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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聚會

2003-04-29 00:00:00
啄木鳥 2003年2期

刻子決定今天早點從公安局下班,一個星期前劉毅就打了電話給他,說中學同學柳書樺這禮拜四從美國回來度假,非常想念以前的一幫同學,想湊齊了一塊兒聚聚,時間就定死了這禮拜五,雷打不動,誰都不許說有事不來。

刻子一邊走向停車場,一邊在腦子里一點一點勾畫出柳書樺的樣子:白凈瘦弱,頭大脖子長。劉毅和柳書樺是一對好搭檔,都愛好美術。初中一畢業柳書樺就隨父親去了美國,據說現在是美國小有名氣的畫家。

刻子拉開車門,習慣性地拍了拍座位。還有誰?劉毅說姜大鵬答應來,這個混入演藝圈的禽獸,隔三岔五地見著他身邊總有一兩個\"美眉\"。姜大鵬是他們這一伙人當中最小的,他們都習慣了把他當傻子。真傻嗎?刻子皺著眉在心里笑了一下,這個世界上哪還有真傻子。哦,對了,溫慶久來過電話問刻子能不能在去劉毅家的時候順便帶上他。\"順便?\"刻子在東他在西,劉毅家在往南奔郊區的地方,怎么也順便不了??!

姜大鵬迷迷糊糊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瞟見窗簾上映著一抹曖昧的粉紅色,是朝霞的曙光還是落日的余輝?\"不管了。\"姜大鵬伸了個懶腰,粗肥的手碰到一片膩滑的肌膚,姜大鵬很認真地回想身邊女孩的樣子,除了那一對精細挺立的乳房,別的還真想不起來。

\"好!\"姜大鵬贊賞地在女孩的屁股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女孩嬌呼一聲醒來,鉆進他懷里,膩聲道:\"姜老師,您怎么這么早就醒了。天亮了?\"

\"快黑了。起來吧。\"女孩娜娜粗粗的公鴨嗓子讓姜大鵬倒了胃口,原本空洞的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液體。 電話鈴驚天動地地響起,姜大鵬拿起話筒:\"喂,哪一位?\"

\"你大爺!你還在家呢?我打賭你丫絕對關著窗簾,身邊還有一女的。\"劉毅的聲音機關槍一樣喧鬧著掃射過來。

姜大鵬猛然想起今天晚上答應上他家去,要不是他來電話還真給忘得一干二凈了。\"來了來了,我就出門了。\"雖說都知道對方從電話里看不見自己,姜大鵬還是習慣性地把被子拉過來蓋在身上,女孩在旁邊嘻嘻笑出了聲。

袁威微笑著推開辦公室的門,快慰地催促道:\"寶貝,該走了。\"正在輔導兒子袁大摯做功課的米靜綾抬起頭,笑著皺了一下眉,嬌俏的神情似乎在嗔怪袁威不該當著孩子的面這么肉麻。大摯調皮地問:\"爸爸,你和媽媽去哪兒?\"

\"爸爸和媽媽去參加老同學的聚會。\"袁威偷偷塞給兒子五十塊錢,大摯縮頭縮腦地藏在書包里。

\"走吧。\"靜綾假裝沒看見,袁威總這么寵孩子,對還是不對,怎么說呢?起碼他是愛這個孩子的,是吧?是的。靜綾肯定自己的答案。

袁威和靜綾雙雙走出公司大門。靜綾不說話,誰都知道自己的丈夫袁威是個重友輕色的家伙,到了那兒,看見一幫老同學,他要有一分鐘的時間陪自己才怪了。袁威是為了那一幫人去的,這么多年了,難得同學們再聚,他是要好好炫耀一番呢!可是,我是為了什么去的?我不是已經能避則避不再和他們相會了嗎?那究竟是什么驅使我和袁威一起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呢?

她將眼光挪開,\"姜大鵬。\"靜綾在心里偷偷地念了一遍,\"姜大鵬。\"靜綾再重復一次。八年了,分手整整八年了!靜綾曾竭盡全力地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人,不管怎樣,過去就是過去了。從報紙、雜志和電視節目里經??梢钥匆娝?,不管靜綾怎樣一次又一次地大聲對自己強調\"我要恨他\",哀痛和辛酸的感覺還是會襲上心頭,繼而讓她顫栗。真是無用!活了三十年了,還是這么軟弱。那個人就是一個騙子,是個惡棍,自己為什么還要對他念念不忘呢?

溫慶久從暖氣片上取下塑料飯盒,對著窗戶細細地看了看,確實干凈了,沒什么臟東西附在上面。溫慶久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帶上自己的筷子,用劉毅家的碗沒事,用以前自己去洗洗就行了,但是如果用別人用過的筷子……溫慶久一陣反胃,難以忍受那些別人入過口的東西,該有多臟??!每一個人無一例外的臟!他們無知、麻痹,所以他們見面時才會互相握手、擁抱,戀人們甚至還會親吻。和別人的嘴接觸在一起!蠢啊!他們一定沒有在顯微鏡下見過細菌,沒有見過那些或長或短或圓或扁、蠕動著翻滾著的丑陋玩意兒,他們不知道在自己的皮膚、頭發、牙齒里,乃至周遭的環境里,這些東西都是無處不在的。自己身上有已經夠難受的了,還要忍受從別人身上傳過來的──夠了,我不去管他們,我只能使自己保持干凈。

可是今天晚上必須睡在別人的床上──溫慶久打了個冷顫。該做點準備,該帶的東西都得帶上。

電話鈴響了,溫慶久厭惡地看了看電話,又看了看剛剛洗干凈的手,伸出一個手指頭點了一下免提鍵。

\"喂?\"

\"溫慶久嗎?我是刻子。你下樓吧。\"

劉毅樓上樓下地又走了走,到處再看看,希望不會有什么遺憾的。樓上一共有五間臥室,柳書樺兩口子昨天就到了,住在走廊最右邊的一間,袁威兩口子也把他們安排在走廊的另一頭,清靜一點嘛。姜大鵬和他的什么來著?情人,相好的,或者說自愿者?住在正對著樓梯的這一間也行,熱鬧唄!嘻嘻,只是這個女孩子叫床的時候不要太夸張就行。劉毅站在二樓的樓梯頂端,用手拉拉那些氣球下面的繩子,張嘴怪叫了一聲。姐姐劉姝剛好走上來,劉毅猛然間想起還沒安排好姐姐的房間,就有些窘迫起來。真的,怎么老是把她給忽略了呢!他盯著姐姐手上的那兩片枯葉,想著要不讓她和傭人陶媽住得了,反正就一兩個晚上。

\"姐,今天晚上要不你睡──\"

\"我和陶媽睡吧。\"

\"別,那不好,你睡我房間得了,我估計大家見面一鬧,今天晚上都不會睡覺了。\"

\"你甭管我了,把你那幫小兄弟安排好就得了。\"

劉毅無奈地跟著姐姐下樓,在沙發上坐下,可憐的姐姐,沒享過福的姐姐。我看再給她多少錢她也就知道存銀行里,享樂對于她來說是一種罪過。

因為上初中時姐姐和自己同一所學校,自己的同學姐姐也都認識,所以一聽說他們聚會,姐姐也要來,今天把姐姐也接來是想讓她也開開心,沒想到她老人家一來就扎進廚房給陶媽幫手去了。真是受苦的命!還怕人家點出來,稍微涉及到她的不幸的話題,她就這樣幽幽地走開,真拿她沒辦法啊。一母同胞,姐姐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對勁,老是欠點運氣。拼了老命大學也沒考上,找個老公吧還又矮又胖,明明是一對龍鳳胎偏就把個男孩給憋死在肚子里了,這一下崗快三年了,也不知道她急不急。\"唉。\"劉毅不知是真是假地嘆口氣,劉姝吭哧半天開了口:\"爺爺和你說了房子的事沒有?\"

劉毅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劉姝還想說什么,樓上\"當\"地傳來一聲巨響,好像什么東西被砸了。劉毅跳起來,站在樓梯口問:\"怎么了?\"

\"沒事!\"柳書樺郁悶的聲音傳來,\"我把東西碰翻了。\"

劉毅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晃著腦袋往樓上走,劉姝哀怨地看著劉毅的背影。

柳書樺強壓住怒火扶起倒在地下的椅子,厭惡地看了看赤裸裸站在他面前的妻子。從到劉毅家開始,白雅茹就沒有讓他安靜過。說好了這是分手前的旅行,現在看來是大錯特錯了。白雅茹和他一樣是中國移民,可是她身上那些專橫、冷酷的習性卻像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他側著身子睥睨著她,冷冰冰地說:\"你鬧夠了沒有?\"

白雅茹赤裸裸地叉著腰站在房中間,喘息著說:\"沒夠!咱倆說好的條件是你陪我開心一個月。你要不把我伺候好了,我就這么光著下去。\"

白雅茹在床上坐下,一條腿弓起抱在胸前,歪著頭問:\"可以嗎?\"

房門一下子被推開,劉毅站在門口,\"要不要我叫陶媽來收拾──\"劉毅的目光一下子被白雅茹的姿勢給抓住了,畫過許多人體模特,看過無數的三級片,和各種美女上過床,沒見過──這么──完美的身體。劉毅飛快地退出來關好門,喃喃地說了聲對不起。眼睛卻沒法不將所見到的盡收過來。

白雅茹發出了一聲淫猥的笑聲,挑釁地一甩頭發,又換了一種姿勢。

柳書樺怔怔地看了看被關上的門,劉毅的眼神,那是什么眼神!柳書樺明明白白地看見劉毅把眼神送進了白雅茹的身體里,起勁地翻騰搗鼓著,還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快感傳達給姜大鵬、袁威、刻子、溫慶久,讓他們都把精液射在自己臉上。柳書樺轉身沖到自己妻子的面前,一把揪住白雅茹的頭發,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一腳踩在她的乳房上,氣急敗壞地說:\"舒服了?高興了?還有什么好玩的?想現在就玩還是等人都來齊再玩?需要觀眾是嗎?你給我過來!\"柳書樺彎腰把白雅茹平拖到鏡子前,\"你自己看,看看你那天生的婊子樣!你要的是這個嗎?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我讓你犯賤,待會兒我就把你送下去,看他們怎么喂飽你。\"

白雅茹咯咯笑著,瞇著眼睛,輕聲地說:\"來吧,寶貝。你還等什么呢?我幫你,來,我幫你。\"

第二章 論 劍

門鈴響了,劉毅走出客廳,遠遠地看見姜大鵬的車,高聲叫嚷著:\"你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那學生給我帶來了嗎?\"

隔著鑄鐵的花門欄望出去,姜大鵬的車窗緩緩地搖下了,一只纖細的小手伸出來晃了晃。劉毅表情夸張地點點頭,將滿意的神情隆重地推出。劉毅走到車旁,把嘴湊到姜大鵬耳邊:\"有我的嗎?別樂別樂,你要不愿意就算。你把車開后頭院里去,還有刻子和袁威的車呢!\"

\"袁威?\"姜大鵬心里一沉,嘀咕道,\"兩口子都來?\"

姜大鵬把車開到后院的車庫停好,猶豫片刻才下車。袁威,米靜綾,他們是兩口子,天大的錯誤!姜大鵬,米靜綾是兩口子才對,錯在哪里?靜綾,為什么要做得那么絕?為什么和袁威閃電式結婚?八年了,姜大鵬始終沒見過靜綾一次。曾經滄海難為水,從那以后,姜大鵬放縱自己結交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卻始終找不到一份情感能超越對靜綾的愛。

\"姜大鵬,你小子死后頭了?要死死外頭去,別死我們家??!\"劉毅肆無忌憚的狂叫聲從屋前的臺階上傳來。姜大鵬小聲嘟噥著罵了一句,扔掉煙頭走了出去。正在這時,那扇電動大門又徐徐打開了,刻子和溫慶久剛剛從車上下來。娜娜伴在劉毅身邊,昂首挺胸,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劉毅先陰陽怪氣地對溫慶久拱了拱手,然后緊緊抱住刻子,又把刻子滿頭滿臉地亂摸了一通,一連聲地說刻子瘦了??套觾墒终屑懿蛔〉囟阒?,大聲說:\"好了,好了,戲做夠了,袁威在后頭呢。\"

\"是嗎?\"劉毅往大門外張望,問,\"綾妹妹來了嗎?哎喲,來了來了。\"

劉毅繞過刻子的車,來到袁威夫妻倆的車前,殷勤地幫米靜綾打開車門。靜綾低了一下頭,先是伸出了一雙小巧的腳,然后面色蒼白地鉆出來,輕聲對劉毅說了聲謝謝。袁威也趕緊下了車,快步走過來,扶著靜綾的肩低聲地問:\"怎么樣,沒事吧?\"靜綾虛弱地搖搖頭。

劉毅詫異地問:\"怎么回事?袁威欺負你了?不舒服?\"

袁威沒好氣地說:\"你瞧你們家住這破地方,多偏遠??!轉彎抹角才找到你這旮旯,還住這么高,我都不知道我們家靜綾是暈車還是有高山反應。你瞧你這兒,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當初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跟這兒蓋房子?有點什么事找個人都找不著。你要跟這兒死了,報喪都能把腿跑細了。\"

靜綾依在袁威懷里,虛弱無力,嘴角的淺笑似乎僅僅證明她還存在著。她先用眼神和刻子及溫慶久打了招呼,然后極不情愿地掃過姜大鵬,笑容慢慢地隱去。姜大鵬勉強控制住自己,和袁威握了握手。袁威從靜綾的肩膀上抽回手,緊緊握住姜大鵬說:\"幸會,幸會。姜大導演,您一個人?劉毅,你干嗎呢?怎么能讓姜大導演落了單啊?去,上村子里,甭管什么玩意,只要是母的隨便牽幾個來。\"

