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陜西黃土高原上,一個目不識丁的\"小羊倌\"參加八路軍后,因作戰勇敢,戰功卓著,步 步晉升為主力部隊的偵察連長。另一個富家子弟,畢業于黃埔軍校第五期的高材生,后 來當上了\"國軍\"上校團長。這兩個出身不同,文化層次不同,陣營不同的人物,竟陰陽差 錯地撮合到了一起,書寫了一段人生不尋常的友情。
一、\"小羊倌\"其人
這是黃土高原上一個貧瘠的小山村。
這所謂的\"山村\",其實,既無傲然挺拔的崇山峻嶺,也無綠樹掩映的幢幢農舍。村莊四周 是重重疊疊的黃土嶺和縱橫交錯的大小溝壑。人們在那光禿禿的山嶺下挖掘成一個個形狀各 異的洞穴,這就是他們的住房,形成一個奇特的自然村。
村名叫黃土寨,村民不足百戶。村里稀稀疏疏生長著一些桃、梨、杏、柿、柳、楊、槐、柏 樹。因這地方常年少雨缺水,那些樹仿佛是沒有充足奶水的嬰兒,樹矮、葉黃,結出的果子 干癟個小。
山村里有一家富戶,戶主大號王進財,家里養了三十多只羊。他雇用了一個小羊倌,名叫金 虎娃,才十三歲,長得矮墩墩,胖乎乎,虎頭虎腦,真像一個小老虎。在村里同齡人中,他 勁頭最大,堪稱\"泰斗\"。
每天早上天剛朦朦亮,虎娃往腰里揣上幾個窩窩頭和兩塊咸蘿卜,就趕著羊群到三十華里 外一條山溝牧放去了。那里的山圾上有一泓清泉,淙淙地流向山溝。因此,在山溝里形成一 條曲曲彎彎清澈見底的山溪。小溪兩岸綠草如茵,是個非常理想的天然牧場。
小溪兩岸的沙灘上分布著許多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羊群在山溝里吃草時,虎娃便從沙灘上揀 起鵝卵石練習投擲。這也許是職業的需要,因為那些桀驁不訓的公羊,仗著身高體壯,經常 在羊群中橫沖直撞,欺負弱小的羊。這時候,虎娃就揀起一個鵝卵石,嗖地朝那個橫蠻的家 伙砸去,疼得它咩咩大叫,便乖乖地老實了。虎娃的拋石百米之內百發百中。
有一回,虎娃趕著羊群在小溪邊飲水,驀地,從對岸傳來一陣毛森森的嚎叫聲。他抬頭向對 岸望去,只見一公一母兩只大灰狼朝小溪這邊奔來。頓時就把羊群驚散了,虎娃鎮定自若, 把兩個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長聲。驚散的羊群聽見口哨聲,很快便聚攏過來 ,緊緊依偎在虎娃身邊,顫抖不止。虎娃不慌不忙地揀起兩個鵝卵石,對準沖在前面的那只 很囂張的公狼狠狠地砸去,\"叭\"一聲擊中了它的左眼。公狼血流滿面,嗷嗷慘叫著撲倒在 地。 跟在公狼后邊的母狼似乎要給它老公報仇,又跳進小溪惡狠狠地沖過來。虎娃對準它的 腦袋將鵝卵石擲去,\"叭\"打中了它的右眼,眼珠子都脫落下來了。兩只大灰狼疼得嗚 嗚地悲鳴,掙扎著朝小溪對岸的黃土嶺上逃去了。
二、偶遇\"國軍\"少校
有一天,在東邊響起虺虺的聲音,那聲音震耳發聵。起初,黃土寨的鄉親們還以為是打雷, 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情不自禁地喊著:\"打雷了,雨來了,老天爺就要下雨了。\"
這時,村里一位曾在西北軍當過兵的老人,仄起耳朵聽了聽說,這不像是打雷,是軍隊在打 炮。
果然,第二天就從東邊來了很多逃難的人,他們說,日本鬼子同中國軍隊打起來了。日本鬼 子殺人放火,強奸婦女,無惡不作!村民們聽了都心驚膽跳,擔心小鬼子會打到這里來。
虎娃每天仍趕著羊群照常去放羊。一天上午,突然從小溪對岸的黃土嶺上傳來踏踏的聲音。 這是什么聲音呢?虎娃警覺地豎起耳朵聽,他猜想可能是大灰狼又來了。為預防不測,他揀 起幾個鵝卵石攢在手中,隨時做好戰斗的準備。
