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陳飛打電話給我,約晚上的節目。整個下午都沒有課,加上趕完一篇稿交貨,心情很放松,所以答應得很爽快。
安也打電話來,她是忙起來不見蹤影,閑起來就備覺無聊的那種,若打電話來,必是又閑得發瘋了,不過,她說話很討巧:\"我想你了嘛\"
\"今天不行,我有事兒。\"
\"何人捷足先登了,讓我猜猜﹖是--宇文杰還是--那個陳大老板﹖\"
\"呵呵,陳飛。\"我比較老實。
\"幸福啊,羨慕,還是單身貴族好,不像我,讓林套牢了,想想都傷心,沒人追的女人老得快呀\"
和宇文杰有一段沒有聯系了,斷斷續續在別人眼里戀愛了兩年,他被導師看好,留在了中科院的水生物研究所,是所有人都認為該將愛情進行到底,從紅地毯走向婚房的時候了,可是,風箏適時地斷了線,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25歲,長得不難看,沒有很多錢也不算窮,有著穩定職業和體面家世的女孩子若還沒有固定的男朋友,很多人會來關心你,比如那些同事鄰居中的阿姨們,將我列在她們助人為樂的名單前列,有時,真有任人宰割之感,好在,頭一撥相親的對象中有個宇文杰,不讓人討厭,也沒有多少興奮。
實際情況是那時我剛失戀。我的初戀男友言東的不告而別給我帶來的挫折比想像中嚴重得多。
我和安自小就是死黨,大學又在一起,并且與言東、林預備將我們的學院派愛情進行到底。四個人中只有言東是外省的,這一點安在臥談會上就提醒過我。說到林,安絲毫沒有隱瞞,剛開始就考慮到畢業去留問題,所以,在眾多的追求者中選中了林,并且林的個人條件委實不錯。
言東的憂郁眼神可以電死人,悶悶的一個人,而我作為班上的活躍分子,組織活動什么的,喜歡找上他,只因愛煞了神秘氣質的男子。現在想來,哪里是他神秘,分明是我幼稚。初見言東的人都覺得他特立獨行,只是到了后兩年,他活躍很多,或者有我的關系,我喜歡笑容洋溢的言東。愛是一種很玄的情緒,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什么錢沒有什么高級的娛樂也沒有更多的設計和對未來的想像,因而感情純潔也因之更易碎裂。
畢業后僅半年,現實的殘酷已經顯露出來,我們不得不各奔東西,言東在本市找的工作都不理想,林的單位正好派林去深圳學習地產銷售,言東決定和他一起南下去闖闖,我以為我們夠年輕,所以有時間等待,所以在他走時我幾乎是用欣喜和期待的心情來看待這件事的。
開始每周都有電話,熾熱的情話怎么說都不過分,半年過去了,寂寞開始蔓延,好在安也是一個人,我們正好相互取暖。一年后,林回來,同時我成了安的伴娘,伴郎不是言東,我隱約的擔憂被證實了,越來越稀少的聯絡,越來越空洞的問候,安不忍看我孤單一個人忍耐的表情,從林那兒得來確切的信息:言東不會再回來。他工作的那家私企老板的女兒看上了他,追得緊。他是有資本的,高,酷,還有些聰明勁,在廣東,僅從外表論,北方的男子會很出眾,深圳這種移民城市又不會有太多排外情緒,結果應該可以預見。
第一次被金錢打敗,感覺不堪。
天色灰暗,陽光通常藏在云層里,那個初秋不涼爽,反而有些澀澀的疲乏,世界在我眼里回到黑白無聲片時代。奇怪的是沒有淚,臉上也看不出沮喪,我照舊約會其他的男子,只是不談感情。生活在走走停停中,上好課,逛街買化妝品和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各種訓練班,什么舍賓,練形體和美姿的,什么壁球,打一場,出一身汗,能卸下許多心事,至于英文口語和其他一些職業性短期充電,學完一個再學一個。安用憂傷的表情看著我:\"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
