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氣嘴風波

上學期，我新接了六年級的一個班。接班兩個月來，在我的悉心操持下，班級管理井然有序，班務工作得心應手，自我感覺師生關系良好。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兩個月后的某天，發生了一件讓我局促不安的事情，打破了我心中原有的平靜和坦然。

一天中午放學后，我像往常一樣到學校的車棚里推出自行車，剛踏上腳蹬板便發現車的后輪胎沒氣了。定眼一看，我頓時傻了眼，輪胎內不光沒了氣，連氣嘴也不翼而飛了。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我下意識想到是某個學生干的，但我當時只認為是學生搞的惡作劇，因此也沒有太在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中午放學后，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說實在的，我當時心里真是又急又氣，真想找到那個討厭的小家伙揍他一頓。令我納悶兒的是，我那輛自行車放在眾多老師的車堆里并不顯眼，為何偏偏找準我那輛車子?!這時我開始意識到“拔氣嘴”是誰故意沖著我來的。

第三天上午，我照例把換過氣嘴的自行車放在車棚的某個角落，只是這次我開始有了捉拿“兇手”的準備了。緊跟著我就安排了一位后勤人員在暗處窺視偵察，但我特別告誡他別讓拔氣嘴的“壞蛋”發現，也不要把“壞蛋”抓個正著。

上午第三節課間時，我們班劉峰同學剛從廁所回來進教室落座，那位后勤人員便跟到了教室門口，并示意我出去。他告訴我就是剛進教室的那個學生拔了我車胎上的氣嘴。這一發現令我愕然，我不敢相信曾令我憤恨不已的惡作劇竟出自我的學生之手。更令我疑惑的是，在我平時的印象中，這名學生并不壞，老實厚道，成績也很好，只是性格內向，平時不愛說話而已。兩個月來，我和他很少有過直接接觸，更想不出和他有過沖突的地方，恩怨究竟因何而生?我試圖在腦海中找出我對他造成的過失，但幾經努力終無所獲。

我當時真想沖進教室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但教師那份特有的矜持與忍耐提醒我不能粗暴和莽撞。為避免直接沖突帶來的負面效應，我想了一個既不傷他自尊又能使他徹底坦露心跡的辦法。

當天下午第三節活動課上，我給每個學生發了一份問卷調查，共三道題，其中一題為：“你對老師有何意見?你認為老師在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舉出幾個發生在你身上的例子。”我要求學生不要署名。

問卷結束后，我在辦公室里對著收上來的問卷逐一細看，并作出翔實的記錄。大多數學生的態度誠懇明朗，語氣友好親切。只是有一份問卷讓我心頭一震，即刻確定這份問卷就是劉峰的。他在“你對老師有何意見”一欄中寫道：

陸啟威：

提起你，我就討厭你、恨你。你太偏心，你只關心、愛護自己喜歡的學生，對不喜歡的學生不聞不問，甚至不屑一顧。你做事太專斷，從不考慮學生的感受和要求。你尤其不了解我，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我。有一次我回答問題錯了，你接著喊王天明回答時愣是把我忘在一邊，讓我呆呆地站了很長時間，使我在全班同學面前丟臉。后來有一次我答對了問題，我很希望你能像表揚其他同學那樣來表揚我，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露露臉，但你只是“嗯”了一聲就讓我坐下了。

還有一次，我在上學的路上主動和你打招呼，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你好像對我總是不屑一顧。有一次，學校舉行獻愛心捐款活動，我捐了15元錢，捐10元錢以上的同學的名字都上了學校的光榮榜，惟獨我沒上。上星期四你從我們班選五名同學參觀市里的少兒書畫展，我喜歡書法，自然爭著要去，但你卻點了其他幾個同學去了。你好像總是故意和我過不去，故意在整我，你讓我背地里流了許多淚。我憎恨你、討厭你，只希望你快些離開我們班，前幾天我還給校長寫了一封信要求替換老師……

天哪，這哪里是問卷調查，分明是一份飽含血淚的聲討書。一時間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打懵了，心情陡然沉重起來。

說句心里話，這些事情我真的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上次參觀書畫展他沒去成，那是因為名額有限。為確定捐款一事是否屬實，我特意查看了我班的記事本，結果真有此事。難怪他有這么多的怨氣！我暗自慶幸做了這次問卷調查，否則許多事情我還蒙在鼓里呢!想到這里，我深感內疚和不安，我沒想到自己的工作中竟有這么多的疏漏和缺憾。

為妥善解決這件事，第四天上午，我照例把車子放在原處，只是這次我在后車輪的氣嘴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拔氣嘴的學生收”的字樣，內容如下：

劉峰同學：

你好!

首先為我以前的失職和過錯向你道歉。在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里，我只覺得你是一位認真踏實，很有上進心的學生。然而，我卻沒有能夠更多地了解你，更不理解你的心情和感受，使你一次一次受到了不應有的冷落，一次一次傷害了你的感情和自尊。我為此深感不安，并愿為我所犯下的過失負責，爭取得到你的諒解。

我不埋怨你對我所做的“小小懲罰”，相反我應該感謝你才對，是你的“懲罰”提醒了我，為我今后的工作敲響了警鐘。此外，我的缺點還有很多，你能像朋友一樣幫助我嗎?但愿我們能夠攜起手來把我們班的工作做得更好。

真誠期待你的答復。

你的朋友：陸啟威

2002年4月26日

如我所料，第四天中午，我驅車回家時，便看到了劉峰放在我車筐里的一封信。信不長，但很誠懇。

陸老師：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能容忍一個學生對你的無禮和報復。

在我打開信封，看到“劉峰”兩個字的一瞬間，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心被嚇得怦怦直跳。我害怕你可能會懲罰我，但當我讀完信時，我的心里除了平靜就是后悔和不安了。陸老師，其實你早就知道是我干的了，但你不但沒有懲罰我、教訓我，相反你卻默默地忍受了這一切，你的寬容和理解讓我感動和慚愧。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渺小!

陸老師，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你的不爭氣的學生：劉峰

2002年4月26日午

看到這里，我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里清爽多了。

這件事已過去半年多了，但每次回想起來我總覺得耳熱臉紅。我曾捫心自問，如果每一次處理問題有背于劉峰的時候，我能夠及時找他談話，適時與他溝通，讓他明白每一件事情的合理性與公正性，我敢保證他定會卸下思想包袱，不會有后來的怨氣和憤恨。可是，工作中我卻疏忽了這方面的善后工作，這是我的失職。

工作中，我們都有可能遇到諸如此類的事情，作為老師要沉著謹慎，既不能粗暴訓斥，也不能聽之任之，消極回避，而應機智應對，竭力尋求最佳的解決方案，讓問題在悄無聲息中得以順利化解。這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追求的“無痕的教育”，即“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