那踏踏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凝目細看,發現從黃土嶺上走下來很多人,漸漸地才看清楚,他 們身穿草綠色制服,帽子上綴滿青天白日帽徽,有數百號人。他們身上沾滿了泥巴,邋邋遢 遢,疲憊不堪,有的扎著繃帶,有的拄著棍子一瘸一跛地走,還有的躺在擔架上讓老鄉抬著 ……
他們來到小溪邊,捧起水猛飲一通。那個騎馬的少校軍官下令就地宿營,當軍號吹響后, 那 些疲憊不堪的大兵們,倒頭便睡,橫七豎八地倒在沙灘上。但在各級長官的驅趕下,他們不 得不搖晃著疲憊不堪的驅體從地下爬起來,搭帳篷、埋鍋燒水、燙腳、刺穿腳底板上的血泡 ……瞬間,寂靜的小溪兩岸熱鬧起來了。
這時候,大兵們才發現虎娃的羊群,他們欣喜若狂地大喊大叫起來:\"好肥的羊啊,今天咱 們有牙祭打了。\"
他們一窩蜂似的向羊群撲去。把羊驚嚇得咩咩大叫,狂奔亂跑。
虎娃哭喊著左攔右擋,央求大兵們:\"老總,你們不要捉我的羊……\"
\"去你媽的!\"一個上等兵揚手扇了他一個耳光,大聲吼道,\"老子在前方打日本,為你們 賣命,捉你只羊吃,你喊個卵!\"
\"老總,這羊是我們東家的……\"
\"什么東家西家的,\"上等兵橫蠻地嚷著,\"你叫他來,老子斃了他。\"
正在這時,陡然間凌空響起\"叭!叭!叭!\"三聲槍響。只見那個少校軍官提著左輪手槍 ,站在一個小山坡上大聲命令道:\"不許捉老鄉的羊,逮住的立即放掉。違抗命令者按軍法 處置。\"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那些大兵,一下子變成了六月里太陽下邊的茄子蔫了!很不情愿地把捉到 的羊統統放掉。嘴里邊嘟囔邊罵:\"聽說這里是營長的家鄉。兔子不吃窩邊草嘛。\"
虎娃壯著膽問身邊的胡子兵:\"剛才那個開槍的是你們營長?\"
\"是我們營長,\"胡子兵瞥了他一眼說,\"他老家也是這一帶的。\"
過了約半個時辰,開飯號響了。大兵們拿著飯盆從伙房打來飯菜,五六個圍成一圈,狼吞虎 咽地吃著。
營部位于小溪南邊一塊草坪上。少校營長躺在行軍床上休息。勤務兵在草地上鋪了一塊油布 ,把飯菜擺在油布上,請營長起來吃飯。
少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地下投去一瞥,只見油布上擺著紅燒罐頭豬肉,紅燒罐頭雞,紅 燒罐頭豆瓣魚……香噴噴的氣味在小溪兩岸飄逸,那些大兵們被這香味吸引著,皺著鼻翼吮 吸,貪婪的目光頻頻投向營部這邊來。
虎娃坐在距營部約二十多米的斜坡上。他一手拿窩窩頭,一手拿著咸蘿卜大口吃著。吃飽喝 足的羊群一個個肚皮滾圓,安閑地伏臥在主人身邊。從營部那邊飄來的罐頭香味,虎娃也聞 到了,饞得涎水直流。
少校坐在行軍床上,慢慢地吃著,無意中他一抬頭看見了虎娃。或許是出乎好奇,他便朝虎 娃招招手喊道:\"小朋友,你過來。\"
虎娃見少校喊他,心里像擊小鼓似的咚咚跳,怯怯地朝營部那邊走去。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少校笑模悠悠地望著他問道。
\"金虎娃。\"他呆頭呆腦地站著回答。
\"家住哪里?\"
\"黃土寨。\"
\"啊,咱們是老鄉!\"少校興奮起來,\"我老家是太平莊的,離黃土寨有五六里路吧?\"
少校讓勤務兵打開一盒豬肉罐頭給虎娃吃。
虎娃接過罐頭,噴香的味道直鉆鼻腔。他狼吞虎咽,眨眼的工夫就把滿滿的 一盒罐頭連骨頭帶肉吃了個精光。他一邊舐著嘴唇,一邊自言自語地說:\"真香啊!\"