劉毅一腳踹在袁威屁股上:\"你大爺,給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別這么沒規矩。過來,給你介紹介紹,娜娜小姐,舞蹈學院高才生,姜大導演下一部戲的女主角。娜娜小姐,你也和我們袁威律師認識認識,京城名狀,沒有打不贏的官司。只要你自己不認罪,甭管你殺人放火,沒有他搞不定的。溫慶久,京城名醫,只要你沒死,沒有救不活的。這個……神探刻子,只要你沒事,千萬別碰上他,能躲多遠躲多遠。\"

幾個人嘻嘻哈哈互相打過招呼,劉毅前頭帶路,大家陸續進屋。劉姝笑吟吟地站在客廳門口,接過他們脫下的大衣,姜大鵬還有刻子他們幾個都乖巧地叫\"姝姐。\"

袁威四處打量著,謬論連珠炮一樣放了出來:\"劉毅,你小子真他媽奢侈得不同凡響,你們家馬桶包金了嗎?就是小點,還跟我吹呢,你的什么豪華行宮,你見過人家什么叫行宮嗎?那得前后幾進幾出大院子,就你這小屋幾間房,充其量也就叫個‘行房‘。你那些買地的文件都辦好了嗎?\"

劉毅晃悠著翹得高高的二郎腿說:\"辦好了,還沒多謝謝你呢,要我說,只要有可能,沒什么事千萬別跟農民打交道,能把你氣樂了。\"

溫慶久不解地問:\"怎么回事?\"

劉毅用手在空中劃了個大圈,頗有些得意地說:\"就我們這一大片,以前都是農民的耕地,他們村委做主就給賣了,這前前后后一共十三戶人家買下了,買完了,錢交完了,不讓蓋房子,村民天天來鬧,說是村委沒經過他們同意,賣了不算數。我這挖地基吧,他們就給我往里頭扔死雞死狗,完了還立塊碑,我這來點什么木材水泥什么的,一晚上全給我潑水澆了。那兩天給我急死了。還不錯,有我們袁大律師在,啪啪啪國家文件一甩出來,村民全傻了。他們要再敢來鬧我就有權告他們侵入私人領地。\"

刻子一瓶一瓶地拿起擺在桌上的酒看,漫不經心地說:\"也別跟當地人鬧得太僵。\"

\"沒有,我的外交手段還是有點的。\"劉毅說,\"我這保姆不就是請的本村人嗎?\"

姜大鵬四下望了望,嘴角不經意地向下撇了撇。客廳里的枝形水晶吊燈已亮了,從形到神金光閃閃地鋪散開去??蛷d中央鋪著一塊花團錦簇的割絨地毯,放著一套看不出什么皮的沙發,隱約能聞到一股羊膻味。云石的大茶幾,鑲金邊的煙具,和劉毅一樣夸張得沒邊沒沿的。臨窗的地方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藍金色豎條相間的美人榻,一面兩層墜滿了花邊流蘇的大窗簾把窗外清秀的山野閑趣擋了個嚴嚴實實。娜娜端坐在他身邊,用身體語言通告劉毅我在等的是你,姜大鵬被靜綾鄙夷的神情刺激得心灰意懶,索性一把摟住娜娜的腰,大大咧咧地問:\"主人公柳書樺呢?你把他收哪了?生分了?知道害羞了?\"

劉毅從一張長幾上拿起電話,說:\"我叫他們下來。嘿嘿,還是這樣禮貌點,禮貌點啊。\"

很快,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客廳里坐著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全體站了起來,一時間,整棟屋似乎都安靜下來,腳步聲在無端的靜默中變得詭異,讓人感覺到壓抑。劉毅有意無意地咳了一聲,先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大聲說:\"我怎么感覺像是在恭候什么國家元首呢?嗯哼──有請旅美畫家柳書樺先生及太太白雅茹女士。\"

袁威瞎起哄地率先鼓掌,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及時地緩和了氣氛。一身黑西裝的柳書樺和穿著紅色旗袍、裹著羊絨披肩的白雅茹手挽手出現在樓梯轉角處,柳書樺靦腆地笑了笑,指著劉毅說:\"都是你鬧的。\"

劉姝端著一托盤茶杯穿過飯廳走出來:\"人都齊了吧?都別站著了,來,先喝點茶。\"

劉毅指著劉姝手里的杯子對溫慶久說:\"這杯子都是新買的,我都消過毒了。你們看,剛剛好有這么多種顏色,我想著你們都得住兩天,各人認準了自己的顏色,不怕錯拿別人的杯子。\"劉姝有意把盤子先遞到溫慶久面前,溫慶久感激地說聲謝謝,挑了一個白色的杯子。劉毅大聲說:\"我來我來,我來分配。我看看啊,刻子,純潔的藍色你的了。呵,黃色,姜大鵬,非你莫屬!和諧的綠色,袁威。健康的橙色,綾妹妹。幸福的紅色,柳書樺,高貴的紫色,柳太太。嬌艷的粉紅色,娜娜小姐。最后一杯,怎么回事,到我這兒怎么就??Х壬耍骐y看。\"

\"不難看,配你多和諧,你也算是金領一族了,喝咖啡顯身份。你土老帽喝不慣咖啡用一咖啡色的杯子喝點茶,我們也不寒磣你。\"袁威也被靜綾的沉默攪得心神不寧的,端起杯子塞在劉毅手里,\"都坐,都坐,別客氣,就跟自己家一樣,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隨便。是不是,劉毅?\"

\"是是是,都坐吧。柳書樺,你可是黃鶴一去杳無音信,好好跟他們說說,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沒等柳書樺說出什么,劉毅和袁威開始互相攻擊起來,鬧成一團。

飯后,廚房里,劉姝洗著盤子,米靜綾默默地擦拭洗干凈的碗筷。劉姝看她半天不說話,笑著問:\"怎么了?喝多了點吧?還是太熱?臉紅紅的,倒是比平時好看了。\"

\"是嗎?\"米靜綾摸摸自己的臉,\"紅了?\"

\"是啊,你們幾個能再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們一考上高中差不多就都分開了吧?柳書樺出國了,你們幾個上的也都不是一個高中,好像你和姜大鵬是同一所高中,是吧?我還記得他們幾個把姜大鵬困在我們家開批斗會,嚴厲警告他對你只能遠觀不能近瞧。姜大鵬就是被他們欺負慣了,那時候也是一胖小子,沒現在這么胖,他們說什么姜大鵬就聽什么,聲都不吭。說好了考上大學再公平競爭,你可是他們幾個心里的白雪公主。\"

\"沒有的事。\"

\"什么沒有的事,他們對你的那點想法可能你還沒我知道得多呢!\"

劉姝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得最多的就是姜大鵬,姜大鵬的電影,姜大鵬得什么獎了,姜大鵬被什么雜志采訪了。米靜綾站起來往外走:\"姝姐,我出去透透氣。\"

\"你穿上點衣服。\"劉姝追著說,米靜綾擺擺手從廚房直通后院的門出去了,劉姝不解地搖搖頭,目光停留在工作臺的刀架上。

客廳里,幾個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聊著。一樁樁少年往事有如塵封已久的舊日記,被一頁一頁地再翻開,再回味。

\"姜大鵬,你干嗎呢?你也給我們侃侃什么名人軼事,我們也長長見識。\"袁威推了推坐在身邊的姜大鵬。

姜大鵬神情淡漠地說:\"有什么可說的,名人?什么叫名人?所謂成名不過是女孩變女人的過程。\"

\"哇!\"劉毅怪叫一聲,\"深了啊,這就來深的了?。《紕e吵,聽姜老師的。\"

姜大鵬看大伙真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不無得意地說:\"聽著挺邪乎,說白了你們就懂了。沒成名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有觀眾和知名度,就跟那沒開苞的處女似的,腦子里想的都是男人和那事;一旦出了名,就好比女人的頭一夜,個中滋味如同飲水,冷暖自知。成名了以后,就別再想藏著掖著什么了,必須勇敢地把什么隱私都奉獻出來,必須是被人挖得越深越好,別再恬不知恥地說想過什么普通人生活了,你想想女人還能變回處女嗎?\"

白雅茹皮笑肉不笑地瞟了一眼娜娜說:\"做修補手術。\"

\"目的呢?不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手段,期待被更多的男人寵愛嗎?這就是所謂息影或是東山再起,明白嗎?成了名,有了觀眾,就跟女人有了男人一樣,想從男人那得到更多的錢財,就要無私地奉獻。男人最喜歡的是出得廳堂入得臥房的女人,你在藝術上有造詣就是出得廳堂,你敢把自己的私事都拿出來炒作,你就是入得臥房,男人才會愛你愛到骨子里。老想著自己能出廳堂,男人就把你放家里,您就在家悶著吧,漚爛了都沒人理你。只要你能入得臥房,把自己的什么臭事都拿出來爆炒一通,寫寫書,鬧點緋聞,打個架什么的,那觀眾想忘了你都不行,天天有你的頭條新聞。\"

\"您要這么一說,還真是那么回事。\"白雅茹緊挨著柳書樺坐著,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樣子,手里端的是柳書樺的紅色茶杯,因為紫色和她的衣服不相配,\"其實這也就是女人的悲哀。說白了,想當婊子就別立貞潔牌坊,以前的老話是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現在這話得改改了,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那玩意。\"

眾人一愣靜了場,柳書樺的臉紅了又白,真想找個什么地方鉆進去。白雅茹天真地說:\"哎呀,我是不是說錯什么了?我是看大家都這么熟,就有什么說什么的。在美國,這些問題我們是可以公開討論的。\"

娜娜附和著說:\"本來就應該像人家美國人一樣,有什么 說什么。男女平等 嘛──柳太太,有時間我還要多向你請教。\"

白雅茹矜持地點點頭,劉毅點上一根煙說:\"沒關系,我也懂,有什么你就問我吧。\"

姜大鵬推了推娜娜說:\"今天晚上你就陪你劉老師吧。\"

娜娜聽了姜大鵬的話有點急了,\"騰\"地站起來大聲說:\"你,你什么意思?\"

姜大鵬也站起來,愛搭不理地邊往外走邊說:\"你別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陪他多聊聊,長長見識。你以為我讓你陪他干什么,你樂意還得看人家樂意不樂意呢。\"

\"娜娜,娜娜,別急。\"劉毅牽過娜娜在自己身邊坐下,安慰道,\"你越急他越來勁,一會兒我就收拾他。姜大鵬你干嗎去?\"

\"拿煙。\"姜大鵬從前門走到院子里,夜涼如水,寒冷濕潤的空氣讓他清醒了很多。太失態了,怎么搞的?是什么讓我心煩意亂?\"靜綾。\"姜大鵬在心里低聲呼喚,\"讓我有機會解釋給你聽,不要讓我把遺憾帶到墳墓里。\"晚餐時他特意坐在靜綾身邊,靜綾始終僵硬地側身避開他,不和他做任何接觸,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姜大鵬車里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煙,一抬頭看見靜綾站在葡萄架下,驚喜若狂,三步兩步地奔了過去:\"靜綾。\"

靜綾嚇了一跳:\"啊!\"

\"是我,我──\"

靜綾把手撫在心口,慌亂地說:\"我該進去了。\"

\"別走。\"姜大鵬拖住靜綾的手,\"別走,我──你聽我說。\"

\"說什么?還有什么可說的?\"靜綾渾身顫抖,口齒不清地說,\"讓我走,你什么都別說!\"

\"不,我要說,你生我氣了是嗎?都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聽我解釋嗎?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當時在山區,沒法……\"

\"我沒有想像,我的智商沒有那么高,想不出那些我沒見過的東西。\"靜綾失控地大叫起來,隨即癱軟地坐在一塊石頭上,自語般低聲說道,\"我沒有想像,是我看見的。你想知道我看見了什么嗎?還要我說出來嗎?你們倆那樣躺在床上,還需要我想像什么嗎?你能想像我有多恨你嗎?這一點你能想像嗎?\"

姜大鵬不管不顧地就是拽住靜綾的手不放,辯白道:\"靜綾,你說到哪去了,你在什么地方看見我?是不是我走以前的那天早上?你誤會了,那天屋里好幾個人呢,他們討論了一宿的劇本就胡亂睡下了。沙發上地上都有,只不過碰巧我和她睡床上了。我愛你,直到現在我還是愛你。\"

靜綾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神經質似的在身上擦著:\"你無恥!你毀了我一生,你憑什么還敢說你愛我?你的花邊新聞滿天飛,你用什么來愛我?你騙了我,當我看見你和另外一個女人躺在床上,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和面對我自己,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以后的生活,你知道不知道為了這場無疾而終的初戀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毀了!\"

姜大鵬手足無措地在靜綾身邊打轉:\"靜綾,別這么說。我不敢奢望再得到你,我只希望你過得好。你和袁威在一起好嗎?袁威很愛你,是嗎?靜綾,袁威說你們家大摯是早產的,大摯是不是我們的……\"姜大鵬再一次握住靜綾的手。

\"大摯和你沒有關系!你是個魔鬼!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靜綾甩開姜大鵬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了。

姜大鵬狂亂地拍著自己的頭,不敢大聲地叫靜綾回來,徑直上了樓,忙亂地從行李包里翻出煙點上,嘴里恨聲說道:\"靜綾,靜綾,你為什么這么固執,為什么要這么固執地在心底醞釀仇恨?\"