\"過分用功,還是聰明得過分﹖\"我以為夸張自大可以掩飾心靈空洞。
\"過分冷靜,讓人害怕,最有深度的傷口是看不見的。\"
\"為什么不幫我逃避,我其實愿意用這種方式忘記。\"
后來就又有了別人介紹來的宇文杰。
和宇文杰這樣的男子談戀愛總有些怪怪的感覺,也許所有直接奔向婚姻的愛情都是這樣實際的冰涼,不能感覺到溫度,每次行為或語言的交鋒都只是為了今后的婚姻中默認的規則。在他平和的姿態下,有著外界輕易不能察覺的自卑和對都市人生活方式的憤怒。我的物質女郎本性逃不出他的法眼。
有時,爭吵簡直是不可思議地發生的。一個同學喜添小寶寶,送上賀禮是很平常的事,我選擇了強生的嬰兒成套用品加上大束的鮮花,價值不過兩百元,他卻覺得幾十元一套的衣物就可以搞定,尤其鮮花是華而不實的。在朋友的聚會中他永遠是站在遠處觀望的人,你無法讓他進入一種真正融洽的氣氛中。
打扮漂亮已經是我的一種生存習慣,看到我新買的艾格洋裝,他嘴角泛著笑:\"小資的錢確實好賺。\"
他過生日吧,你買一條貴的領帶作為禮物送給他,不僅得不到感謝,他反而認為你小資意識泛濫,并且是試圖玷污他的純潔性。到此,我和平演變的計劃徹底失敗。
我掙故我花,在我看來天經地義,并且,我從不認為講求物質生活如何丑陋,兩個精神上進取的人不應該對未來有更多的期求嗎﹖兩個擁有足夠知識的組合,是不可能在未來生活中物質匱乏的,這是我的思路。
宇文杰顯然是失望的,高傲下脆弱的靈魂,讓我逮了個正著。還有個原因大概是誰也不服誰的氣,在我看來博士也有低能的地方,在他看來,學歷足以說明個人的智慧,以致兩個人都據理力爭,喪失了妥協的愿望。
他不再聯絡,我也沒有去執著追求,用無疾而終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這個時候,陳飛出現。
我得承認自己是虛榮的,有誰會不喜歡坐豪華轎車而選擇公汽或摩托車約會﹖有誰不愛郁金香玫瑰花巧克力卡布其諾﹖就像我永遠喜歡別人恭維自己美麗年輕勝過贊賞自己堅強能干,沒有虛榮心不是女人。
陳飛在金錢環繞下發出動人光芒。
黑色轎車停在校門口,玫瑰花由門衛送到辦公室,老天,第二天系主任看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同,羨慕中夾雜著復雜的猜測,沒關系,我比較喜歡眾人皆動容惟我篤定的情形。糖衣炮彈確實能讓我有被寵愛的感覺,真正的戀愛是屬于童話故事中王子和公主的,如果沒了那些絢麗繁華的背景,就會少了很多動人的想像和幸福的感覺。所以,如果有個適齡的男子,恰巧他還很有錢,更重要的是他一門心思地喜歡你欣賞你,并不在意你愛的是他的錢或是他本人,那你真是太幸運了。
現在機會來了,陳飛給了我很多富有想像力的生活體驗,在這一切一切后面,我若再只說愛著他的排場和制造的浪漫,底氣就會不足。但若沒有這些,我如何能在頭一眼對這個不出眾的男子鐘情﹖
《粉紅女郎》中唱道:愛要一見鐘情,愛要一箭穿心……
晚上的約會確切地說是我們第三次單獨約會,在薩克斯的悠揚中吃過西餐,然后到頂層的旋轉餐廳喝咖啡,我用俏皮的眼神瞅著這個個頭不高卻壯實的男子:\"陳總,喜歡我什么﹖\"
每次我故意叫他陳總,總可以看到他面色微微泛紅,這讓我無形中有了好感,我固執地認為一個會在女孩面前臉紅的男子一定還有某些相當純真的東西存在,更何況在生意場上搏殺歷經風雨的男子,除非他真的喜歡,否則沒有必要用相當的功夫來追逐我這樣游蕩不安的靈魂。