少校啾著他那副狼狽吃相,開心地笑了。他吩咐勤務兵拿六盒罐頭送給虎娃,虎娃高興地伸 出雙手去接,孰料,他怎么拿也拿不完,拿住這個掉了那個,急得出了一頭大汗。
少校暢懷大笑,上前抓住他的短褲(這是他穿的唯一的一件衣服)往下一拉,褪了個光屁股 ,說道:\"用你的短褲兜罐頭去吧。\"
赤身裸體的虎娃羞的滿面通紅。他向少校鞠個躬,拎著罐頭興沖沖地走了。
他剛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問少校:\"大叔,你叫啥名字?\"
\"我叫許進,言午許,前進的進。\"
\"我記住了,許進大叔,再見!\"
三、流動哨夜半捉奸
轉瞬間又過去了四年。這時金虎娃已經長成了一個小伙子了,一米七五的個頭,厚實的胸脯 ,粗壯的臂膀,兩只手像兩扇小簸箕。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個大力士。
虎娃仍然在王進財家里放羊。羊的數量已增加到七十多頭,個個長得膘肥體壯。東家對他這 個羊倌很滿意,給他增加了工錢,由原來每月二斗小米增加到四斗小米。
這年春天,黃土寨來了八路軍,他們穿著灰軍裝,扛著三八蓋步槍和歪把子機槍。這些都是 從日本鬼子那里繳獲來的。他們對老鄉們很和氣,不打人罵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還幫 老鄉家里挑水、掃院子、種莊稼……虎娃每天放羊回來都跑去找八路大哥嘮嗑,向他們學打 槍,練習投彈,聽他們講外邊的故事……他同八路大哥哥們混得爛熟了。
過了一個星期,虎娃聽說寨子里的八路軍要開拔了。他忽然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跟八路 大哥當八路去。他向部隊首長提出要參軍。部隊首長見他人高馬大,體格健壯,貧苦農戶出 身,就批準了。把他分配到偵察連當戰士。
虎娃參軍后,刻苦學習軍事、政治和文化,政治覺悟提高很快,他作戰勇敢,不怕流血犧牲 ,多次立功受獎。兩年后,他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被提拔為排長。
抗戰勝利后,蔣介石為了摘取勝利果實,經常蓄意制造事端,向解放軍進攻,內戰的火藥味 越來越濃了。
金虎娃所在的部隊駐守在陜甘寧邊區前線,同胡宗南的部隊對峙。為防備敵人偷襲,上級指 示前線部隊要經常派出\"流動哨\",到部隊駐地前方進行巡邏,隨時監視敵人的活動情況。
一天晚上,金虎娃帶領三名戰士到臨近的一個村莊放\"流動哨\"。他們在村頭遇到一位老更 夫,老人告訴他們有個\"國軍\"軍官在一個叫小四的姑娘家里嫖宿,希望他們去管一管。
虎娃聽了打了個機靈,暗暗尋思,抓個\"舌頭\"了解一下敵情,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于是,他請老更夫帶路,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小四姑娘門前。這是個小四合院,周圍扎著 籬笆,上面爬滿了色彩斑斕的喇叭花,幽幽的清香彌漫在清涼的空氣中。他們躡手躡足地把 耳朵貼在門上傾聽,房間里響著均勻的鼾聲。虎娃從一個戰士的步槍上卸下刺刀,插進門縫 小心翼翼地撥門栓,很快就把門撥開了。
虎娃命令一個戰士在門外放哨。他帶領兩名戰士進入房間,覓著鼾聲走進床邊。一名戰士 劃燃一根火柴,只見一男一女臉對臉緊緊摟抱在一起,還在做著甜蜜的鴛鴦夢呢!