\"姜先生。\"

姜大鵬抬起頭,白雅茹倚靠在門口,紅色的旗袍被一件紫色的對襟中式棉襖代替,并未扣實的衣領處顯出雪白的肌膚。

\"怎么了?藝術家都是這樣情緒不定的嗎?我在美國看過你的片子,真是不錯。有機會,我想介紹你和我好萊塢的朋友認識一下。\"白雅茹一步一步踱進屋,裝作欣賞室內的裝修實則展示自己的身材,\"其實,早幾年好多人找過我拍戲,你也知道,在好萊塢的華裔演員不是演妓女就是什么花瓶角色,我還是有點民族尊嚴的。當然,如果能和姜大導演這樣有國際知名度的──\"

\"不敢當。\"姜大鵬看著慢慢靠近的白雅茹,投降似的舉了舉雙手,\"我再下去坐會兒。\"

白雅茹翹起下巴,眼睜睜看著姜大鵬從自己身邊溜過,她氣惱地將手環抱在胸前,從鏡子里看見姜大鵬匆匆下了樓。她哼了一聲,沒有看見失魂落魄的姜大鵬在樓梯轉角處撞了一下柳書樺。

柳書樺看了看疾走而去的姜大鵬,一抬頭正好看見衣衫不整的白雅茹在姜大鵬的房內,柳書樺一步一步地走到妻子身前,憤恨地說:\"我是不是上來得不是時候?\"

白雅茹一回身看見氣勢洶洶的柳書樺,也不驚訝,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也不回答。柳書樺一頓腳,走進了走廊盡頭自己的房間。白雅茹覺得也讓他氣夠了,就跟過去,倚在門上說:\"你上來得太快了,我們還什么都沒開始呢。這個答案是不是有點讓你失望?\"

柳書樺從桌子上拿出藥服下,背對著她定了定神,轉身回敬了白雅茹一個更為愜意的笑:\"你慢慢來,夜還長著呢!姜大鵬搞定了,還有誰?我這綠帽子戴慣了,干脆幫你拉一回皮條吧。\"

白雅茹沖過去,一巴掌向柳書樺臉上扇過去,柳書樺緊緊捏住白雅茹的手,冷若冰霜地看著她。白雅茹被手上和心中的痛逼得流出了眼淚,掙扎著說:\"你放開我,你不要以為我是沁琪,我不會那么容易被你干掉的。\"

\"你──你胡說什么?我不許你提我妹妹的名字,你不配,她是天使,你是魔鬼。\"

\"知道怕了?你心虛什么?我說什么了嗎?\"白雅茹掙脫柳書樺的手,整理好衣服,氣咻咻地說,\"你那點丑事沒人知道吧?你害怕什么?什么叫天使?什么叫魔鬼?我看脫光了衣服上床都一個樣。我看你還是對我好點!\"

\"白雅茹!你別得寸進尺!\"

\"怎么著?想干掉我?要不把我的奸夫也一起干掉──啊──你干什么?\"

樓梯上跑來了刻子,他想方便一下,聽見柳書樺門里邊的喧囂聲,他快步走了過來,屋里的對話讓他聽得一清二楚。刻子猶豫了一下,頗感尷尬,沒想到備受大伙羨慕的柳書樺夫婦是這樣的貌合神離。刻子想了想,還是下樓去解決吧。

刻子快步下摟,廚房旁邊有一個洗手間。方便完了他剛出來,就見劉姝端著茶盤走進廚房,看見刻子,悄悄地說:\"你快進去打打圓場。姜大鵬不小心拿錯了溫慶久的杯子喝了水,溫慶久又喝了,馬上就說是有一股子煙味,一邊拼命吞藥片一邊跟姜大鵬急呢!\"

刻子皺了皺眉,進了客廳,袁威和劉毅乜斜著眼幸災樂禍地看著罪魁禍首姜大鵬,娜娜事不關己地坐在姜大鵬的腿上唱卡拉OK,用身體挑釁著溫慶久。溫慶久用手絹死勁擦著嘴,還不忘向姜大鵬投去憤怒的目光。靜綾疲倦地靠在沙發邊,手里端著一杯酒,看樣子已經喝了不少了??套幼哌^去坐在陰沉著臉的溫慶久旁邊,低聲說:\"算了,不是故意的。\"

\"沒點公德心,什么都亂來,早晚讓他得艾滋病死了就好了。不行,我還是想吐。\"溫慶久說完從餐廳的門出去,進了廚房。

姜大鵬看溫慶久走了,回頭對刻子說:\"他沒事吧?干嗎呢?一點點小事跟他媽娘們兒似的,還記仇呢!我就是亂來又怎么了?要得艾滋病是我的事,不用別人來操心!有本事想想自己。自己的杯子都守不住,還想逞什么能!\"

袁威在靜綾和姜大鵬之間走動著眼神,大聲叫囂著:\"呵呵呵,我說我們大家設計得都不錯吧,要干就把姜大鵬先干掉,誰讓他這樣亂射一氣?,F在你慘了,姜大鵬,得罪了溫醫生,我看你是離死期不遠了。哈哈哈,你這樣是給了他‘隨便下手‘的理由。\"

\"這事也跟你扯得上關系?\"姜大鵬一下從沙發直起身來,娜娜一個措手不及,連人帶話筒滑到地上去了。劉毅殷勤地跪在了地上,扶住了娜娜。姜大鵬窮兇極惡,一推劉毅的肩膀,陰沉地說:\"劉毅,人家有老婆的我們惹不起,你這個單身漢做什么不用向什么人交代吧?今天晚上娜娜就讓給你了,這叫自由,你們知不知道?\"

\"姜大鵬!少說兩句。\"刻子也過來幫手把娜娜扶了起來。

坐在沙發一端的靜綾臉煞白,胸口劇烈起伏著,酒喝得更快了。

\"我看你是死有余辜!把溫慶久叫進來,請教請教,怎么樣能不留痕跡。\"袁威還是一股耍貧嘴的樣子,但是劉毅卻看出了姜大鵬眼中的惡意。他將娜娜向自己懷中一拖,對姜大鵬說:\"好吧,女人你是讓給我了,等下打牌也希望你再接再厲,輸個稀里嘩啦的。咦,人怎么都不見了?柳書樺,你們兩口子也夠可以的,我們來可都是陪你們來了,你們干嗎老躲著呀?下來,陪 客──來來來,打幾圈。姐,拿麻將。\"

劉姝聞聲拿出麻將桌擺好,劉毅、袁威、姜大鵬、柳書樺上了桌子,刻子、米靜綾、娜娜、白雅茹分別在身后觀戰,溫慶久氣鼓鼓地獨自睡覺去了。

窗外飄起了雪花,夜,似乎剛剛拉開序幕。

第三章 大 雪

不知是什么時間,袁威睜開眼睛,發現窗外瀉進來一片耀眼的白,將世界給霧化了。\"下雪了?\"袁威走到窗前,撩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哇!真下雪了,銀裝素裹裝點得世界煞是好看。他用手摸了摸窗戶上的霧氣,發現雪肯定下了很久了,因為院子里的積雪都沒膝蓋了。遠遠望去,除了山還是山,冬日的殘敗凋零被白雪粉飾出一派豐盈俏麗之色,錯落有致的枯樹點綴在山間,是畫也似詩。

\"起了起了,姜大鵬,你小子小資慣了,有多久沒見過早上的太陽了?起來,再睡你還得胖,胖死你。\"袁威就近推了一下姜大鵬,發現這大胖子依然睡得很沉,就用雙手使勁搖著姜大鵬的軀體。側身躺著的姜大鵬在袁威的推動下,一堆腐肉似的正過身來,贅肉堆砌的臉無聲地正對著袁威,雙眼毫無生氣地圓睜著,口鼻間凝固著鮮血……

站在旁邊的袁威尖叫一聲像被電擊一樣一下彈來起來,跳得老遠,指著姜大鵬結結巴巴地說:\"怎么回事?這,這──姜大鵬,你玩什么呢?你別嚇我,劉毅,劉毅!\"

仍然慵懶地斜倚在長沙發上的刻子和柳書樺,聞聲都坐了起來。隔著沙發背,他們看見白慘慘的光線下,姜大鵬像一只巨大的禿鷲,散著羽翼,圓睜著雙眼似乎不敢相信始終高飛的自己也會這樣凄慘地撲倒。柳書樺緩慢地轉頭看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刻子,他不相信姜大鵬那慘不忍睹的姿勢能保持很久,說不定還未等他們驚呼出來,他就會哈哈一笑跳躍起來。正在這時,劉姝手里拽著一塊抹布,從飯廳的另一端奔了過來,一路疾走一路大聲叫:\"小毅,小毅!\"

樓上的房門一響,劉毅扶著樓梯扶手,睡意仍濃,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

劉姝剛剛奔到客廳和飯廳的門邊,眼光觸到僵死的姜大鵬,無聲地暈倒在門邊。

刻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對柳書樺指了指劉姝,示意他去扶起劉姝,自己快步奔到姜大鵬身邊。顯然,姜大鵬已經死去多時了,他臉上的那種表情絕不是裝出來的。他也許并沒有掙扎,只是在一種摧毀他生命的東西的撕裂下,自然而然就扭曲了面部表情??套訙惤簌i的臉,看著那彌漫了一臉的血跡,回頭急促地對袁威說:\"快!去叫溫慶久下來!\"

樓上的人陸續下來,溫慶久裹著一件白色的毛絨睡袍,憑他的經驗不用看就知道已回天無術了。白雅茹神態堅毅地走到兩張沙發中間的方幾前,一邊看著姜大鵬一邊接通了報警電話。電話傳來例行的問話,三問兩問就讓她不耐煩了,大聲地說:\"你問這么多干什么?來了不就都看見了?\"

刻子隔著方幾讓她把電話遞過去,在電話里小聲地說著。放下電話,刻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兩秒鐘,然后拍了拍手對大家說:\"都別慌,聽我說幾句。雪太大,車根本上不來,他們派人走路進來,估計要下午才能到。初步斷定,姜大鵬已經──\"刻子說到這里,才有點傷感,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暖氣不足還是剛剛起床的緣故,每一個人都感到異樣的寒冷,九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姜大鵬的尸體上,誰也不敢去看其他人。惟恐眼神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溫慶久離死者最近,手在空中一揮,把表湊到眼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姜大鵬已經死了,大約五到六個小時。沒什么外傷,看他口鼻的情況,暫時只能判斷是中毒死的。劉毅你要安排一下,尸體不能放在室內,人太多,又有暖氣,最好放到屋子外面去。\"

\"不!\"和娜娜摟抱在一起的靜綾推開娜娜,厲聲叫喊起來,\"不!不要這么殘忍,他已經死了,你怎么能這么對他?你怎么忍心將他暴尸在外?你恨他是嗎?我知道你恨他,你討厭別人用你的任何東西,他用了你的茶杯,你覺得臟,你就恨他是嗎?你是醫生,你一定有毒藥!\"

\"靜綾!\"袁威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喝住靜綾道,\"別瞎猜測。\"

溫慶久冷冷地看了幾位女士一眼,說:\"女士們不介意我無所謂,以目前的室溫,再過幾個小時你們就會聞到異味,再然后你們──\"

\"別說了。\"劉毅裹緊睡袍,哆哆嗦嗦地說,\"刻、刻子你說,現在都聽你的,要是把他抬出去會破壞你們偵破工作嗎?要不連椅子一塊兒抬?不──不對?。磕銈冊趺淳驼J定了他是被人殺的?他要是自殺呢?哦,上帝??!我還跟他說了別死我們家呢!這叫什么事啊。后花園有一小屋沒暖氣,放雜物的,要不先擱那兒?\"

刻子點點頭,柳書樺扶劉姝在沙發上坐下,后者一直用眼睛看著自己的弟弟。劉毅也看了一下她,仿佛從她那里得到了力量似的,再次緊了緊睡袍,聳著肩走到姜大鵬面前,合上姜大鵬的眼睛,唏噓道:\"睡吧,在睡夢中走進死亡是最幸福的。\"

靜綾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用仇恨的眼光看著穿著白睡袍的溫慶久的背影,昨晚上的爭吵還歷歷在目,而咆哮者之一姜大鵬卻永遠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套铀麄儙讉€抬起姜大鵬的椅子,神色肅穆地往外走。突然,娜娜向前沖了半步,大聲說:\"我要走,我不要再留在這兒!你們誰開車送我一下。我要走,我現在就要走!\"

\"別撒潑!\"白雅茹厭惡地說,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點上一根煙,讓煙圈慢慢地在空氣中飄散,\"你要走你就走,你說你剛認識他,誰相信???剛認識你就跟他上床下炕的?說不定你們有什么十冤九仇的呢!混進娛樂圈什么爛事沒有,從昨天到今天就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你要什么時候給他下點毒藥神不知鬼不覺的。毒藥有快的有慢的,你要是在來以前就已經給他吃了毒藥了我們也不知道。動機?動機就是你恨他,你恨他把你隨意轉讓給劉毅,像一件物品一樣……\"

\"你胡說!\"娜娜抄起一個坐墊要扔過去,劉姝從背對著飯廳的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把攔住娜娜說:\"別這樣,娜娜,別哭,別哭。柳太太,算了,她還是個孩子呢,您別跟她計較。\"劉姝說著,一邊聽著幾個男人將后門開了又關,她拖著娜娜在她剛坐的那個沙發上坐下來,自己搓著雙手站在房中間,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白雅茹噴著煙圈,看著同樣衣衫不整的娜娜,嘴角泛起了冷笑:\"真可憐,后半夜我聽見躡手躡腳的上樓聲,我還以為是姜大鵬舍不得美人獨睡,自己偷爬上來了呢!卻沒想他死在了樓下,而劉毅卻在樓上……\"