\"說不清,可能是有上進心吧,反正和圍在我身邊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可能是正巧碰到我去充電上課的那幾次,給了他這樣的印象,其實這有什么呢?無聊的女子才會找些事來做,寂寞的女子才會把工作放在首位,我不由得輕笑出聲。
\"我們交往吧,我是有誠意的。\"他沒有知識分子那種刻意的含蓄,不過遇到的是我,恰好喜歡率真。這是他第三次對我說同樣的話。
安曾經在我們交往之初警告我:有錢的男人靠不住。你并不是個太缺錢的,所以不必用犧牲自己來換取更多的物質。
我的叛逆性又一次占了上風,或者還因為喜歡那么多虛榮的東西,何況陳飛看過去一點也不討厭,至少他懂得紳士的禮儀,LADY FIRST(女士優先)運用嫻熟。不像某些自以為有精神僅只缺少物質的人那樣,和女人斤斤計較,連男人應該照顧女人的本能都做不到,其實,那才是既無精神也沒有物質,真正窮得連精神也沒有了。
\"其實我喜歡你。\"這是真的,在看到他車上經常放著的一些企管的書以及聽到他捐資助學的消息后,安改變了態度,我更不用說,最重要的是他能讓你感到做女人的快樂,被珍愛、被保護、被嬌寵,你還能要求什么呢﹖
\"真的嗎﹖喜歡我什么呢﹖\"在每一次談話進行途中,他會變得篤定而顯出氣宇軒昂,這大概就是生活的底氣賦予的吧。
\"喜歡你的錢。\"我不無滑稽,目光挑釁。
\"是嗎﹖\"他突然大笑了起來,\"為真話干杯\"
\"你愛不愛錢﹖\"幾乎是沖口而出,我喜歡用一種捉弄的口氣。
\"愛,愛得不得了,所以我想我們是天生的一對。\"他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第二天,安急急地告訴我,言東打電話給林,問在這里的投資狀況,好像有興趣回來投資,據說,他有借雞下蛋的本事,并且已經恢復了自由身。順便還問到你呢。不想考慮一下嗎﹖
過去那幾年,我曾無數次想像也企盼過我們再度重逢,可是這一天來得太晚了。我的不動聲色讓安猜想:\"你真的喜歡陳飛﹖如果從樣子、學歷和品位上考慮,可能還是言東更合適吧﹖\"
\"早就過去了。\"
最初那一轉身的痛和心底的淚怎么能夠修復?我平靜若水的姿態足以說明一種結束。
言東果真飛過來了,一起吃了一頓飯,他停留在這里數周,偶爾打打電話。不知道陳飛是如何知道我的過去的,他這些天變得小心謹慎,好不容易有一天定下約會,也突然說公司有事,半途取消,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我一生氣轉身就走,幾天不開手機不接電話。
那天打開手機,一條消息跳出來:\"是不是我該安靜地走開,他是最適合你的人,對吧﹖我寧愿你只是愛我的錢,那樣你不會離開我,因為我確實會努力賺很多很多的錢,為你,并且,現在我也比他更有錢! \"
天啊,這個壞蛋,一開始就識破了我。我回復他:\"如果你能在圣誕節前抽出時間陪我一起去報MBA課程班,并且學費你來負責,那么我們就可以在一起。至于英文方面,我可以做你的補習老師,只是要給我算工資。\"
我在想一個男人如果是靠自己打拼出天下,那金錢背后書寫的更多的是你我所不具備的能力,若這個男人有幸還有不被銅臭侵蝕的靈魂,對于你,那真可比拾到個金礦還來得運氣,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如何被我碰到了,偷偷地樂了不知多少回,可是這是連安也不能說的秘密啊錢這東西實在是好,它能顯而易見地檢驗出一個人的品質,尤其在他擁有足夠多的錢時。陳飛讓我對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