\"起來!\"虎娃大吼一聲。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把那兩個男女嚇懵了,女的\"哇\"一聲尖叫著就往被筒下縮,男的挺身 爬 起就往枕頭底下伸手。說時遲那時快,虎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去死死按住他的手,從 枕頭底下摸出一支烏亮的左輪手槍。
\"不許動!\"虎娃喝斥道,\"再不老實就打死你。\"
\"你們是、是什么人呀?\"\"國軍\"軍官吶吶地問。
\"我們是八路軍,\"虎娃高聲威武地說,\"你是哪一部分的?\"
\"鄙人是'國軍'新編第五師第三團第二營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什么職務?\"
\"中校團副。\"
\"好啊,堂堂'國軍'團副到這里來嫖宿女人,該當何罪!\"虎娃聲色俱厲地說。
\"八路長官,我、我錯了,\"\"國軍\"團副惶恐地說,\"你們就放我一馬吧。\"
屋里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那兩個男女摸黑在穿衣服。
\"放你一馬可以,但你必須老實回答我的問題,\"虎娃語氣威嚴,\"否則我們就把你帶回去 ,通知你們的部隊來領你。\"
\"八路長官,別這樣,\"\"國軍\"團副諾諾連聲道,\"我一定如實回答你們的問題。\"
虎娃見時機已成熟,便單刀直入地向他提出:\"國軍\"在陜甘寧邊區的部署情況,各部隊的 番號、人數、武器配備、長官姓名、最近的行動計劃……
\"國軍\"團副也很慷慨,對虎娃提出的問題,像竹筒里倒豆子一個不剩地\"溜\"了出來。
這時候,他們兩上都穿好了衣服,小四姑娘點燃了煤油燈,屋里頓時明亮起來。
虎娃不經意地瞟了小四姑娘一眼,啊,這真是個美人兒,瀑布般的黑發,白嫩細膩的瓜子臉 ,一雙秀麗的大眼睛亮晶晶,活漉漉,又深遠,又明亮。
虎娃又把目光轉向\"國軍\"團副,大個子,國字臉,高鼻梁,咦,這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再一仔細辨認,他斷定是他,太平莊的老鄉,當年的\"國軍\"少校許進。
于是,他瞅著這位中校團副,故意問道:\"中校先生,你認識我嗎?\"
中校搖搖頭。
\"我好像認識你。\"虎娃不想馬上點破。
\"我可沒有一點印象,\"中校打量著虎娃說:\"八路長官,你認錯人了吧?\"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虎娃繼續調侃道,\"以前你還脫過我的褲子呢?\"
\"不不,你肯定認錯人了,\"中校連連搖頭,顯得有點驚慌,\"我從來未脫過別人的褲子。 \"
\"真的沒有?\"
\"我敢對天發誓,\"中校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沒有此事。\"
\"五年前,你率部隊從黃土嶺經過,來到一條小溪邊宿營。在那里你送給一個'小羊倌'六 盒罐頭,他沒有東西裝,你伸手就把他的褲子拉了下來……\"
\"啊,我想起來了!\"中校猛醒過來,沉吟道,\"是你呀,你都長這么大了。你什么時候參 加的八路軍?\"
\"三年多了。\"
\"這是我們偵察排的金排長。\"一個戰士介紹說。
虎娃把手槍還給他說:\"許團副,你走吧。\"
中校接過手槍,神色凄然地說:\"小老鄉,丟丑了。我對你說實話吧,我心里很苦悶,才到 這里來尋開心的。早先我們是西北軍的。自從西安事變后,蔣介石把我們西北軍和東北軍視 為異己,對我們不信任,不重用,配給我們的武器最差,經常拖欠軍餉。打仗時把我們推到 第一線當炮灰。官兵們敢怒不敢言,大家都感到前途渺茫,混一天算一天……\"