劉姝聽白雅茹這樣一說,看了一眼娜娜,大聲地說:\"陶媽把午飯都做好了,你們看要不要吃點?\"

娜娜胸一挺,那件吊帶緞面睡袍向一邊傾斜,露出她充滿誘惑的香肩,咄咄逼人地說:\"這不是更清楚了嗎?這證明我和劉毅都沒有嫌疑!只有那些吃著碗里還看著鍋里的人,才會煽風點火!\"

雪還在無聲地下著,一層一層地堆積下來,輕柔卻凝重,就像積聚在每個人心頭的悲痛和不安,沒有辦法阻止它一點點地變得更冷更堅硬,最后變成冰。

\"兇手就在我們當中。\"溫慶久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刻子小聲說:\"先分析再判斷。姜大鵬是中毒,柳太太說得對,如果是在食物里,我們都會有事,是在飯后我們喝茶、喝咖啡的時候單獨下的毒。\"

\"不是我啊!\"袁威激動起來,\"咖啡是我煮的,我只不過是想露一手讓你們大家喝點地道的英格蘭式咖啡,我就加了點鹽,別的什么都沒加。你們別懷疑我。\"

劉姝在一旁幫腔說:\"是,就加了點鹽,我還問他來著,這咖啡應該加糖,他怎么加鹽了。我把杯子洗了我就去忙別的了。后來是……\"劉姝膽怯地看了看白雅茹。

白雅茹坦蕩地說:\"我是插手了,我知道我們家柳書樺要加幾塊糖,多少奶,我是不想搞錯了。這有什么,還沒說是在茶里、在酒里還是在咖啡里下的毒呢。\"

劉毅把昨天開的酒放到桌子上說:\"不會在酒里吧?這酒是姜大鵬自己帶來的。喝的時候……喝的時候我們不都是自己倒自己的嗎?保不齊還是他自己有什么想不開……\"

靜綾幽幽地說:\"刻子你能分析出什么嗎?我希望你不要手軟。\"

\"他會心軟不會手軟。\"溫慶久站起身來,對大家說,\"對不起,雖然我是頭號嫌疑犯,痛恨姜大鵬用了我的杯子,又有機會搞到毒藥,不過我還是想單獨呆會兒。如果發現我自殺了,刻子,一定要理性地判斷我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被人陷害的。以我的個性要真是我干的我會計劃得更周密一些,包括逃跑路線。拜托你了。\"說完他誰也不看,使勁地擦拭著雙手,又拍打著睡袍,徑自上了樓。

娜娜小聲地說:\"他會不會真的逃跑???\"

白雅茹靠在椅背上,不滿地看了一眼刻子,似乎他不該這樣放溫慶久走。待娜娜的話音一落,便尖酸地說:\"頭號嫌疑犯剛走,二號嫌疑犯就冒了頭。\"

\"你什么意思?\"娜娜一叉腰提高了嗓門。

\"沒什么,我只是在排一個順序。溫慶久說了他的理由,這叫以退為進,信不信就隨你們便了。你的理由呢?我已經說過一次了,你可能因為惱恨姜大鵬把你轉讓給劉毅,下毒手殺死姜大鵬。但是,聽我說完!所以相對而言,劉毅也有理由恨姜大鵬,把一個玩過的二手貨讓給自己,這叫什么話!也許他從前就老撿姜大鵬的殘羹剩飯,所以早就懷恨在心。而且這是在他家里,想怎么下手都容易,劉先生你不會生氣吧?我可是就事論事沒任何偏見的。\"白雅茹舉起了那雙好看的手,制止了大家,接著說,\"都別急,輪到我了,我也恨他,我必須恨他的,你們大概都知道了吧?我勾引他沒有成功,想想看我多沒面子啊,一個這么愚蠢的死胖子我都不能上手,真是失敗。別碰我!\"白雅茹一把甩開柳書樺伸過來的手,側眼看著他,\"接下來就是你了,柳書樺!你不相信,是嗎?你不相信我和他什么也沒發生,是嗎?怎么能平白無故地又多了一頂綠帽子呢?還是和自己多年的老同學?其實你有什么可生氣的,你不都戴習慣了嗎?\"

柳書樺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白雅茹臉上,\"叭\"的一聲讓大伙都怔了一下。白雅茹緩緩地將臉正了過來,面無懼色地看著柳書樺,然后摸了摸被打得通紅的臉頰,破釜沉舟般地說:\"我在樓上等你。\"說完,白雅茹起身,優雅地轉身離開了飯廳。

袁威看了看被懾住了的柳書樺,皺了皺眉頭,拉著靜綾站起來說:\"我們沒什么動機,這都是什么事啊!舊仇新怨一起算?劉毅,你真他媽的操蛋!在你們家沒有一回不鬧出事的!\"

\"喂,你什么意思?\"劉毅追著問,袁威扶著妻子頭也沒回走了。劉毅滿面委屈之色,急切地對刻子說:\"刻子,你別聽他的,他丫挺的沒事就愛胡說八道,我知道他說的什么事,他說的是上學那會兒的事,在我們家吃錯一回東西吃得上吐下瀉的,那不怪我,我們都吃了沒事,那次你也在啊--姜大鵬死了,我真……\"劉毅邊說邊哭出了聲,\"姜大鵬和自己兄弟沒什么兩樣,你還記不記得,他是咱們幾個里頭最小的一個,名都不叫,叫他‘老疙瘩‘。從小就跟在咱們屁股后頭,打小就受我們欺負,干了什么壞事都往他身上推,這么多年了,人都混成大導演了,到咱們這一堆人里頭他還受欺負。\"

娜娜聽見他這樣說,也哭了起來。

刻子和柳書樺相視苦笑了一下。柳書樺問:\"現在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柳書樺把玩著手里的煙斗:\"我和我太太。我都說明白了吧。我們正在辦理離婚,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也都看見了,我也不想多說什么,我對她的看法都是我們倆感情間的恩怨,和其他人沒什么關系,我不想誤導你的思路。\"

刻子說:\"有時候不好說什么和什么有關系。\"陶媽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端著滿滿一盤茶杯,看人都走了,陶媽什么也沒說,遞給刻子一杯茶,刻子接過茶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問:\"陶媽,昨天吃飯用過的東西都洗了吧?\"

陶媽面無表情地說:\"都洗了,你們昨天晚上用過的東西,今天早上我和姝姐都洗過消了毒了,姝姐說有一個醫生是特別在乎的……我不知道會有人死,我要知道……\"

\"誰都想不到的,當然,除了兇手。\"柳書樺喝了一口茶,看劉姝孤零零地靠在飯廳的門邊,好像還有什么話要說,他就羞愧地對她笑了一下。從中學時代起,他們一班人就習慣性忽略劉毅的這個姐姐。柳書樺從桌上拿了他的煙斗,知趣地走到院子里抽煙去了。

\"穿上衣服別凍著。\"劉姝對著柳書樺的背影叫了一聲,坐到刻子身邊,\"我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昨天,吃完晚飯后靜綾和我在廚房里,我們倆閑聊天,我看她情緒怪怪的,逗她說了半天的話也沒見她笑。后來說起姜大鵬,她就出去了,說是去散散心,我把屋里都收拾利落了,想起她沒穿外套,我就拿了她的外套到后院去找她,遠遠地聽見她和姜大鵬在說話,我差點就叫他們倆了,我想他們是老同學,在一起說說話也沒什么不妥,后來聽了兩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了?\"

\"你們知道不知道姜大鵬和靜綾好過一段時間?要聽他們倆說的感情還挺深的,后來不知道怎么又分開了,靜綾馬上和袁威結婚了。靜綾口口聲聲說恨姜大鵬,不知道袁威知道不知道?姜大鵬還問靜綾他們家大摯是誰的孩子。這事挺復雜的,我就告訴你一聲,你看對你破案有沒有什么幫助。\"

刻子點點頭說:\"我說了,什么都有關系。靜綾和姜大鵬的事我和劉毅都知道一點,后來靜綾那么快和袁威結了婚,劉毅說要是袁威不知道就別多事了。孩子的事我不知道。\"

廚房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刻子沖過去一把拉開餐廳和廚房間的門。

\"誰?\"

\"我。\"袁威站在廚房里,背對著刻子,冷冷地說,\"有必要這么一驚一詐的嗎?這一上午還不夠戲劇化?靜綾說想喝點糖水,我下來看看哪有白糖,不小心把杯子砸了。沒什么,我找到了。\"袁威舉起手里的一盒方糖晃了晃,從另一扇門出去了。

刻子和劉姝面面相覷,劉姝還想解釋什么,刻子看了看從廚房通向客廳的另一扇門,是那種活頁式的,此刻因為袁威的離去而無聲地擺動著??套幼吡诉^去,又試了試。這房子裝修的確下了一些功夫,手工極好。如果有人從客廳走進廚房、或者是從廚房走進客廳,活頁門根本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套踊仡^對等待他的劉姝擺了擺手說:\"算了,我也挺亂的,有什么你等下午他們來了再說吧。\"

\"那我還照舊做晚飯吧?\"劉姝問。

刻子有點心不在焉地向樓梯走去,不明白剛吃完午飯怎么就考慮晚飯了。突然看見袁威和劉毅面對面站在鏡子前。刻子向后退了一步,聽見袁威壓低了聲音,厲聲問劉毅:\"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為什么不說出來?\"

\"我知道什么?\"

袁威說:\"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我明白姜大鵬昨天晚上含沙射影說的什么了!你一直不提醒我,讓我說了那些傻話,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你在胡謅些什么???他那是在和溫慶久吵架。\"

\"你們一直都是狼狽為奸的!別看姜大鵬張牙舞爪,在你面前他還是一個嘍。小心下一個被干掉的就是你!\"

\"我看你是白干了律師這么多年了,你這些話是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

袁威不理他,丁丁當當肆意張揚地端著杯子和糖罐上樓去了。劉毅摸了摸后腦勺,他已換了衣服,看見刻子略帶笑意地站在樓梯口,就對刻子說:\"這是怎么回事?我成了他的出氣筒了?我知道什么?他到底想說什么?\"

刻子知道自己沒法輕松起來,但是,這些人里面就數劉毅最坦然了,既沒有指責他人,也沒有什么新仇舊怨需要解決的。他沖劉毅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拍拍他的肩:\"沒事。知道不知道都已經發生了。\"

刻子回到自己房間,溫慶久背對著房門站在窗前,聽見刻子進來,轉身說:\"我知道你該來和我聊了。\"

第四章 下 午

靜綾仰面躺著,覺得一切似乎都離她而去,這一生,所有的愛與恨都結束了,化作了一陣輕煙從她的原本空洞的身體里飄走了。她躺在那里,感覺到這一刻是那樣的絕望,四周是觸不到底的虛無。為什么不是如釋重負呢?為什么是輕率得讓人絕望的虛無呢?我希望他死去,我曾不止一次地詛咒他,他就應該去死?,F在,他死了,在我面前像一堆沒有動感的物質,霎時就沒有了可信的理由,那我從中得到了什么?我再活下去,連恨的對象都沒有了,我還有什么意義呢?靜綾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輕微的關門聲并沒有驚醒任何人,但是,卻如手槍上的保險栓被人小心翼翼地拉上了一樣,讓袁威不由自主戰栗了一下。他本來就是醒著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靜綾──\"袁威拭去眼淚,揪心地叫了一聲,沖動地坐起來。靜綾根本就沒有喝他為她端上來的水,她其實是想支走他,好一個人靜一靜。

袁威捧著腦袋,為自己在靜綾面前的膽怯而慚愧。靜綾與眾不同的美麗和嫻雅,完完全全地符合袁威夢中白雪公主的標準。那樣一些不切實際的童年夢想,在上初中時第一次見到靜綾時開始變得真切、真實。沒有人留意過他的這份情愫,他也從未向任何人表達透露過一絲一毫。直到工作后當他開始籌備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修建自己理想中的城堡時,不期然又遇見了靜綾。靜綾一如從前般淡雅清純,袁威相信他等待了多時的機會終于來了。于是,他開始對靜綾展開了猛烈的攻勢,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將她迎娶了回家……如果不是大摯太快地降臨,如果不是在深夜時聽見靜綾的夢囈,如果不是時時能看見靜綾獨處時的幽思,袁威是真的會因快樂癲狂的。

\"靜綾。姜大鵬死了,禁錮你心靈的魔咒是不是也可以開解了?是我,一直在等候你的是我。醒來吧,靜綾,為我醒來。\"袁威站在窗前,他和靜綾與柳書樺夫婦一樣是住在樓道盡頭的房間,也只有這兩個房間是可以看見后院的。他在心里暗暗祈禱,不要讓他看見靜綾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雪地里。

袁威看見靜綾的身影出現在后院,搖搖欲墜地直朝雜物房奔去。她這是去會她的舊情人啦!沒有了他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得不到他的靈魂,還能從思念中得到安慰,靜綾是真的傷心嗎?毀滅了姜大鵬的肉體,是否就可以獨享她的愛呢?袁威,別傻了。就算是姜大鵬死了,還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活在你的生活里,他們會變本加厲幫著靜綾來折磨你的!袁威瞇著雙眼,慢慢走到門邊,把手放在門把手上,走廊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誰?是誰在下摟?

