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中原腹地的河南屢次成為買賣嬰兒的集散地,個中緣由發人深醒。從經濟學角度分析,販賣女嬰現象取決于需求和供給多邊博弈的關系。從需求角度說,我們似乎看不到罪惡的影子,無論是自己生還是領抱養,都可以理解。但如果深入到供給源頭,我們就開始觸及一些深刻的社會問題了。
根據報道,這些嬰兒究竟來自何處還不確定。根據本文假設,無非幾種可能:一是超生嬰兒和遭遺棄的女嬰;第二種情形是非婚生育,一些“大閨女”因為種種原因未婚先孕又沒及時流產,迫于種種壓力只好放棄孩子;第三種情形是偷拐來的嬰兒。
我們要特別注意,被販賣的嬰兒中,女嬰占絕大多數。為什么偏偏是女嬰成了商品?我們知道,中國是性別偏好強烈的國度,女孩價值常被時人所輕。販賣女嬰現象正是歧視性性別文化和規制不全的市場經濟相遇結出的怪胎。
賣嬰是十足惡行嗎?這是擊中要害的問題。很多事情無法一言以蔽之。從滿足了一些家庭的生育需求來說,這在某種程度上可說是“善”。但這么說,并不是說不要譴責和減少類似問題的發生。事實上,買賣嬰兒的危害是極其深重的。
罪惡的表現之一是剝奪了生育客體(被拐販賣的孩子)的身世i。情權和親情享受權。“我從哪里來?”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永恒追問。一旦孩子知道了被買賣的身世,心靈巨痛必將伴隨終生。被拐販賣的嬰兒從出生開始就失去了自己——等于是一生都被出賣了。人世間最讓人可信的愛是血親之愛,家庭和生育建構起的責任倫理給了我們最基本的安全感,被迫離開父母的孩子在精神上永遠不能落地,永遠欠缺一份安全感。
罪惡表現之二是拐販賣嬰兒為“生育責任倫理”的弱化起了推波助瀾的壞作用,反正出生的嬰兒會有去處,那么不負責任和性別偏好強烈的生育,就會在低道德風險和高利潤回報的社會環境中迅速膨脹。
罪惡的表現之三是存在一個遠慮,就是這些女孩子長大后萬一與同胞兄弟相遇結合,就可能導致近親結婚的悲劇。這是典型的生育決策中的“市場失效”。從故事開始,我們就體察到了一種偽善、無知和微利結合的力量,是如何共同驅動著一些并非衣食有愁的人走入罪惡之淵的。
我們看到,有人用樸素的民間規則(幫忙、面子等)來處理人命關天的事,殊不知這破壞了更大的規則,即生育作為人類最基本的行為,一定要以“責任倫理”為依托。生育的責任倫理是多維概念,我們既要負擔起對孩子的責任,也要負擔起對社會的責任。只有大家都維護這規則,這個社會才是有人情味和安全感的社會,才是進退有序、充滿希望的社會。破壞生育的責任倫理既是對孩子的犯罪,也是對社會的犯罪。
說到底,一些人敢于肆意踐踏生育的責任倫理,出于知識和道德的雙重貧困。人類發展的社會性在于“以文化之”的過程,就是不斷建設文化、追尋文明、提升境界的過程。知識的貧困導致了對法律的無知和不尊重,導致了人類行為外部約束機制的失效;而道德的貧困則導致了對因果律的輕視和自我約束的松懈。
市場經濟的發展正遭遇前所未有的道德困境,這使我們對“脫貧致富”的經濟學詮釋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建筑在道德貧困基礎上的“脫貧致富”必不持久且禍端無窮。放在可持續發展的歷史大時空里,我的觀點是:反知識貧困和反道德貧困遠比反經濟貧困和反物質貧困來得重要。
中國人需要重建對生命、對生育的信仰。要杜絕生育商品化、市場化的傾向,我們就必須深入到文化、倫理、制度的根須處去尋求答案。南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