中校熱淚盈眶地說著,他緊緊握著虎娃的手,一再表示感謝。
\"許團副,咱們是同鄉,你不要客氣,\"虎娃握著他的手熱情地甩了幾下,\"后會有期呀! \"
中校深情地望著小四姑娘說:\"蘭蘭,我走了。\"小四姑娘涕淚漣漣地說:\"進哥,你多保 重啊!\"
中校倒退著到門口,向他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而后轉身跨出房門,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 夜幕中。
四、打穿插遭圍困
1948年11月,震驚世界的淮海戰役打響了。虎娃所在的部隊編入中原野戰軍。在以鄧小平為 書記的總前委指揮下,解放軍牢牢掌握著戰爭的主動權。勝利的捷報頻傳。
為全殲國民黨的殘余部隊,總前委命令某縱隊迂回敵后打穿插,對敵人實施大包圍。偵察連 長 金虎娃奉命率部擔任尖兵連,為全縱鳴鑼開道。他們在進軍過程中,因速度太快,加之敵情 瞬息萬變,同主力部隊失去了聯系。當他們行進到一個叫李莊的村子時,卻被一個團的敵軍 包圍了。情況十分危急。
金連長命令各排就地構筑工事,隨時準備打退敵人的進攻。敵人發現他們只有一個連,氣焰 十 分囂張,揚言不投降就消滅他們,但經過幾次試探性的攻擊,均遭到偵察連頑強的抵抗,才 感到這是一塊硬骨頭,不那么好啃。
敵人看武的不行便來文的,他們在陣地上架起高音喇叭,趾高氣揚地大喊大叫:
\"共軍弟兄們!你們被包圍了,我們的兵力比你們多七八倍。你們跑不出去了,趕快投降吧 !\"
偵察連來個針鋒相對,用洋鐵皮做成的土喇叭,喊起來聲音也很宏亮:
\"國軍弟兄們!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你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們的 黃伯韜兵團,黃維兵團,孫元良兵團,都被我們消滅了。你們其余的部隊也在我們的包圍 圈中。如今擺在你們面前的惟一出路就是放下武器,向解放軍投降。抵抗是死路一條。何去 何從你們掂量掂量吧!\"
老半天敵人陣地上鴉雀無聲。
突然間,敵人的高音喇叭又響了:
\"共軍長官先生:我們愿意和你們談判。假如你們同意,請派代表過來。\"
偵察連的幾位領導經過研究,決定和他們談判。并用土喇叭通知了他們。
第二天早上八點,連長金虎娃和兩名通信員,身著整潔的灰軍裝,全副武裝,昂首闊步地向 敵軍陣地走去。
在敵軍陣地上迎接他們的是個少校軍官,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式,他睥睨著金連長說:\"你是 談判代表嗎?\"
\"是我。\"金連長挺著胸脯說。
\"什么職務?\"
\"這是我們的連長。\"一位通信員告訴他說。
\"你是什么職務?\"金連長威嚴地反問他。
\"少校作戰股長。\"一副高傲的神態。
\"你們的談判代表是誰?\"
\"鄙人。\"少校作戰股長用手指了指自己。
\"那不行,\"金連長倔硬地說,\"你的官銜小了。\"
少校作戰股長嘿嘿冷笑幾聲道,\"我是少校,營職軍官,你是個連長,充其量算個上尉,你 說誰的官大誰的官小?\"
\"我是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這支作戰部隊的最高首長來和你們這里的最高長官談判的。\"金 連長不亢不卑地說 :\"你是不夠資格的。\"
