果之類,他讓老太太傳 話,說他們去談生意了,幾天后再來。
黃飛高興得搓掌拍腿,這足以看出什么,非買他的\"貨\"不可了。幾次轉磨子兜圈子,他對 李老板他們基本上不再疑慮了。他估摸著,應是快要出手發財的時候了。
廣東佬果真又回來了。黃飛笑吟吟的,臉上像抹了豬油般放光,嗓門兒亮亮的 ,走起路來也像上了發條似的,仿佛年輕了十多歲。
這回,李老板他們似乎少了幾多熱情,臉不怒也不笑,有些隱隱的不快,讓黃飛心里直打鼓 。寒暄過后,李老板認真地說:\"老兄,長話短說,我們幾個大老遠地跑了幾趟,你給我們 個準話兒,你手里到底有沒有'貨'?沒有 我們就不跑了。\"
\"不打不成交嘛,東西嘛,別人家里有,您如真心實意地要,我也不能讓你們白跑。我拿幾 張照片你們看看。\"黃飛從炕底下翻出幾張照片,彩照上有漢簡、瓷碗。
李老板拿眼瞅瞅,不屑一顧地說:\"這漢簡不真,你看這墨跡多黑,你看這穿簡的繩子,人 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再說那瓷碗,不過是清朝時期的民窯里燒的東西。那木簡一文不值,那 碗值不了幾個錢。\"李老板干脆利索。
\"你,老弟,行家,行家呀。\"黃飛伸了拇指討好般地嘿嘿笑。
\"王老板說你誠實,講信用。你把真貨拿出來看看,幾百萬的東西我都做過,是不是怕我們 付不起錢,我們是真心實意的。\"李老板有點動氣兒。
\"不瞞你說,真東西有,在別人手里,等下回來,一定讓你們見。\"黃飛生怕這生意吹了, 說話含著骨頭露著肉,說有不往外拿,說沒有還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下回見。\"廣東佬只好耐了性子,扔了句話不太滿意地走了。
這晚,黃飛睜著眼思忖到半夜,憑他的經驗再不出手恐怕煮熟的鴨子真的要飛了。
出手!黃飛跳下床,獨自來到新樓,掀開床櫥,將那魏晉墓里的\"鬼物\"一件件搬出翻來覆 去地把玩。他將那墓畫、棺板上的彩畫兒細細觀賞。棺板上畫的是一男一女,體態豐腴。那 男的長袍官帽兒,威嚴慈祥,那女的發髻高挽美麗端莊。黃飛想,墓的主人一定是做官的, 什么官,多大官他無法推測。良久,他又將那木馬、木牛、木駱駝裝起來拆,拆了裝,其神 態一個個如同真的一般。古人挺注重厚葬,人生前有什么,死后墓里就有什么。單這些東西 的藝術價值就不可低估。當然,出手的價也不能低了。
黃飛來回在房里踱步,盤算著這些珍品的價兒。房里空落落的,在他眼里,不久,這房里荷 花大吊燈、高級的紅木家具、大理石地面、橢圓形大餐桌、高級的西洋式雙人銅管鏤花雙人 床應有盡有。那時,他的這座小樓將會是全村、全鄉一流的裝潢。想想這些,他心里喝了蜜 般甜……
當然,他盜掘古墓時,差點兒就嗚呼哀哉了,風險太大了。風險多大利潤就有多大。他這 輩子干這一回就行了,也不枉他搞了這十多年的古董。
黃飛越想越美,將他那座空樓、那些\"鬼物\"守到天明。
五六天后,還是那樣的黃昏,廣東佬果然又來了。黃飛掰了指頭算,他們這已是第五趟了, 可見這廣東佬是鐵了心要他的真東西了。這些家伙瞅準了肥肉吃不到嘴不罷手呀。得,干脆 成交,不過,還須謹慎從事。
黃飛彌勒佛般咧了嘴笑。
李老板三人一進門腿就有點兒顫,說話也有點兒結巴,那神情有些緊張。他們說,這地方公 安厲害,碰到了幾個警察,他們拿眼錐子似的老往他們身上瞄,心里蠻怕的。頭幾回做\"生 意\"差點兒翻了船。
\"放心吧。\"黃飛見他們嚇成那熊樣兒不禁好笑:\"我們這地方從未出土過大東西,那些警 察都沒見過世面,也沒那個意識,來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保你們沒事兒。\"黃飛將胸脯子拍 得山響。
