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未來的詩人

有人說，十六七歲的人都是詩人。你認為自己是個詩人嗎？也許你是吟誦著“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長大的，但你是否想過那些優(yōu)秀的詩歌給你帶來了什么？對今天的當代詩歌，你感到陌生嗎？本期話題，也許能引領你萌動的心去追尋飛揚的詩情……

●《語文世界》：林莽先生，您好!您作為當代詩壇有影響的詩人，作為70年代以來中國新詩成長的見證人，請您向本刊廣大讀者談談當前詩歌發(fā)展的現(xiàn)狀好嗎?

林莽：首先向《語文世界》的讀者朋友問好！

中國當代詩歌，就是專指中國“五四”以后，胡適先生那一代人所倡導的白話詩，也就是形式上較為自由的新詩。從第一本新詩集問世的1920年到現(xiàn)在，中國新詩的歷史僅僅80多年。但它的生命力有些像中國神話中鬧海的哪吒，一出生就具有了非凡的能力。因為它也像哪吒一樣得到了日月的精華，那就是中國傳統(tǒng)詩歌文化和世界詩歌文化的滋養(yǎng)；它雖然時間很短，但已經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有一批優(yōu)秀的詩人創(chuàng)造了許多優(yōu)秀的詩篇。中國詩歌在20世紀30年代和80年代有兩大繁榮期。進入新世紀以來，新一代詩人們在前人的基礎上依舊在努力。也可以講，現(xiàn)階段的新詩是處于“多元共生”的時期。就是說，中國新詩現(xiàn)在有多種創(chuàng)作形式與流派都共同存在著。有現(xiàn)實主義、浪漫主義、現(xiàn)代主義甚至后現(xiàn)代主義等等，當然還可以細分。我們在很短的時間里受到了從荷馬到后現(xiàn)代主義的洗禮，再加上中國傳統(tǒng)的從《詩經》到唐詩、宋詞、元曲甚至民歌的熏陶，我們的詩歌呈現(xiàn)繁雜而多樣的形式，這是十分正常的。在各種形式里詩人們都為我們留下了可以借鑒的好作品。中國的新詩正在建立較為完善的審美體系。當然，反過來講，我們的新詩還是很稚嫩的，它的歷史只是那么短暫的一瞬，它還有很多的問題，還需要涌現(xiàn)更多優(yōu)秀的詩人來促進它的發(fā)展。因為它的短暫，因而才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我希望有志的青少年，厚積薄發(fā)，將來成為一個大詩人。

●《語文世界》：對于當代詩歌許多讀者存在“看不懂”的現(xiàn)象，對此您有什么看法?您認為中學生應當怎樣閱讀新詩?

林莽：現(xiàn)代新詩是一種有一定文化層次的藝術作品，它也需要一定的審美培養(yǎng)。和中國傳統(tǒng)的詩詞一樣，沒有一個閱讀培養(yǎng)的過程，不讀上幾十篇，那肯定也是不會欣賞的。

我們以前的新詩創(chuàng)作方法比較簡單，現(xiàn)代的新詩多使用意象、通感、潛在心理的縱向挖掘、幻覺、下意識、夢境……這些方式使我們的新詩在理解上有了一定的難度。如果掌握了這些規(guī)律，那也就變得可以理解了。

我建議中學生應該在老師的指導下，閱讀一些經典的現(xiàn)代主義的詩歌。這樣可以少走彎路。我認為一首好詩應該具有以下幾點：內在（是作者發(fā)自生命自身的真摯的體驗和感受）、外延（詩中的文字能夠使讀者有更多的想象力并能啟發(fā)人感知到文字之外的東西）、閃光（詩歌作品應該讓讀者有審美的愉悅）、音樂性（不是我們通常講的押韻，而是有音樂的旋律感，有抑揚頓挫的音樂性的變化，甚至在形式上也應該有節(jié)奏和視覺上的變化）。這幾點我認為是一首好的作品應該具備的基本品質。當然這些也是在變化之中的，不是僵死的。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其寫作一定不是陳舊的，沒有創(chuàng)造力的，他的作品應該是新穎的，具有想象力的。他的表達一定是具體而深入細微之處的，是清晰的并可以感知到的，不是抽象而模糊的。總結一下就是：體現(xiàn)——內在、外延、閃光、音樂性；反對——抽象、模糊、陳舊；提倡——具體、清晰、新穎；注意，反對和提倡的兩組詞是相互對照的。同時我提示，差的詩歌作品大部分都是簡單的、人云亦云的、沒有什么新意的感受，只是分成了行就自認為是詩了；再有就是詩中總在說教，講空洞的道理，嚴格地說，講道理不是詩歌的任務，詩歌不是哲學和社會學的，它是屬于語言藝術的；還有就是只有所謂美好的讓人眼花繚亂的詞藻，和人的心靈感受無關。凡是這樣的作品，都不是好作品。