\"那不合適,\"少校作戰股長固執地堅持道,\"我軍的上校團長不能同你這個共軍的連長談 判。\"
\"不談算了,\"金連長把手一揮,對跟在后邊的兩位通信員說,\"咱們回去。\"
五、山神高廟密商舉義
金連長等三位解放軍官兵,轉身剛走出幾步,忽聽背后大聲喊道:\"共軍先生,請留步。\"
金連長等回眸一看,只見一位\"國軍\"上校軍官和一位中校在七八個護兵的警衛下,朝他們 闊步走來。
當那位上校軍官同金連長\"撞擊\"到一起時,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啊,咱們又見 面了!\"接著緊緊握手,朗聲大笑。
在場的國、共兩軍官兵,如墜五里云霧,互相之間看著,弄不清這是咋回事。
少校作戰股長一看這種情況,便換了另一副面孔,笑容滿面地把國共雙方的官銜一一 作了介紹。
原來那位上校軍官就是包圍解放軍偵察連的\"國軍\"團長,也就是金連長的同鄉許進先生。
上校把臉轉向中校說:\"崔副團長,這位金連長既是我的同鄉,又是我的朋友。這回我們打 了半天,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許進牽著金連長的手,款款地向團部走去。團部設在一座山神廟里。山神端坐在神龕里,缺 了一條胳膊,斷了一條腿,但他依然笑模悠悠的,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神龕下邊的供桌上 ,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桌上堆放著槍枝彈藥和其他軍用品。
\"請坐。\"許進指著一張行軍床對金連長說。
金連長點點頭坐了下來。
\"小老鄉,咱們真是有緣呀,\"許進微微笑著說,\"你看,這是第三次見面了。\"
\"山不轉水轉嘛,\"金連長的話弦外有音,\"轉來轉去咱們又轉到一起了。\"
\"這是天意呀!\"許進是位虔誠的基督徒,他相信上天的旨意。
\"許團長,崔副團長,咱們言歸正傳吧,\"金連長望著他們微笑著說,\"你們看咱們怎么談 ?\"
\"我看沒有什么談的,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上校很輕松地說,\"我們讓開一條路,你們走 就是了。\"
\"不,\"金連長目光炯炯地望著許、崔說,\"我和許團長是同鄉,又是朋友,我就打開窗子 說亮話吧,面對當前的形勢,今后你們的路怎么走?\"
\"許團長,崔副團長,\"金連長推心置腹地說,\"目前戰場上的形勢,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 著呢,我軍必勝,蔣軍必敗,這已成定局。貴軍許多高級將領率部起義,都受到我軍的熱烈 歡迎。希望你們也能效仿他們,懸崖勒馬,舉起義旗,加入到革命隊伍中來。不要再為蔣家 王朝賣命了。\"
許進一口接一口抽著煙,裊裊騰騰的煙霧彌漫在山神廟中。忽然間,他猛地仰起頭逼視著崔 副團長說:\"老崔,你說說下一步咱們應該怎么辦?\"
崔副團長沉思片刻道:\"我認為金連長的話很有道理,如今擺在我們面前的惟一出路就是和 平起義。這些年,我們西北軍一直受老蔣的排斥、歧視,受夠了他的窩囊氣。我們再也不能 跟著他干了,我們應該去投奔解放軍。\"
許進又把目光轉向作戰股長:\"寧股長,你有什么高見?\"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作戰股長騰地站起來,侃侃地說,\"團座指向哪里我們就打到 哪里。\"