李老板他們聽了將膽子放大:\"這回老哥可給我們看真東西了吧,再不拿,我們再不來了, 這地兒老刮沙塵子,再說了,我們也怕……\"
\"到我這兒等于到了你們家。\"黃飛終于拿出幾張真\"貨\"的照片。
李老板將照片仔細看后,指了那木俑說:\"這木俑是真的,正兒八經的真東西。\"
\"好眼力。\"黃飛叫道。
\"這木馬,沒錯,真的。\"
\"老弟真真的是專家呀。\"黃飛由衷地驚嘆了。稍頃,他又忙不迭地指了另一張照片讓李老 板看。
\"哇……這墓畫,太棒了,太漂亮了,精品,真真的精品呀。我只在書上見過照片,真正的 實物還從沒見過。\"李老板大為贊嘆,興奮得幾乎手舞足蹈了,欲買不行,欲罷不能,有點 兒愛不釋手了。
\"老哥,這照片哪里來的?\"李老板趕緊問。
\"朋友家的。\"到這時黃飛還沒說實話。
李老板誠懇地說,你再不要瞞我了,有照片就有\"貨\",我們可是真心的。黃飛拍拍手像下 了天大的決心,從里屋拿出一紙包,剝開層層報紙拿出一件木牛給李老板看:\"這東西是不 是真的?\"
李老板看后不假思索地說:\"真的,肯定是真的,我想,如果是同一個坑里的話,應該還有 其它木器。\"
\"高,實在高明,真是佛眼呀。\"黃飛指指剛才那張墓畫的照片:\"這,你給多少錢?\"
\"五千塊。\"李老板像是早有考慮了的。
\"五千?\"黃飛連連擺手:\"離譜了,太離譜了,差的碼子大了,真想要,給個痛快價。\"
\"這,老兄又不了解行情了。眼下,市場低迷,一塊五千元就不錯了。\"李老板將手插進褲 袋。
\"五千不行啊,至少得一萬。\"黃飛將照片緊捏了,生怕被廣東佬搶去了似的。
李老板不緊不慢地說:\"這,你說外行話了,你坐在家里把錢收了。可我們呢,從這地方帶 到廣州。三倒兩轉,得擔多大風險呢。搞不好還要翻船,面臨坐牢的危險哩。\"
黃飛捻了黃不拉幾的胡須良久說:\"不瞞你說,這貨我有三十塊。\"
\"我都要。\"李老板財大氣粗,一言九鼎:\"如果東西這么多,一定還有不少木器。現在談 是空談。\"
黃飛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現錢不出手。他說沒有現金不行。李老板說,現金就現金,下次 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黃飛將現金的事咬得死死的,牙口縫里沒有半點兒余地。李老板 答應帶現金,這會子想見到他那批珍貴的東西,幾十萬的大買賣,看不到實物,不是霧里看 花吧?黃飛執意拿了錢再看不遲。雙方堅持了好一陣兒,都有點不愉快。李老板是做大生意 的人,拍拍胖肚皮主動讓步。
為緩和氣氛和顯示富有,李老板說他在外地收了個小銅佛也不怎么值錢。黃飛忙問多少錢。 李老板說才七八塊(七八萬)。
呵,這廣東佬真真的是富翁了,將七八萬的東西說得這般輕松,真如同從身上拔根汗毛似的 。想必下回他們帶現金決不會是哄人的話。
\"那小東西也沒多大意義。\"李老板故意吹噓自己,以取得黃飛的信任。
千錘打鑼,一錘定音,昏暗的燈光里四只手\"啪\"地合在一起。
黃飛讓李老板留下手機號,李老板爽直地說,我和你只是生意上的交往,誰也不給誰留號碼 。生意做完,大路朝天,各走各的道,各干各的事,誰也不牽扯誰。江湖上就這規矩。
闊佬原是刑警便衣
農歷七月十五,是當地人祭祖的日子。散落于戈壁灘墳包前的后人給先人們燒過的紙錢,被 風吹得黑蝴蝶般翻飛。田埂上的芨芨草在風里瑟瑟發抖。