娜娜困極了,該死的劉毅想說什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嗦了半天,什么前世冤孽啊,回頭是岸啊,沒用的東西,怕姜大鵬回來報復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有本事爬上我的床,還有什么不能幫我做的?

\"娜娜,把昨天晚上的事都忘了吧,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好嗎?\"劉毅哀求地看著娜娜。

娜娜輕蔑地看著他說:\"你有病啊,有什么事???你不是說你可以擺平他嗎?\"

劉毅哭喪著臉說:\"我就那么一說,那不都是開玩笑的嗎?\"

娜娜搶白了他一句:\"現在呢?你是覺得好玩了還是好笑了?笑不出來了?我怎么覺得有點漸入佳境的喜悅感……\"

劉毅有點狗急跳墻了,幾乎是咆哮著說:\"我警告你別亂說話,對你沒好處。這事你說不清的,你想死我還不想死呢!你現在滿意了?姜大鵬死了,你撈著什么好處了?我這是助紂為虐哦,我該死,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娜娜側耳聽見袁威房間的門響了一下,厭惡地看看劉毅說:\"別廢話了,你走吧。從今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行了吧?咱倆互不相干。\"

劉毅看著娜娜掩飾不住露在外面的大半個乳房,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一把抱住娜娜說:\"寶貝,別這樣,再來一次,就一次,行嗎?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娜娜任劉毅把自己按倒在床上,擠壓吸榨地和自己的乳房做著斗爭,疲憊地想,我為什么還要被你蹂躪,你已經沒有什么作用了。多余!

靜綾無力地推開雜物房的門,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樣飄進了小屋。姜大鵬冷冰冰地躺在里面,一張大大的白色桌布蓋在他身上。

屋外的雪地上由遠至近傳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靜綾乍醒,慌亂地擦去眼淚??戳丝创笊揭粯油χ亲犹稍谀抢锏慕簌i,飛快地蓋好姜大鵬身上的白布,退出去是不可能的了,靜綾左右看了一下,發現那屋里堆了很多木板,估計是裝修時剩下的。她也沒有再猶豫,一貓身躲在一塊破木板后。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沉重的腳步聲一聲聲敲打在靜綾心上,是誰?

\"大鵬。\"

劉毅的聲音,他來干嗎?靜綾悄悄地將自己又向里縮了一下,然后便聽見碗筷的聲音。

\"大鵬,好兄弟,你安息吧。對不起,你別怪我,我給你帶了點酒菜來,我一定給你風光大葬,逢清明我都去給你上墳,你要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你托夢給我,兄弟我不惜一切代價給你去辦。對不起,大鵬,我不該讓你來的,你要不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長長的嗚咽聲。許久,劉毅把酒灑在地上。

\"大鵬,這一次是哥哥對不起你,下輩子哥哥再補償給你。我不能說,我不能說出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樣,要真是那樣,你就恨我一個人吧,我也是沒辦法。你去了你就一個人,我要說了就……你原諒我這次吧,我沒有辦法不愛她,你要恨就恨我吧,都是我不好。\"劉毅吸了一下鼻涕,\"袁威剛剛在樓梯上威脅我來著。我知道對他也是挺難的。這么多年撫養著一個別人的孩子,還逢人便吹噓……\"

靜綾的頭腦里\"轟\"的一聲雷響,這么說袁威什么都知道了?

\"要說這么多人當中就我最了解你了,你那是變相自刎啊!那些女人對你來說算什么呢?你的冤孽是早就注定了的。??!\"劉毅突然悶哼了一聲,接著便\"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靜綾心中一驚,怎么這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怪?

隔了一會兒,劉毅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真的是你?為、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你,就……不能把心里的怨恨消除嗎?也好、也好,我們之間的冤孽也是早就注定了的??瓤?,但是,你也、不、不能怪我啊……\"

房間里再沒有了聲音,很長很長時間都沒有聲音。

靜綾屏聲斂息,就快要被寂靜壓垮了,她真想不顧一切沖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突然,門又\"吱呀\"了一聲再度響起,像是有人側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就漸漸地遠去了。靜綾搬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雙腳,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輕輕地將頭探了出去。只見劉毅趴伏在地上,一把長長的匕首樣的東西插在他后背上。靜綾張大了嘴,頭腦飛速地轉了幾下,哀鳴了一聲便倒在了木板后面。

快五點了,白雅茹換了一身運動服,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那些該死的警察怎么還沒有上山來?白雅茹站了起來,突然從櫥柜的玻璃里看見一身運動裝打扮的自己,她一下就跌坐在沙發上了。她沒有見過柳書樺的妹妹柳沁琪,但是,從照片和他人的話里,她可以感覺到自己一定在某一方面像她。柳書樺最喜歡(也最歇斯底里的時候)就是將她拉到鏡子前,兇神惡煞般地強迫她看看\"自己那天生的婊子樣\"!白雅茹并不覺得自己具有那種水性楊花的放蕩外表,要說有都是柳書樺逼出來的。每當柳書樺做這一切的時候,他都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語速加快,堅硬、亢奮,和他平時的為人有天壤之別。最后,所有的結局都是以他強暴地侵占了她而結束……白雅茹偏著頭沉思默想,沁琪,你也是愛上了他們其中的哪一個了嗎?就像那個律師妻子一樣?然后,柳書樺費盡心機將你接到美國,但是,你不忘舊情,或者說像他斥責的那樣也有\"天生的婊子樣\"?接著,接著……你和柳書樺去遠足,這一去就一去不返了……

\"柳太太。\"

\"誰?\"白雅茹驚恐地回頭,發現刻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站在沙發后面。

刻子轉過沙發,在白雅茹身邊坐下來??戳丝匆簧磉\動衫的她,奇怪的是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再沒有那么成熟、妖嬈和豐腴。刻子不自覺皺了一下眉頭,她看起來太像一個人了,是誰呢?

\"哦,對不起。你看這事鬧的,我都有點驚弓之鳥了。怎么樣,我的大偵探,有沒有什么頭緒?\"白雅茹很快恢復了過來,悻悻地問。

\"沒有。柳書樺還在樓上?\"

\"他?哦──是的,他還需要休息。\"白雅茹稍稍直了直身子,口是心非地說,\"我倒是很希望他發泄出來,你說呢?老悶在心里也不好,有時候沒辦法我就必須做一點什么事激怒他讓他發發脾氣,當然這不是一個好辦法。哦,親愛的──\"

白雅茹突然滿面春風地站起身來,\"你休息好了?你要吃點什么嗎?\"刻子回頭,看見柳書樺站在樓梯口。

柳書樺疑惑地看看刻子,又看看白雅茹。白雅茹嬌哼了一聲繞過沙發撲到他懷里,攬住他的腰,仰起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辯白道:\"哦,我們沒聊什么,刻子也是剛剛才來,我們還沒談到什么實質性的問題呢!刻子,你說是吧?\"

柳書樺推開白雅茹,一邊朝飯廳走一邊說:\"警察還沒來嗎?這么低的效率。\"

\"雪一直在下,他們上山有困難。\"刻子回答完,就站起身來,\"其他人呢?\"

這時,娜娜突然睡眼惺忪地拉開客廳與房廳之間的門,啞著嗓子問:\"怎么人都不見了?還有沒有晚飯吃了?\"

白雅茹被她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說:\"這兒坐著好幾個呢,都不是人了?你從哪冒出來的?鬼鬼祟祟的,這屋就夠嚇人的了。\"

\"你管我呢,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害什么怕?別以為你做那點事沒人知道。\"娜娜被白雅茹的幾句話給說醒了,有點成心地大大咧咧地緊挨著柳書樺坐下。

\"你──\"白雅茹看了看柳書樺的臉色,強咽下了已到了嘴邊的反駁。正在這時候,袁威也跌跌撞撞從樓上走了下來,滿身的酒氣,嬉皮笑臉地嚷道:\"劉毅呢?他小子又、又死哪去了?你還別說,有錢燒包就是好,還每個房間都有點酒──好酒,不錯……呃,你們這是干嗎呢?警察怎么還不來?你說他們要來了逮誰呀?咱那個頭號嫌疑犯呢?真跑跑、跑了?刻刻、子,這可是你的失職……呃,別那么不高興,人活百年都是一死,早死晚死沒什么不同。在睡夢中安息,我也等著那么一天呢。姝姐,姝姐!\"

陶媽從廚房跑出來問:\"什么事?姝姐在洗衣服,可能曬衣服去了。\"

\"哦,那你給我們再來點酒,什么酒──都行,沒看我們正討論案情呢。給每個人都滿上點,別客氣,就跟自己家一樣啊,來來來,一人……一杯。好酒??套樱艺f你怎么不是把我們一個一個地叫到你房間里審問呢?人家偵探小說都這么寫,一個一個地攻……攻破,壞人無所遁形。你老這么把人都召集到一塊兒說誰也不會跟你說實話。就說我吧,我要不是喝了點酒我什么也不會告訴你,我跟你說──\"袁威一屁股坐在刻子身邊的高背凳子上,把刻子的頭緊緊摟在懷里,\"我悄悄告訴你,噓,你們都把 ──眼、眼眼睛閉上,別聽。我都知道了,我們家大摯不是我的,是姜大鵬和靜綾的,靜綾以為我不知道,她早就、就習慣把我當一大傻帽!你以為我真傻?。课沂裁穿ぉげ恢腊?,我跟她能好了幾個月她就把大摯生下來了,那孩子和我沒一點像的地方。我干嗎、不、不知道?。∥?、我不說,我讓她自己說,我看她能瞞多久。你們啊,也都不是好東西,合起來騙我呢!我什么不知道?不過,現在好了!這姜大鵬都死了,她也沒什么惦──記的了,該好好和我過日子了吧?\"

\"袁威,別這樣,你喝多了?靜綾呢?\"刻子問。

\"靜綾?在我心里,在我肚子里,在我腦子里,以前我還老擔心,擔心她的人在我身邊心不在我這兒,現在好了,姜大鵬死了,我看她還能把心放哪去?\"袁威雙手向后一揚,正好看見走進飯廳的溫慶久,他陰陽怪氣地一笑,\"嘻嘻。溫慶久,寶貝,來,過來,給我解釋一個醫學問題,別躲,我就問我不碰你。你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這女人的心是不是放一個地方就不會收回來了?\"

溫慶久不理他,遠遠地瞅了他兩眼,嚴肅地說:\"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你那點酒量我知道,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沒喝多,少借酒裝瘋。有什么話你要想說出來你就直說,你要不想說你就踏踏實實悶在心里,進了局子你再坦白。\"

袁威兩眼直愣愣的,乜斜著望著溫慶久,\"你少來,我,我坦白什么?我知道的你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你們也知道……我活得累啊!真他媽的累!可我告訴你們,就算再過一百年我都不會放棄,留不住她的心,我留得住她的人。溫慶久,你不懂了吧?解剖再多的尸體你都不會懂。我跟你說了你別不高興,就你們醫生最能合法殺人了……我不和你說,刻,刻子,我突然想明白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讓我們一起討論案情,你就想讓我們狗,狗咬狗對不對?我們要都悶著不說,你就什、什么也不會知道,我們這么一咬一掐就什么都暴露出來了是不是?你好樣的,我也夠聰明。我不說了,說──多錯多,我不說了,我要去找靜綾,靜綾呢?靜綾!靜綾!我知道了,她肯定是去陪姜大鵬了,肯定,活著陪不了他,死了還不多陪他一會兒,我去找她。\"袁威不由分說拉開門就往后院跑。

一陣冷風和著少許的雪花飄了進來,大伙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氣勢洶洶的袁威的背影。風從前廳吹過來,在客廳里打了一個轉,又颼颼地向樓梯上躥去,那些被劉毅放上天花板的氣球全集中在那里,遇上這樣冷熱相攻,有兩三個就\"叭、叭\"地爆開了。全屋的人都嚇了一跳,看著敞開著的客廳大門,刻子立即追出去,其他人也跟了出來。

袁威東倒西歪繞著房子一路狂奔,在雪地里踩出一溜深深的腳印。跑到雜物房前,一腳踢開雜物房的門,在門口愣了一下,隨即\"撲通\"一下坐在地下。等他再回過頭來時,目光清晰、表情冷漠,對緊隨其后的刻子說:\"又死了一個,又是我第一個發現的。\"

刻子聞言撲到門邊,越過袁威的身子看過去,劉毅的尸體趴伏在地,一把長刀插在他后背上??磥硪阉懒撕芫昧耍厣系难呀Y成了冰碴。又是娜娜的聲音響起,在刻子身后、在雪白的群山間,那一聲尖叫久久地徘徊不去。

劉姝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了,拖著陶媽,從廚房里抄近路趕來了。她站在他們身后,驚慌失措地叫:\"小毅,小毅!\"

柳書樺緊緊摟住她,不讓她進去。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這是怎么了?怎么了?小毅,小毅,你答應我一聲,你別嚇我,小毅!小毅!\"劉姝在柳書樺的懷里放聲痛哭,\"不,不是這樣的,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小毅,小毅,你讓我和爸爸媽媽怎么交待啊!\"

刻子克制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對溫慶久說:\"把他們都帶進去,別再散開了。\"

\"我知道。袁威,起來,別跟這賴著了。\"溫慶久揮了揮手,示意娜娜和白雅茹都一起回屋子里去。他們拖拉著,左右夾攻將劉姝從廚房的門里扶進去了??套佣⒅厣系哪_印,一時沒了主意。從廚房到這雜物房是最近的道,袁威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從客廳里狂奔而來呢?再者,如果誰來過雜物房,他的褲子一定會被積雪浸濕,而被浸濕的褲子有可能不被其他人看見嗎?