\"那好,我們就決定起義。\"上校激動地揮著拳頭說。
金連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問許團長發動起義時有什么困難沒有。許團長上前悄悄地告 訴他,在五里外的一個小鎮上,駐守著\"國軍\"的一個特務營,是老蔣的嫡系,是上邊派來 監視這個團的。這是舉行起義的最大障礙。
\"這是個比較棘手的問題,\"金連長說,\"為確保起義的勝利,你們應創造條件,把那個特 務營給解決了。\"
\"你的意見很對,我們會見機行事的,\"許團長握著金連長的手說,\"舉行起義的具體方案 ,待我們研究確定后,再派人通知你們。你看如何?\"
\"很好,\"金連長激動地說,\"祝你們起義成功。再見!\"
六、假激戰誘敵上鉤
第二天下午,上校派作戰股長把起義的行動計劃送到偵察連。連里的幾位領導看了后都非常 滿意,交口稱贊金連長策劃這次起義的工作做得好。
這天晚上,黑黢黢的天伸手不見五指,凜冽的小北風打著唿哨,天空密布著厚厚的云層,好 像要下雪的樣子。
午夜時分,驟然間,槍聲大作,炮聲隆隆,沖殺聲震天作響,曳光彈將半邊天都染紅了。\" 激戰\"一直持續到天明。
這時,團部作戰室里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特務營營長趙斌打來的。
\"趙營長,您好!\"作戰股長拿起電話機說,\"有何吩咐?……啊,找我們團座。他剛從陣 地上回來,正在洗臉。好,我去請他接電話,請稍候。\"
其實,上校剛起床,昨天晚上他向前沿陣地上的部隊下達對空射擊命令后,就睡覺了。震耳 欲聾的槍炮聲并未影響他的睡眠。
上校從作戰股長手里接過耳機,聲音\"嘶啞\"地說:\"趙營長,昨晚我在陣地上待了一夜。 我正準備向你通報一下戰況的,\"上校打了個哈欠接著說,\"我們從零點起開始發起攻 擊,打了大半夜。敵人的火力很強,這是個加強連,約三百人,一個機槍排,一個迫擊炮排 ,三個步兵排。武器裝備很精良。昨晚我軍傷亡四十多人,估計共軍的傷亡人數也不低于這 個數字。我們打算在戰術上再作一些調整,明晚發起總攻。\"
\"好,很好!\"趙斌用上級對下級講話的口吻說,\"祝賀你們成功!\"
\"不過,為了更有把握全殲這股共軍,希望趙營長能幫老兄一把,\"上校一字一板地說,\" 我團的主力放在正面打攻堅。為預防敵人從背后突圍,請貴營在北面堵住敵人的退路,爭取 一舉全殲。趙營長,你看行嗎?\"
趙斌心里想,我不要直接參戰,只負責在背后堵一下,殲滅了這股共軍我也有一份功勞。何 樂而不為!于是,就爽快地答應上校:\"行,就照你的意見辦。不過我們對那邊的地形不熟 ,首先要去察看一下地形。\"
\"那好辦,\"上校鄭重地說,\"今天下午一時整,我們在李莊北面亂墳崗附近等候你們,向 你們介紹那里的地形地貌情況。\"
\"好,一言為定,不見不散。\"趙斌樂滋滋地說。
七、亂墳崗武裝起義
亂墳崗位于李莊北面約三華里處,有五六畝地大。墳地雜草叢生,茂密的松柏,凸突的墳堆 ,陰森恐怖。
下午一時,三輛草綠色的美式卡車,滿載著特務營四十多名軍官和兩個班的衛兵,浩浩蕩蕩 朝亂墳崗開來。軍車在亂墳崗左側一塊草坪上停下來。車上的官兵從車上跳下來,準備去看 地形。
然而,此刻四周靜悄悄的闃無人跡。趙斌環顧左右,沒有見到許進團長,也沒有見到許團長 手下的官兵們,令他疑惑不解。
就在這時,亂墳崗里陡然響起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叫:\"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特務營的官兵驚悸地把目光轉向亂墳崗,只見二十多挺輕重機槍的槍口虎視眈眈地對準他們 。趙斌細目一看,對方都是\"國軍\",便強裝笑臉說:\"弟兄們!請不要誤會,我們是特務 營的。\"