暮藹中,兩輛出租車載了八個人在寬廣的路上飛速行駛。兩個小時后,一輛車在村頭停了, 另一輛向黑漆漆的村里開去直奔黃飛的家。這回李老板身邊多了一提手提箱的年輕女子,少 了位以往隨同前往的南方人。
黃飛聽到已熟悉的敲門聲,知道\"財神爺\"到了,飛一般將大門開了條縫小聲驚喜說:\"你 們來了。\"
李老板也不搭話,他們躬了腰做賊般依次擠了進去。黃飛將眼光落在年輕女子手里提的沉甸 甸的箱子上,大概明白裝了什么,心喜得狂跳。
堂屋里,李老板壓低聲縮頭縮腦指了指身后那位年輕漂亮的女人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 是我的出納。\"
黃飛的眼力不錯,出納的手提箱里還能裝什么,保準是錢了。他咧了咧嘴,兩眼放光,不住 地哈腰點頭兒。細瞅那女的,模樣兒挺俊,身材兒窈窕。那女的也不說話,忽閃了大眼向他 微微笑笑。黃飛暗想,她保準是李老板的\"小蜜\"了。有錢人都這樣的。
李老板他們像挺緊張的樣子,連喘氣也急促了。\"我們把錢帶來了……\"李老板指指女子手 里的密碼箱。那女子將手提箱緊緊抱在懷里,生怕將其丟了般。
\"啊哈……老弟果真講信用。\"
\"說真的,我們挺害怕的。\"李老板將手壓了胸口,不住地向黑咕隆咚的院里瞧,那怯怯的 樣子像擔心有人跟蹤或突然在黑暗里闖進人搶了他們或捉了他們那樣小心。
\"別怕,沒事的。\"黃飛安慰說。
\"今天不知咋的,心里老怯了。\"李老板用手摸摸腦門。
\"保你沒事兒,出了問題我負責。\"黃飛心想,這廣東佬真真的雞毛膽子。
好一陣兒,李老板才平靜下來:\"我如果不帶錢,咱們談都是空談,看錢吧。\"說著,從女 的手里接過手提箱,對了密碼,\"咔嚓,咔嚓\"開了,將箱蓋掀起。
\"啊……\"黃飛眼都直了。手提箱里塞了滿滿的厚厚的一捆捆百元大票,齊嶄嶄的,散發著 誘人的墨香。他活了四十歲還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錢。
\"看,這可都是真錢呀!\"李老板從上面抓了一捆遞過去。
黃飛湊在燈泡下瞇了眼細瞅,手指頭在舌尖上蘸了唾沫數了看,鈔票嘎嘎響,黃飛心里癢癢 的,恨不得將其立刻收了:\"沒錯,真的。\"
\"你看這。\"李老板又從箱底下抽了一捆拿給他。黃飛又細看了一番:\"沒錯,沒假,真真 的真錢。\"
錢又回到李老板手里,他將那硬扎扎的票子又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鎖了手提箱:\"這些是 二十萬,一部分。\"
\"好,好,好……\"黃飛一時激動得不知說什么了,連聲音都顫抖了。
\"看你的'貨'吧。\"李老板恢復了精神,一副財大氣粗,盛氣凌人的架式,將手提箱又交 給那女的。
\"你真真的是做大買賣的人,這幾天我哪兒也不敢去,一天到晚在家等你們。我相信你們會 來的。東西嘛,我早準備好了,今天也讓你們開開眼,跟我來。\"黃飛得意地將他們領出屋 ,七拐八拐,深一腳淺一腳拐到他新蓋的小樓。
黑夜里,小樓外墻潔白的瓷磚貼面,發著幽幽的亮光。一行四人來到二樓的客廳,黃飛扭亮 燈,房里空空的。黃飛又打開一道門,這是一間臥室,除一張孤零零的雙人床外,什么也沒 有。雙方誰也不再說話,可黃飛很緊張,嘴里呼哧呼哧喘粗氣。還是李老板先打破了這沉悶 的氣氛:\"老兄,這房怎么沒裝修呢?\"
\"我們莊稼人,不像你們,手頭兒緊。\"黃飛邊說邊將床櫥掀開,隨手拿出塑料紙包的一包 東西,小心地打開。這是一個陪葬的木馬的頭。李老板他們不動聲色,黃飛又提出一大包塑 料袋裹著的東西,拿出幾個木馬的腳等。將零散的木馬兒熟練地安裝了,立時,一匹栩栩 如生的馬便出現在李老板他們的眼前了。