刻子看見陶媽還在廚房外面張望,對她招了招手,陶媽跑了過來:\"什么事?\"

刻子帶上門,邊走邊問陶媽:\"鑰匙你知道在哪吧?別怕,警察很快就來了。\"

陶媽還是那么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我活這么大一把年紀了,還沒見過幾個死人?\"

刻子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她的褲腿,說道:\"那就好。你在這兒多久了?\"

\"多久看你怎么說。劉先生不來,我就一禮拜來打掃一次,他要來了我就住這兒。\"

\"這附近平時沒什么人吧?\"

\"特少,這前后一大片地都賣出去了,所以村里人也不過來。真正蓋房子的劉先生是第一個,還有幾家買了地的說是要明年開春才來。\"

\"這地都賣了,你們還有地種田嗎?\"

\"這有什么辦法,村委的人拿主意說賣就賣了,我們能說上什么話。哦,讓他們都來吃飯吧,死了的不算,活著的飯還是要吃的。晚飯我準備好了。\"陶媽撂下最后一句話進廚房了。

第五章 輪盤賭

刻子走回客廳,柳書樺眼圈紅紅地說:\"刻子,就靠你了。不管是誰,都不要手軟。\"

\"是嗎?\"刻子嚴厲地看他一眼,毫不含糊地說,\"那由你開始吧,你下午在哪兒?\"

\"我?我一直在……\"柳書樺還沒說完,白雅茹搶著說:\"柳書樺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在房間里。\"

刻子看了看柳書樺,又看了看白雅茹,他看到的當然不是他現在所聽到的,不過,他沒有說話,只是更冷漠地看著柳書樺。

刻子揚了揚下巴,示意娜娜。娜娜說:\"我?我什么也沒干,劉毅送我上去很快就下來了,我睡了一覺,醒了就來找吃的。\"

溫慶久悠悠地說:\"到我了,我很榮幸,一直和刻子您在一起。\"

刻子白了他一眼,\"也不是一直都在一起,我去過兩次洗手間。\"刻子又開始覺得小腹漲了,齜牙咧嘴地對袁威說,\"袁威,到你了。\"

袁威一臉的無辜狀:\"我?我在我自己房間里,我一直在喝酒。\"

\"靜綾一直和你在一起?\"

\"靜綾?我不知道,她──\"袁威害怕了,\"轟\"地一下站了起來,狐疑地說,\"靜綾?我沒有找到她嗎?她在哪里?\"

刻子只覺得頭腦里嗡嗡直響,他也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袁威站起來向樓梯的方向退,并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我不知道啊。靜綾!靜綾!不!我不要上去!我不想再見到……不!為什么都是我第一個看見?我不能上去!\"

刻子一步跨到了樓梯口,指著大伙對溫慶久說:\"你給我看著,誰都別動。\"

娜娜絕望地將手中的食物一扔,對著地板干嘔著,嗚嗚地哭開了。樓上傳來刻子噼里啪啦開門的聲音,以及呼喚靜綾的聲音。除了娜娜的哽咽聲,大伙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刻子那越來越驚駭的叫聲。每一次開門的聲音和沉重的關門聲都牽扯著每一個人的神經,讓他們的耳膜莫名其妙地向里一縮。

沒多大一會兒,刻子就快速地跑下樓,高聲叫道:\"陶媽,陶媽!\"

陶媽慢慢地從廚房走到樓梯口問:\"又怎么了?\"

\"陶媽,樓上樓下一共多少房間?有沒有地下室什么的?\"刻子問。

\"沒有……樓梯后頭還有一間劉先生的書房。\"

刻子一拍自己的腦袋,讓陶媽帶他去書房。陶媽從樓梯邊上下了兩級臺階,推開樓梯下面的一扇門,不以為然地側身讓刻子進去了。刻子猛地推開門,朦朧的暮色中書房像墻上的一幅畫,絲毫看不出里面有生命的跡象。刻子打開燈,裝修豪華氣派的書房一目了然,和客廳連接的地方是一排高高的書架,難怪在客廳里一點都看不出還有另一間房。刻子翕了翕鼻翼,書房里有一股淡淡的煙味,然而,什么人也沒有,房間干凈整潔得有一絲怪異。刻子對著書柜沙發什么的一陣猛拍,沒有發現有什么暗道夾層的,就來到門口焦急地問:\"陶媽,你有沒有看見靜綾?就是那個長頭發的,瘦瘦的?\"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只有她走起路來沒有動靜。\"陶媽在刻子身后把書房的燈關了,跟著走進客廳,\"你到處都找了?她會不會走了?她有沒有手機什么的?\"

袁威接過話說:\"對,她有手機的,我打,我打。\"袁威撲到電話機前撥通了電話,很快,從二樓傳來電話清脆的鈴聲。客廳里死一般的沉寂,大伙都像是末日來臨般看著樓梯,難道下一個死尸是靜綾?靜綾的尸體會接聽電話嗎?會繼續傳達死亡的消息嗎?袁威握著話筒,哆哆嗦嗦地看著樓梯,不相信地問:\"靜綾、靜綾還在樓上?\"

溫慶久瞪了袁威一眼,他搖了搖頭,悶聲不出地上了樓,稍頃,拿著靜綾的電話下來,黑著臉扔在袁威面前,悶聲說:\"她人不在,電話在。\"

袁威抱著靜綾的電話,像抱著靜綾的尸體一樣,那股連死人也會被他說活的律師嘴臉消失殆盡了。他戰戰兢兢,又哆哆嗦嗦,只對著刻子一人說:\"刻子,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我再也不愿做那第一個冤大頭了……\"

刻子還在思索著這房子的結構,司空見慣的東西也許就是最隱蔽的,有什么是被他所忽略的呢?大伙噤若寒蟬,早就沒了喧嘩的能力,除了袁威……

陶媽站在刻子身邊,自言自語地說:\"就這么點地方,走是走不了的了。后頭雜物房要是躲個把人──\"

刻子大叫:\"快!給我鑰匙!\"陶媽掏出口袋里的鑰匙,以老年人不應該有的機敏速度找到雜物房的鑰匙??套咏舆^鑰匙,回頭看了溫慶久一眼。溫慶久知趣地說:\"我知道,讓他們都跟這兒呆著。\"

刻子又奔進了風雪中,看著地上被眾人踩過的那道溝轍,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怎么這么粗心!袁威剛剛跑出來就是來找靜綾的呀!而且他一到雜物房的門邊就坐在地上了,這樣大伙就都沒法進去了。如果按照他所傳達的信息,靜綾一定在陪死了的姜大鵬,那劉毅來干什么?劉毅死了靜綾為何又遁形了呢?一日一夜的積雪已深達膝部,遠山近林一大片一大片無知的蒼白更加重了他的孤獨感,強烈的挫敗情緒如風刀抽打在刻子臉上,刻子被寒風吹出了眼淚。他打開雜物房的門,細細觀察房中的物品,對著那一堆散亂的木板,耳語似的輕喚:\"靜綾,你在嗎?\"

沒有回答。

\"靜綾?\"

刻子不敢踏進雜物房,他也怕做那個第一個發現靜綾尸體的人。

\"靜綾──\"

\"我在這兒。\"終于從昏暗中傳來了靜綾若有若無的聲音,接著一片木板倒塌的聲音,靜綾艱難地從木板后鉆出來,\"刻子?是你嗎?\"

\"是我。\"刻子欣喜若狂,緊緊握住靜綾伸出來的冰涼的雙手……

刻子抱著靜綾走進大宅,一時間悲喜交集。大家都圍了過來。袁威責無旁貸地推開刻子,蹲在靜綾面前,焦急地說:\"靜綾,你沒事吧?你怎么在那兒?天啦!你一直在那兒?你看見什么了?你害怕了嗎?\"

靜綾不發一言地縮在沙發里,盡力地避開袁威。

袁威用寬大的身軀把靜綾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沒人能看清靜綾的臉:\"別這樣,靜綾,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吧。靜綾,你有沒有看見什么?劉毅死的時候──\"

\"你應該先問她有沒有被凍壞,雜物房里可沒有暖氣。\"溫慶久出人意料地抓起靜綾的手,號了號脈,冷冷地對袁威說。

靜綾從袁威的手里把手抽出來,縮進西裝里,閉上眼睛搖搖頭,無力地說:\"你們別逼我,我什么都沒看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電話鈴驟響,將注意力集中在靜綾身上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套蛹膊搅餍堑刈哌^去拿起電話,簡短地說了兩句:\"是我,我知道了……放心吧,這邊的情況是這樣的──都查過了?不會有錯?謝謝。\"

刻子放下電話,示意柳書樺讓激動的白雅茹坐下,看了一眼慍怒的溫慶久,慢慢地說:\"他們今天上不來了,上山的路完全堵了,有一個同事受了傷,他們必須回頭,明天他們會再想辦法。今天晚上──\"

\"不!我要走!\"娜娜撲到刻子的身邊,緊緊拽住刻子,\"我一定要走!你讓他們用直升飛機。我不要留在這個地方,我不想成為下一個。我房間里的兩個人都死了,我……和你們沒關系!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你們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和我沒關系。我要走,我要走!\"

刻子惱怒地甩開娜娜的手,怒吼道:\"別吵!你最好小點聲,別讓姜大鵬和劉毅聽見你這么說。什么叫‘有關系‘,什么叫‘沒關系‘?你和他們倆都上了床還叫沒關系?劉毅昨晚上在你房間對不對?為什么不說實話?為什么要撒謊?\"

娜娜被刻子嚇得退了一步,耍賴地說 :\"劉毅?他人都死了,你們就來陷害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房間正好對著樓梯轉角的那面鏡子。姜大鵬打牌的時候,你曾對著鏡子召喚過他。后來打完牌姜大鵬也不想上去,這時候你的房門就對劉毅敞開了。\"

\"那又怎么樣?\"

\"那又怎么樣?其實你的目標一直就是姜大鵬,劉毅只是你順手牽羊的一個替死鬼。\"

娜娜看看樓梯口,又看看沙發,始終不敢和刻子對視:\"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你真應該轉到兇案組去,而不是在掃黃組。這樣,你看每一個人就不是嫖客和妓女的關系了,而是兇手和被害者。\"

刻子直視著娜娜說:\"這一點你恰恰說反了,如果我沒有抓過嫖客和妓女,當然也就無從知道兇手和被害者了。我問你,姍姍呢?\"

娜娜又退后了一步,遲疑地說:\"你、你說什么?\"

\"我說姍姍,你的親姐姐姍姍!姍姍死了,是嗎?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在哪見過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曾在酒店抓過你姐姐和姜大鵬?那是我惟一的一次徇私放他們倆走了。我讓手下查過了,你姐姐死了,她怎么死的?\"

\"她怎么死的?你來問我她怎么死的?\"娜娜說完這句話,人仿佛一下高了許多,用一種憎惡的眼光看著刻子,滿臉豁出去的表情,\"你也是個老爺們兒,你該知道女人是為什么死的,就為姜大鵬那混蛋死的!我姐姐懷了孕,姜大鵬不讓她生下來,逼著她去做人工流產,姐姐不敢去醫院,死在一個鄉下的衛生院里,爸爸媽媽連尸體都不愿意去收,他們嫌丟人。是我去給姐姐收的尸。你是見死人見多了,可你見沒見過死在手術臺上的親人?親人,最親的人,血脈相連的親人,就那么光著下身,連塊遮羞布都沒人舍得給她蓋上,游街示眾似的讓她連死都沒有尊嚴,如果那是你的姐妹,我敢說你會和我一樣痛不欲生。姜大鵬不認識我,我認識他,我在姐姐嘴里聽他聽得太多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殺了他?你大可不必懷疑我,我是最希望他長命百歲的人。哈哈哈,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樣就太便宜他了!姐姐死了,留下的仇恨都在我心里,我更希望的是像姐姐那樣一死了之。我不希望他死,我要讓他活受罪,我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生不如死!\"

柳書樺掙脫了白雅茹,走到娜娜身邊,摟住娜娜的肩膀說:\"別哭了,都過去了。刻子,你不用懷疑她的……\"

刻子對柳書樺的舉動反感極了,好好的自己有老婆不管,管人家干嗎:\"告訴我,你下午到底在哪里?\"

柳書樺沉默了很久。

刻子滿臉漲得通紅,失控的情緒像一股洪水一樣在他的身軀里亂竄,他大聲地說:\"你沒有和你太太在一起!你一直一個人呆著,你在劉毅的書房里?對不對?整個書房都是你的煙味。怪我粗心,我沒有弄清楚書房里有沒有通向后院的門。你回來干什么呢?這里有什么事是你需要了解的呢?\"

\"我──\"柳書樺語塞了。

白雅茹勇敢地站到娜娜身邊,和娜娜一起將柳書樺隱藏在身后。\"他是陪我回來見我的父母的。\"

\"對了,還有你,柳太太,你呢?你現在看見柳書樺摟著娜娜,你的醋勁怎么都沒有了?你在包庇什么?你虛張聲勢地指東打西難道不令人懷疑嗎?下午你也沒有和柳書樺在一起,我下樓的時候你已經在樓下,你下來多久了?\"

白雅茹能夠感覺到柳書樺從背后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寬厚的手掌帶來的支撐讓她頓時勇氣倍增,昂首挺胸地說:\"我下來多久了?這話應該問你。你不是心細如發嗎?怎么連雜物房也沒查看一下,你也有可能知道袁太太就在里面,你也存心想讓她凍死!\"