\"不錯,我們就是在這里恭候你們特務營的,\"崔副團長從墳堆里站起來說,\"我命令你們 放下武器。\"
\"崔副團長,你們這是干啥?\"趙斌無奈地問。
\"明人不說暗話,\"崔副團長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團決定起義了,去歸順解放軍。\"
\"崔副團長,你們起義關我們什么事呢?\"趙斌小心翼翼地說。
\"我們要你們和我們一塊去投奔解放軍。就是這個意思。\"
\"他媽的,欺人太甚,\"特務營一個少校軍官拔出手槍企圖頑抗。
\"噠……\"隨著一棱子機槍聲,那個少校軍官像草垛子似的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連吭都沒有 吭一下。
\"放下武器,快放下武器!\"趙斌惶恐地命令他的部下。
剎那間,特務營官兵手中的武器乒乒乓乓丟了一地。
這時,崔副團長在衛兵的護衛下,從亂墳崗走出來,面對往日這些不可一世的\"國軍嫡系\" 發號施令:\"立正!向后轉,齊步走,\"走出約三十米時,崔副團長接著喊道:\"立定,坐 下。\"
崔副團長朝亂墳崗擺擺手,約一個連的武裝部隊跑步過來,把繳械的特務營官兵團團包圍起 來。
崔副團長站在他們面前說:\"現在請許進團長訓話。\"
許團長從亂墳崗款款地走出來,站在特務營官兵面前,腳后跟一磕。行了個軍禮,他微 笑著說:\"特務營的弟兄們!請原諒我們的冒昧。今天我們采取這種行動完全是形勢所迫。 蔣委員長在美國的支持下挑起內戰,很不得人心。諸位想一想,這次淮海戰役,'國軍'參 戰部隊多達八十萬人,又是美械裝備,卻被只有六十萬小米加步槍的解放軍打得落花流水。 這是為什么?因為共軍打的是正義戰爭,我們打的是非正義戰爭。非正義戰爭注定是要失敗 的。現在我們已經被解放軍包圍了,想跑跑不掉,想打打不贏。唯一的出路就是放下武器, 向解放軍投降。不知你們愿不愿意走這一條路?\"
\"愿意!\"特務營許多官兵表示贊同。
\"很好!\"許團長隨即把目光轉向趙斌:\"趙營長,你的意見呢?\"
\"兄弟我愿意投降。\"趙斌期期艾艾地說。
\"好!\"許團長順水推舟,\"趙營長,那就請你給你的部隊下達命令吧。\"
通訊兵很快將一部事先準備好的皮包電話機放在趙營長面前。
趙斌盯著話機猶豫地說:\"許團長,我這命令怎下呀?\"
\"你命令各連分批開到亂墳崗集中,就說是來接防的,部隊到達后你 命令他們放下武器。\"
\"是。\"趙斌無可奈何地搖響了電話機。
為預防不測,許團長命令他們部隊和解放軍偵察連共同采取預防措施,在亂墳崗一帶進行 埋伏,只要他們反抗,就堅決消滅掉。
從下午三時起,特務營的四個連共七百多名官兵,在他們的營長趙斌的導演下,分批開到亂 墳崗,全部放下了武器,沒有發生意外情況。
此時此刻,嚴冬之曠野沸騰了,解放軍官兵,起義的國民黨官兵互相擁抱,握手道賀,一起 振臂高呼:
\"中國共產黨萬歲!\"
\"毛主席萬歲!\"
\"解放軍萬歲!\"
許進上校激情滿懷地握著金虎娃的手說:
\"金連長,我的小老鄉呀,多虧你給我指出了這條光明的道路。\"
\"不不,\"金虎娃連連搖著手說,\"這是我黨我軍政策的英明。我這個小連長算啥嘛。\"
太陽落山了,夜幕降臨到中原大地上。那說笑聲,調侃聲此起彼伏,蕩漾在那冰冷而又火熱 的曠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