一匹、二匹、三匹,三種馬的姿態,有的昂首挺立,有的躍躍欲奔。其造型逼真,做工精細 ,引得李老板他們不住地咂著嘴贊嘆。
\"真貨,確實是真貨,這么完整的東西,罕見,罕見呀!只有西北才有呢……\"
\"依你看,這是啥朝代的?\"黃飛明知故問。
\"漢末魏晉的。\"李老板脫口而出。
\"好眼力,不愧是行家。\"
\"你不是有墓畫嗎?在哪里?\"李老板急于關心那些更珍貴的東西。
\"別心急,我給你看。\"黃飛莊重而又小心翼翼地從木櫥里提出一個個棕紅色的大約長五十 公分寬三十公分左右的木盒子。
這時,黃飛的婆娘進來了,探了頭說:\"我一見這些'鬼物'就來氣,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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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娘們多嘴多舌呢,一邊去!\"黃飛剜了婆娘幾眼,婆娘不再吭聲了。
隨著黃飛將木箱開啟,李老板他們的眼光唰地全落在了那些精美絕倫的墓畫上了。這些魏晉 古墓里的東西,無論是龍還是鳳,無論是男還是女,色彩絢麗,形象逼真,雖經一千六七百 年歲月的滄桑,仍是完好如新。李老板不由得面露喜色,那年輕的女子也未見過這樣的墓葬 文物,驚奇得差點兒\"啊\"出聲。李老板瞪她一眼,似乎在提示她什么,她忙將手掩了嘴。
\"精品,精品,都是真東西!\"李老板毫不掩飾地夸獎。
\"那好。\"黃飛麻利地將那些寶物收了,那眼神里幾多神秘,幾多得意。顯然,是不給大價 不出手了:\"老弟,給個價吧。\"
\"五千一塊。\"
\"五千?你打發叫化子呀,沒有一萬拿不下。\"黃飛有些牛氣了。
接下來倆人是一陣兒激烈的討價還價。李老板看看價格降不下,佯裝要走。黃飛哪里肯讓煮 熟的鴨子飛了,趕緊陪了笑說,我全部的東西你給二十萬元行不行?不行你走你的路,我走 我的橋,半分也不能再少。李老板說,我得和我們出納商量商量。
于是,李老板和那女的到門口兒竊竊私語。李老板趁這當兒迅速在手機上按了幾下。隨后回 到黃飛面前,仿佛下了最大決心似的說,行,我認了。
二人相互握了手,使勁兒搖搖。黃飛松口氣表現出他的慷慨大方,說,我還有兩塊帶繪畫的 棺材板兒,白送你。
李老板這當兒掏出手機。黃飛臉突地變了色道:\"你給誰打電話?\"那神態里滿是警惕和疑 問。
\"我打給外面的司機。\"
黃飛趕緊追問:\"干啥?\"
\"往車上搬東西呀。\"李老板自然、從容。
\"我們搬就是了。\"
\"東西多呢,挺麻煩的。\"李老板擺手止了他的話,給門口等的司機通了話,說有東西幫忙 搬一下。
\"點錢吧。\"李老板讓出納慢慢打開手提箱:\"這是二十萬,上面是十捆,一捆一萬,下面 是十捆。\"
黃飛興奮得眼珠兒快滾出來了,他拽了一捆用心地數錢。
\"噔、噔、噔\",院里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黃飛做賊心虛停了點錢,眼禁不住向漆黑的 窗外瞄,機警得像只老貓。
\"沒事兒,是出租車司機呢。\"李老板輕松地說。
黃飛將那捆錢只好從頭再數:\"一張,兩張……十張。\"
\"噔、噔、噔……\"腳步上樓的聲音,李老板他們的心狂跳不止,血液像停止了流動。
黃飛挺不安的樣子,手里的錢不住地顫抖。他數了一多半兒,又停了。
李老板笑笑:\"我們外地人都不怕呢。老哥真膽小哩,難道怕我們把你搶了不成?\"