\"雅茹!你少說兩句。\"柳書樺似乎真的是在責怪妻子。

白雅茹相信自己是懂丈夫的心的,在這場災難中他們的心前所未有地拉近了距離:\"他要懷疑應該每個人都懷疑才對!怎么單獨就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了呢?\"

\"我不會忘記懲罰我自己的。不過,這些懷疑是在發現劉毅被殺之后我考慮得最多的。\"刻子轉向蹲在沙發前的袁威,\"你借酒撒野,向我們明示靜綾一定在姜大鵬那里,看我們都沒有動,你就夸張地繞大圈從客廳的門出去,帶著我們來到雜物房。在這之前你已經去過一次,是去找靜綾,是不是沒想到劉毅在里面?\"

袁威也急紅了眼,站得直直的:\"如果是那樣,我為什么不將靜綾也殺了呢?她不一直都在那里嗎?\"

\"你沒有看見靜綾,你是去找靜綾的,可你只看見劉毅在祭奠姜大鵬,這讓你痛苦,是嗎?你不希望任何人為姜大鵬的死流淚,然后記起他故意隱瞞大摯的事,就干脆將他殺了?你殺了劉毅,血還是讓你害怕,你顧不上找靜綾,沖上樓去喝酒壓驚。你再下樓的時候我們都在,你知道,再等幾分鐘大家就要吃晚飯了,那時候再不見劉毅我們就都會去找,雪地上清晰的腳印會暴露你的一切,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去一次,讓自己再一次地無辜。不過,你是不是殺了劉毅以后,回到大宅里沒見著靜綾,于是你又想出了一招,再去一次?\"

\"那才不合邏輯呢!按溫慶久說的,靜綾在那里能呆著沒凍死就是奇跡,我要是確信她還在雜物房里,何不讓她再凍一凍?\"

\"做賊的人就是心虛,你不過是想盡早確信她死了沒有而已。\"溫慶久說。

\"你別忘了你才是第一嫌疑對象!\"袁威惱怒地說,\"你們這是干什么?一定要把我當成兇手嗎?揭了我的傷疤你們高興嗎?\"

\"還有你,靜綾。\"刻子避開和溫慶久對峙的袁威,對沙發上縮成一團的靜綾說,\"是你干的嗎?為什么你不說出來?你想保護誰?你在雜物房里不可能什么也沒看見,就算沒有看見,你也聽到了一點什么吧?你真的以為你不說就是在幫他嗎?一個、兩個地倒下了,你還幫他嗎?\"

靜綾始終閉著眼睛,淚水順著臉頰嘩嘩地流了下來。

夜深了,疲憊了一天的\"生存者\"們沉沉地睡去。

靜綾獨自躺在劉毅的房間里,刻子的話讓每一個人都很震驚,靜綾想了很久,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不管怎樣,都要相信刻子的話。

門無聲地被推開,一條人影悄悄地鉆進來,靠近靜綾的床邊。

靜綾強抑住心中的恐懼,一字一句地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我什么都沒說,為什么你還不收手?\"

黑影平靜地說:\"你今天不說,不代表你以后都不會說,我不能功虧一簣。\"

靜綾不再說什么,堅定地捏爆了一直緊抱在懷里的氣球,沉悶的爆破聲驚得來人退了一步。就在這一遲疑間,刻子毫無儀態地從衣櫥里滾翻了出來。黑影被嚇了一跳,轉身往門外跑,刻子撲到門邊,緊握住門把手,輕言細語似的說:\"你還能跑到哪里去呢?\"

第六章 回 顧

黎明的大廳里,全體人再一次聚在一起,刻子清了清嗓子,輕聲地說了聲:\"對不起。\"對不起?刻子不知道是在對誰說對不起,是對死去的兄弟?還是對活著的弟兄?是對明明白白坐在眼前的兇手?\"我覺得我能相信的首先是溫慶久,盡管大家都一致認定他是頭號嫌疑犯。先看看我們這個小團體是以一種怎樣的方式聯系在一起的。劉毅和袁威無疑是風頭人物,是小團伙的中心,從小在班里就是這樣。柳書樺和姜大鵬是我們這個團體里才華橫溢的小跟班,大智若愚地聽從指揮。只有溫慶久說話像釘子、一針見血,鬧急了就翻臉。沒什么特長,還很難駕御,為什么我們能和他維持這么長時間的友誼?因為他沒有嘩眾取寵的本領,也沒有故弄玄虛的需求,他有的只是他那獨具特色的真。誰會喜歡別人用過的筷子?誰會喜歡自己的杯子上有別人的口水?我們都不喜歡。但我知道溫慶久決不會因為姜大鵬用了他的杯子就去殺人,溫慶久寧愿自己躲在房間里嘔吐,自己喝消毒水涮腸子,也不會去傷害別人。\"

溫慶久看著刻子鼓勵的眼光,停頓了一下,不經意地把紙巾湊到眼前,讓模糊了視線的淚水隱去:\"我很小父母就離異,我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五歲時父親因為工傷也去世了,我被寄養在叔叔家,我的怪癖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上初中的時候,很慶幸遇見了你們這一班人,你們親兄弟一般的親情讓我溫暖。我孤僻、偏激,但是不代表我不向往和人接近。那時候的你們老是捉弄我,想看看我的‘潔癖‘是真是假,我明白那都是善意的,而且我滿足于你們的挑釁,那讓我有一種被重視的快感……我希望當法醫們鑒定了之后,我能親自為姜大鵬清洗一下,他的思想和他的劣質我不能幫他清理,但起碼他的身體我還能弄干凈吧……\"

刻子看了看正在交換眼神的袁威和靜綾:\"的確,醫生要弄到毒藥很容易??墒?,如果醫生用這個方法去殺人,那不是有點自掘陷阱嗎?然而,我還是不能肯定,所以下午就和他長談了一次,聽了他一席話,我很受啟發。當我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時,溫慶久用遠比我專業的態度細細分析了我沒有看到的,從他判斷的死亡時間,他查證的死亡原因,他告訴我姜大鵬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投毒時間應該是在姜大鵬來到這里以后。當時我就想兇手應該是女人,沒什么根據,只是常規性地認為女人愛用毒藥。\"

\"會不會是靜綾?姝姐說他們倆吃過晚飯以后在后院里有過爭吵。吃飯的時候她就坐在姜大鵬身邊,而且飯后大家聊天、打牌,她雖然精神很差卻一直堅持到最后才上樓,她有很多機會把毒藥放在姜大鵬的杯子里。\"刻子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在想,因愛生恨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歡把恨藏在心底慢慢地折磨自己,忍受到極限就會不顧一切地反擊對手。然而,愛,還是恨,哪一樣在靜綾心中的分量重?是什么會促使她在八年后才下手?\"

\"再來,柳太太,白雅茹,你有一種天賦,馬上看出這一班既互相憎惡又離不開的朋友,是多么在乎彼此對自己的看法,于是,你就選擇了姜大鵬下手,勾引他,來打擊柳書樺。\"刻子做了一個制止的動作,直視著白雅茹說,\"這是我無意當中聽見的。不過,也讓我不寒而栗,因為你敢恨敢愛,這就容易讓你走極端。當我們都以為你們倆恩愛時,其實你們在冷戰;當我們都知道你們倆有問題時,你們又在互相袒護。你會不會因為柳書樺懷疑你,而姜大鵬又不上鉤就殺了姜大鵬,向柳書樺表示你的清白,告訴他你愿為他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前天晚上你是在房間里走動最多的人,樓上樓下,廚房廁所,你的身影在我們看到和看不到的地方無所不在。最后一次續茶是你去的廚房,咖啡是你沖調的,你有足夠的時間下毒。還有,很對不起,前天晚上我在門外聽見了你們倆關于沁琪的一段話。\"

\"那是我胡說的。\"白雅茹搶著說,\"沁琪的死和書樺沒有關系。\"

\"不,是我害死了她,我雖然沒有親手殺死她,可我……\" 柳書樺痛苦地看著自己的手說,像下定了決心似的,\"我和親手殺死她沒什么不同。妹妹比我晚幾年到美國,她到美國一年后我們倆有一次遠足探險,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是一片看起來很小的松林,我們怎么會在里面迷路,兜兜轉轉走了三天,我們始終走不出那片松林。我們沒什么經驗,帶的食物很少,在那三天里我們就靠一小包餅干,幾片口香糖,還有少得可憐的一小壺水維持。最后一天,妹妹實在走不動了,她讓我先走,找到人再來救她。我想也對,只要走出去一個人就有獲救的機會,我離開了她,奇跡般一小時后我就走出了松林,我帶了人回去救妹妹,可她已經死了,她很安靜地躺在樹下,就好像剛剛睡著,她似乎是在睡夢中離去的。我不太記得我是怎么被救護人員帶回鎮里的。尸檢報告出來后,我一頭撞在門柱上,那一刻,我真的就想去死。妹妹……妹妹是餓死的。她的胃里沒有一點食物,她怕我們走不出去,她每次都從包里拿出食物給我,可我,我根本就沒去想她是否也吃了,是我害死了她,我是哥哥,在我應該照顧她的時候,我不但沒有照顧好她反而間接害死了她。\"柳書樺說不下去了。

白雅茹握緊他的手說:\"你沒有,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不是你我的錯??套?,你接著說。\"

\"對,柳太太。這就是讓人疑竇重重的地方。你們夫妻矛盾那么深,一到昨天下午就完全變了,你義無反顧地跳出來保護柳書樺,是不是那時候你覺得殺了劉毅會讓柳書樺嫌疑最大,而你又還是愛他的?在我找靜綾,無意中發現樓梯下面的書房時,我聞到了柳書樺的煙味,柳書樺在書房里干什么呢?柳太太──\"

\"我怎么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了。你沒有見過沁琪,所以你可以用那種污蔑的口吻去說她。如果你見過沁琪的真人,你就會為她身上那種楚楚可憐的東西所打動。柳書樺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他怎么會讓沁琪‘餓死‘的情況發生在他眼前呢?柳書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就沒有想過放寬自己的心嗎?沁琪走以前,你還來電話,要我多去關照你妹妹,不希望她被人骯臟了,多奇怪的一個詞,什么叫被人骯臟了?你認為她和人談戀愛,和異性交往都是骯臟的嗎?你把對沁琪的那種畸形的愛和恨都發泄在了你太太身上……\"

\"這和雅茹沒有關系!\"柳書樺辯白道。

\"你們這樣惺惺相惜真讓人感動。我相信那一下午,讓柳太太你也悟出了什么,所以你就害怕真的是柳書樺殺了姜大鵬,還有劉毅,因為他們一直是狼狽為奸,肆意糟蹋女孩子……\"

\"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說你一直懷疑是女人干的。\"白雅茹打斷了刻子的話。

\"我當然一直在懷疑了,那是在發現劉毅被殺之前。我懷疑過的還有娜娜,她始終強調她和姜大鵬只認識了兩天,而姜大鵬的死的確讓她驚駭不已。可我一直在想,我在什么地方見過她,我不相信她和姜大鵬只認識了兩天。姜大鵬是大腕,是她極力要攀附的,她不會因為劉毅就放棄姜大鵬。姜大鵬在前天晚上借和溫慶久吵架,含沙射影謾罵靜綾,并將娜娜掀到了地上,可是,娜娜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仿佛她終于找到了制裁姜大鵬的方法。這不是她表面表現出來的那種無知,這是一種處心積慮的窺伺。當然,后來我讓手下人查清楚了,我見過的是她的姐姐姍姍。于是我知道她恨姜大鵬的原因決不只是白雅茹說的‘轉讓‘那么簡單。她一直伴在姜大鵬身邊,我們打牌時是她給姜大鵬斟茶遞水,不會有人去留意她的行為,甚至在她用了姜大鵬的杯子,姜大鵬又罵罵咧咧地去喝劉毅的杯子時我們都知趣地裝沒看見。

\"但是,她為什么要殺姜大鵬呢?她如果是為了給姐姐報仇,她完全可以再找另外的機會,并可以制造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這些懷疑讓我心力交瘁,和溫慶久談了一下午后,我就更確定我們盡管彼此都貶低別人,也以互相攻擊為樂,但是,殺姜大鵬的并不是我們這幾個男同學。我們在笑罵中把恩怨都化解了,這是最好的心理治療。\"

刻子端起杯子,并沒有喝,對著茶杯說話:\"你們都太忙了,一個下午,你們上來,下去,你來我往,到處都是你們靜悄悄蠕動的聲音,我忍不住就要沖出來叫你們安靜了,溫慶久耐心地勸慰我,說死亡在普通人心中所造成的恐懼是遠甚于我們兩個專業人士的,讓你們安靜下來只怕更糟。我強迫自己不去制止你們,躲進廁所里,這時候你出去了一下,是嗎?\"刻子轉頭看著溫慶久。

溫慶久點點頭:\"昨天晚上我差不多是第一個上樓的,我想早點休息,就是躺在別人的床上睡不著,我聽見劉毅上來過,娜娜也進了他的房間,不過很快就出來了。娜娜在門口說了一句,那你搞定他,不然的話別來見我。劉毅笑得很壞,說我給他下雙倍的分量不就行了嗎?當時我理解的是他們要給姜大鵬下安眠藥,然后好偷情,我只是覺得兩個人可恨,也沒多理。后來越想越不對,安眠藥吃多了也會出事,我溜進劉毅的房間,看見床頭的藥瓶,我數了數,還有不到十顆,我了解那種藥的藥性,以姜大鵬的體質都吃了問題也不大,保險起見,我還是拿出了三顆。下午我和你分析完以后,我對昨天的事有點吃不準了,我看你進廁所了,又去劉毅房間看了看,還是那么多藥,沒變過。\"

娜娜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拿了藥。劉毅不知道是你拿的,他說什么給姜大鵬吃安眠藥都是騙人的,他們倆早把轉交我的手續辦好了。他早上看姜大鵬死了,又看自己房間的藥少了,還真以為是我干的,在我房間抱怨了好長時間。\"

刻子說:\"劉毅死后,我有點繃不住了,發你們脾氣是真的,也是做戲,我在房間里計劃在兇手再一次下手時一定要當場擒獲,溫慶久不知道我是假的,端了杯水來樓上勸我,我也是這樣看著杯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突然想到也許兇手要殺的并不是姜大鵬,姜大鵬只是運氣不好,剛好喝了那杯有毒的茶。姜大鵬用過溫慶久的杯子,用過娜娜的杯子,還用過劉毅的杯子,到底毒在哪一杯里?我首先排除了娜娜,她和所有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見面,不會有人處心積慮地要殺她。溫慶久呢?要想謀害他用投毒的方式幾乎是最好的了,因為他一定會喝自己杯子里的水。關鍵是誰會要殺他?溫慶久說他在姜大鵬喝過他杯子里的水后還喝過一口,如果那個時候已經下毒了,他也難逃一劫。那就只剩下劉毅了,劉毅的口沒遮攔是出了名的,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可愛,誰會恨他?柳書樺?一直是劉毅的影子,在外那么多年早已小有名氣了,回到劉毅身邊還是要被他指來呵去會不會不好受?袁威?是不是他投的毒?他是不是早就恨我和劉毅不告訴他靜綾和姜大鵬的往事?我想起了吃飯前關于買房子和這塊地所產生的官司,袁威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腳?劉毅說還要和他好好算算賬,他們倆在沒有人的時候說了什么?