●《語文世界》：您是怎樣走上詩歌之路的?您的第一首詩是怎樣寫出來的?請您談談您中學時代的閱讀和寫作情況。

林莽：對于詩歌，我在上初中時還沒有太多的意識，一直到高中一年級“文革”開始，學校停課，我們放了幾年的長假。就像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里那些中學生。1967-1968年這段時間，我除參加學校必須去的活動外，大多時間在家看書，那時在同學、朋友間傳遞著的書，大多是十七、十八世紀的古典小說，當然也有詩歌，如普希金、萊蒙托夫、雪萊、拜倫等。那一時期普希金的詩對我影響較大，也就是從那時起開始對詩有了興趣。在這之前，我在初中和高中期間對中國傳統(tǒng)詩歌讀了一些，大部分時間用在了學校要求的功課上。那時我對繪畫更有興趣，我從小學就業(yè)余學習畫畫，它對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也是有很大幫助的。這在我的作品中是有所體現(xiàn)的。

1968年，我和一些同學聯(lián)系到華北水鄉(xiāng)白洋淀下鄉(xiāng)插隊，那兒出了一批詩歌的探索者，就是現(xiàn)在詩歌史上的“白洋淀詩歌群落”。我也是其中的一員。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在那樣的背景下，在一些現(xiàn)代主義作品的影響下，那兒產生了一些新的詩作，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朦朧詩”的前身。

我是1969年開始詩歌寫作的，算起來也有35年了。現(xiàn)在保存最早的一首詩是1969年11月寫的《深秋》。這首詩共四節(jié)，當時到白洋淀的鄉(xiāng)村，經濟窮困，交通不便，遠離父母和朋友，插隊生活的孤獨與失落，讓我找到了詩歌這種表達自我的形式。不是為發(fā)表，不是為了當詩人，只是為了表達自己心靈的感受。因此，它雖然是簡單的，有些浪漫主義的抒情，但它是從心底流出的，是我當時心情的真實表露。

●《語文世界》：近年來，您為當代新詩發(fā)展、培養(yǎng)新詩人做了大量工作，也積累了寶貴的詩歌教學經驗，您對語文教學中的詩歌教育有什么想法?愛好詩歌的中學生應當如何走上詩歌創(chuàng)作之路?

林莽：詩歌教育對每個人的開發(fā)我以為都是十分重要的，詩歌可以開發(fā)人對語言、聲音、思維方式等等的感受與認知能力。不具有藝術思維方式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說得簡單些，從小讀詩歌的孩子，在將來寫作文時，他的語感都會比其他的孩子強。因為對詩歌的閱讀，可以幫助我們打開認識相對于現(xiàn)實世界的另一個世界的窗口，在那個藝術的世界里人才會變得更豐富。

近幾十年的世界發(fā)生了十分重大的變化，我們的文化同樣也在變化。因而我們的詩歌教育必須與時俱進。教材的變革是一個根本的變革，以前我們的教材是相當落后的，根本跟不上時代的發(fā)展。讓學生們多讀些新的詩歌作品，認識什么樣的詩歌是真正的藝術作品，這一點十分重要。有了這樣的認識，再有一定的寫作練習，我想一定會寫出好作品的。有一點要提醒注意，那就是現(xiàn)代新詩是注重人生經驗的，人的閱歷，文化的積累，是完成好作品的基礎，因此，詩歌創(chuàng)作一定不可急功近利。

我一直主張：人人都是藝術家，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但往往是習慣的，陳舊的審美方式和所謂的藝術作品的垃圾覆蓋了我們閃光的心靈。誰能撫去它們，讓自己的心靈發(fā)出光來，誰就是一個有創(chuàng)造性的詩人。因為每個人都有這種內在的潛質，它需要我們用認真的學習和一定時間的磨練來開啟它。

鏈接閱讀：林莽的第一首詩

深 秋

深秋臨冬的湖水，

清澈而寒冷。

淡云深高的天空，

時而傳來孤雁的哀鳴。

隨風搖曳的蘆葦，

低奏著凄涼的樂章。

大雁孤獨的叫聲，

像挽歌一樣凄楚而哀痛。

那哀鳴而疾逝的身影，

掠過碧藍的天空。

一切都如往的平靜，

留下的只是幾聲嘶啞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