\"沒……沒……我覺得樹大招風,人多了怕出事兒,萬一露了餡,你我都不好呢。\"黃飛警 覺得好像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在別人家。
\"把心放肚里吧。\"李老板在屋里慢慢兒踱步。
\"噔、噔、噔\"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靜寂的夜里踏踏地響,重重地敲擊著李老板他們的 心。
黃飛點完錢說:\"沒錯兒,一捆一萬塊。\"這時,他有些放心了,心想,萬一廣東佬黑吃黑 ,隔了窗一喊,四鄰八舍不就立刻將他們圍了,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哩。黃飛彎了腰,臉幾 乎貼了手提箱,一捆捆地數錢。
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李老板他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從腳步聲判斷,外面的人馬上就 邁進樓門了。李老板突然從腰間撥出手槍低聲喝道:\"不許動。\"
聲音雖然不大,像落在黃飛頭上的炸雷。他神經質地抬了頭直了腰,李老板手里烏亮的手槍 對準了他,那黑洞洞的槍口,立時讓他脊梁骨發涼。稍頃,黃飛定定神說:\"老弟,別開玩 笑了。\"他見過世面,電視、電影上那些黑道上黑吃黑的鏡頭,此刻出現在他眼前了。
李老板正色道:\"誰開玩笑?!我們是公安局的。\"
\"啊……\"黃飛腿腳不由得發軟,差點兒栽倒。明明是廣東佬,滿嘴純正的廣東話,怎么突 然間變成當地口音了。他腦子里唰地一片空白。
剎那間,門口沖進一彪形大漢,他一手握槍一手提了手銬旋風般沖進來。
\"不可能,不可能。\"黃飛不由得自語。
李老板將警官證遞給他。黃飛只掃了一眼,長長地嘆口氣,喃喃道:\"完了,完了……\"
閃著寒光的手銬,咔嚓咔嚓,眨眼功夫戴在了黃飛的手腕上。他黑黃的臉立刻變得 蒼白,混濁的眼變得絕望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恐怕,直到今天,黃飛也不會明白,他冒了九死一生,經他神不 知鬼不覺所盜的古墓里的東西,是如何被公安發現的。
黃飛沮喪得唉聲嘆氣。隨后,村頭出租車上的四名便衣警在中隊長的帶領下,也沖了上來。 警察向他出示了搜查證。
黃飛不甘心呀,冒了天大的危險,千里迢迢好不容易盜得古墓寶物,又苦苦等待出手一年多 ,卻落得人財兩空。他對李老板哀求道:\"東西你們拿走,我不要了,放了我吧。\"
在警察們的冷笑聲中,黃飛終于耷拉下了腦袋。
六個多月前,金昌市公安局金川公安分局刑警大隊機動中隊,掌握了一條線索,隨即著手調 查,經周密部署,決定派偵查員化裝成廣東文物販子與黃飛面對面周旋。刑警們歷經四個多 月的偵查,終于將其人贓俱獲。
四十一歲的黃飛,從一個收集流散文物的莊稼漢到盜墓賊,其不法行為給人們再一次敲響了 警鐘:中華人民共和國地上地下的一切文物歸國家所有,任何個人或團體不得非法走私倒賣 ……
神秘的古絲綢之路上發生的這起特大文物案,也給那些愛做發財夢的盜墓賊和文物販子們一 個完整的公式,公式一:盜掘古墓=自掘墳墓;公式二:走私販賣文物=自掘墳墓。
2002年5月,有關部門對黃飛所盜的一千六七百年前的魏晉古墓的隨葬物品進行了鑒定,這 些文物被初步鑒定為國家一、二、三級珍貴文物。專家驚嘆:金昌破獲的這起文物大案,數 量之多,等級之高,為甘肅所破獲的文物大案之最。
〔本刊責任編輯李美〕
〔原載《傳奇故事》總16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