\"還有就是陶媽,在這間屋里時間最長的陶媽,她是村里的人,劉毅買了村里的地,村里人是很有意見的,會不會她是來報復劉毅,以此殺一儆百,嚇得其他人都不敢來?陶媽最不引人注意,躲在廚房里干什么都容易。

\"最后最不可能的,是姝姐。她和我們是老相識,沒有任何恩怨,和姜大鵬沒有,和劉毅更不會有。\"

\"那就是說姜大鵬只是個替死鬼?\"白雅茹問。

\"那時候我還是不敢肯定也不想肯定我的答案。我想起了昨天下午我從樓梯上下來,看見你穿著運動衫在客廳里的那一剎那,確定了我的推測。對不起,柳書樺,我不能不說了。白雅茹在不盛氣凌人的時候,就是活脫脫的一個沁琪,你就是想帶她回來,看看我們當中誰會對她的出現感到震驚,對嗎?沁琪和我們其中的一個談過戀愛,昨天下午柳書樺一個人在劉毅的書房里干什么?如果我還算眼明手快的話,我在拍打書柜的隔板的時候,就發現有人已悄悄移動過劉毅的書,那這個人在尋找什么?確切地說,柳書樺在尋找什么?\"

柳書樺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著刻子,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刻子看著白雅茹,對她露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柳太太,柳書樺是不是在被激怒了的時候,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你不用回答,我在書房里聞到了他的煙味,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抽煙斗。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想殺劉毅,然后又誤殺了姜大鵬后,他還會一個人在劉毅的書房里逗留嗎?他要不是就在等劉毅,想乘其不備結果了他;要不就是在找什么。不過,一個殺人犯會抽著煙斗等自己的對象么?后一種情況,現在姜大鵬和劉毅都死了,我就不說了。

\"劉毅死了,被人奇怪地殺死在姜大鵬的面前。不管先前的推斷怎么迂回,這一次就證明了此人是恨劉毅恨入了骨髓。把姜大鵬和劉毅聯系起來一想,袁威的可能性就最大。從劉毅死前的情況來看,他是給姜大鵬送酒去了,那時候大家都似乎各自回了房間,除了從廚房里能看見后院以外,樓上就只有柳書樺夫婦和袁威夫婦的房間能看見。袁威可能在樓上看見靜綾走進了雜物房,后來又看見劉毅端著酒菜過去了,作為丈夫來講,他受到了雙重欺騙。一種是靜綾帶來了,一種就是劉毅等朋友所促成的。不好意思,袁威,我恰巧又聽見了你在樓梯轉角處威脅劉毅的話。還有你帶我們去雜物房的夸張舉動。按溫慶久說的,你的酒量決不可能導致你糊涂,你怎么會讓大家發現劉毅的尸體以后,這么快就忘了靜綾呢?\"

袁威說:\"我的確是在樓上看見靜綾和劉毅先后進了雜物房,當時我就憤怒了,后來又絕望得不行。劉毅不就是幫著姜大鵬一直在隱瞞事實么?再說,姜大鵬前一天晚上還將娜娜讓給了他,給了他甜頭……這是大家都看到的。我沒有去雜物房,我還在等,我在等靜綾自己回到我身邊,可是我沒有等到。當我喝得醉醺醺下樓時,我是被靜綾的固執激怒了,我的胡說八道是在給我自己勇氣,我把你們都帶去雜物房是想你們都看看靜綾在姜大鵬死后還在守著他,我已經昏了頭,想用這種方法讓靜綾難堪。一發現劉毅的尸體,我就想是靜綾干的。劉毅最不防備的就是靜綾了,所以,我希望大家忘記她,讓她有機會離開現場。

\"靜綾,真對不起,我真的以為是你干的。所以當你說要在劉毅的房間過夜時,我的那些懇求都是裝出來的。我想你會急于離開。\"

刻子搖搖頭說:\"你不了解靜綾。現在可以講到我是怎么查覺出兇手的。當我僥幸地發現靜綾既沒有被害,又快要被凍死的時候,我就第一個排除了她。你們想一個人能用全力將那把刀幾乎沒進了劉毅的后背,他是該有多果斷、兇狠,他怎么可能還在那冷冰冰的雜物房逗留呢?我給了靜綾一些指示,回到客廳以后,袁威又幫了大忙,一直不停地問靜綾你看見了什么。然后我假裝對你們大家都失望了,氣急敗壞地上了樓,其實我是在等待機會,那是我和靜綾約好了的。我很亂,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也許從心里我不希望任何人是兇手,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沒有一點頭緒,溫慶久陪著我,他看我不出聲,打趣我說是不是又被五步蛇咬了,走四步來看看有什么反應。我一下子想起很多事,包括袁威對劉毅說的‘在你們家老有事‘。好像真的是這樣,劉毅家,準確地講是劉毅奶奶家離學校最近,我們放了學以后都愛去他們家,出過的事還真不少,袁威吃壞過一次東西,上吐下瀉的差點命都沒了;溫慶久在劉毅家過夜中過煤氣;姜大鵬被電過一次;我被蛇咬過一次。對于我們這些生長在紅旗下沒受過什么磨難的人來說,這些都是觸目驚心的恐怖事件,特別是那條蛇,太奇怪了,根本不可能有的,袁威堅持他看見咬我的是一條五步蛇,當時我很害怕,動都不敢動,一步都不敢走。在不知道有毒沒毒的情況下,溫慶久不顧一切地幫我吸出了傷口里的血污,這也是我第一個相信他的原因。他對生命的珍愛和對朋友的真情遠勝過我們所有人。

\"劉毅在我們發生這些事的時候,總是輕描淡寫,他的爺爺奶奶也是不計一切地幫我們付醫藥費。為什么?是他們都有預知能力知道一定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還是他們都習慣了災難重重?還是──所有這一切都是針對劉毅的,只不過他命大我們幫他擋了災?是誰?對劉毅懷有這么深的仇恨?\"

\"姝姐。\"刻子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劉姝,\"是誰首先提議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杯子的?\"

劉姝微笑了一下說:\"是小毅自己說的,他說溫慶久要來,一定要干干凈凈。\"

\"所以,你認為這是最好的機會,可以準確地下毒是不是?\"

\"是啊。\"劉姝還在笑,輕松極了,\"我不能再等了,你們都來,人多手雜的,誰會注意我干了什么。就算人不多,你們又有誰會注意我呢?簡單得不得了,一小包藥粉,沖進去馬上就化了,什么也看不出來。你瞧你們說了那么一大堆,什么手足情深,兄妹情長的,多可笑。我不懂,要多一個人來分攤自己的愛干什么?

\"從我出生我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我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都想要個男孩,我生下來沒多久就被他們送到鄉下親戚家,一直到我七歲上學他們才把我接回來,我在家里比一個女傭還不如,什么好的我都要讓著小毅,他用過的不要的東西爸爸媽媽都會送給其他人,從來沒有想到要給我什么。小毅做錯什么他們都怪我,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讓他們高興,小毅不學習,愛闖禍,他們竭盡所能地袒護他,我拼命地學習,雖然學得不好,可我努力了啊,他們卻連我的家長會都不愿意去參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他們聚在一起時,能提到我的惟一話題就是我的笨,我的蠢,我的沒出息,他們看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出人頭地。他們從不避諱他們對我的蔑視,他們說我長大了能找個冤大頭嫁了就不錯了,不然的話就在小毅家做個女傭人也不錯,反正小毅是不會虧待我的,吃剩了什么賞我一口就行了……我高考失利,求他們再讓我考一次,奶奶罵我白吃米飯白費錢,說什么不讓我考,一定讓我參加了工作。小毅只在最后一年努力了一下,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對文化課要求不高的美院。我呢?什么都不是,一個高中生,長相平平,沒什么一技之長,工作上沒什么進展,父母當然希望我能越快結婚越好。我反抗過很多次,刻子你想的沒錯,你們的那些傷都是替小毅受的,我只嘆老天爺不公平,我費盡心機布的局他每次都能平安度過,倒是你們幾個替死鬼差點就沒命了。

\"我結婚后和爺爺奶奶一起住,他們兩個老東西,從來不把我當人的老東西,我恨他們,他們都癱在床上了,再也不能對我怎么樣了,我反而不想他們那么快死了,你們了不了解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用哀求的眼光看著你是一種什么感覺?在那一瞬間你就會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活著才是一種痛苦。娜娜,你是對的,就不應該讓姜大鵬那么早死!我不在乎伺候他們,看他們一點點衰老死去是很快樂的事情。他們不應該臨死都不對我放手,是我在伺候他們,是我背他們上醫院,是我給他們喂飯,是我幫他們洗澡,什么都是我干的,他們為什么要立遺囑把房子留給小毅?他什么也沒干,他永遠地只顧他自己,他有錢,有房子,為什么還要和我爭?只要他死了,這一切就都歸我了??套?,你還真不錯,居然能把那么久遠的事情都聯系到一起。\"

\"我沒有,我一直沒有肯定是你,從心里說,我不希望是你們任何一個人。\"刻子很歉疚地看著劉姝,雖然劉姝沒有指責他,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他也和所有人一樣是忽略她的。他不想表現他的痛恨,就是因為劉毅從來都是那么善意地袒護過她,\"現在我可以明白了,為什么昨天早上我們發現姜大鵬死的時候,你從飯廳沖出來一路叫的是劉毅的名字,你一定以為死的是劉毅。你根本不可能看清姜大鵬的死狀,只是因為看見劉毅從樓梯上走下來,你一下就昏過去了,你知道你殺錯人了。如果我能早一點悟出‘司空見慣的東西是最隱蔽的‘,我就會早一點注意你,可是,你太、太……\"

劉姝惡狠狠地說:\"我太不起眼了!你們討論案情,狗咬狗,根本沒有看到我一直在你們面前忙來忙去。每個人都很激動,惟獨劉毅,他放任你們去互相廝殺。只有當袁威說‘在你們家老出事‘的時候,他才真急了,也動了一點真感情,真心誠意去姜大鵬的面前敬酒。小毅知道是我殺了姜大鵬。他不敢說,他自己肯定也覺得這么多年對不起我。他拿了酒菜去祭姜大鵬,順便看了一下廚房,確信每一個杯子都在消毒碗柜里。他的這個舉動更加激怒了我!他是在看不起我,一直把我當一個弱智者,需要他來保護!我也跟了去,我實在等不了了,我不會再讓他找到替死鬼,不會讓他再用一種知情者的身份來壓迫我!我就用刀殺死他,那是一定不會錯的。我不知道靜綾在里面,我要知道──其實,我要知道我也會下手,還會把刀放在靜綾手里,因為刀上本來就有她的指紋。我也給自己找了一回替死鬼。我只是奇怪,靜綾你明明看見我了,為什么不說?\"

靜綾痛苦地低下頭說:\"我什么也沒看見,我真的什么也沒看見。\"

劉姝問:\"那我進你房間去的時候……\"

靜綾說:\"那幾句話是刻子教我說的。\"

劉姝又笑了,還輕佻地用手臂撞了刻子一下:\"你可真夠狡猾的,你就等著我自投羅網呢!我怎么會上了你的當!\"

袁威大叫一聲:\"夠了。你太、太沒有人性了!你還笑得出來,兩條人命死在你手上,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想不想知道劉毅都和我說了什么?\"袁威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扔給劉姝,\"你自己看看。這是劉毅寫給我的。他也知道爺爺奶奶立遺囑把房子留給他了,他問我能不能把房子轉讓給你,我說不可以,只能等爺爺奶奶百年以后他才對房子有轉讓權。劉毅還開玩笑說,那樣也好,房子先給他,他來交遺產稅,手續都辦好了再轉讓給你,你可以少花點錢。這是他寫給我的,委托我全權辦理……\"

責任編輯·張 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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