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孫志剛被毆打致死案而引發的三公民上書全國人大建議對收容辦法違憲調查到6月20日國務院通過《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8月1日起實施),同時廢止1982年5月國務院發布的《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等系列事件,其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事件本身。
1982年5月頒布的“收容遣送辦法”,之所以能在后來的20年間與最初的“救助貧弱”的指導思想漸行漸遠,最根本的原因是該“辦法”追襲著一個“計劃經濟時代限制公民尤其是農民自由流動遷徙”的思想。隨著商品大潮的涌動,以至于成為一樁樁“孫志剛”式悲劇的“法律依據”。于是,理應作為慈善機構的收容救治站竟變成了明火執仗的敲詐勒索民工等弱勢群體(后來擴大到大學生、外地出差者)的甚至掠財奪命的“巴士底獄”。
如此形容并非夸大其詞,看看湖南漣源收容站六年搜刮320萬元的收容黑幕吧——該收容站勾結警察搞“創收”,從1996年開始,通過給回扣與當地派出所勾結“收容”外來人員,向每個被“收容”人員收取500至800元“遣送費”。據該收容站前黨支部書記郭先禮主動向媒體披露,從1996年到2002年11月,已經從1萬多名農民身上榨取現金320萬元。據報道,該收容站職工年薪三四萬,在當地“很令人羨慕”。他們除了和當地火車站派出所“共同致富”(聯手抓農民“創收”)外,從周圍地區“中轉賣人”也是“生財之道”,有的人就是從廣東、深圳等地被拉到湖南懷化,又“中轉”到漣源的。該收容站站長聲稱“中轉”生財的目標是“東望上海,難接粵桂,北進京津”。而據郭先禮透露,“有些收容的是外地的鄉鎮干部,照樣挨打”,“我們抓的大學生多了,我們一樣讓他們拿錢把自己贖出去”……
上述報道讓我不寒而栗。我怕得有理。我不知北京、上海人怕不怕,反正我怕。我是西部人,生就一副農民的模樣,若走在廣州或漣源街上,很可能成為收容站的獵物;我讀過大學,天生愛爭辯,若被收容也難逃孫志剛的厄運。雖然我有決心此生不去廣州、湖南,但不免為在南方打工的親友擔心。我甚至為我們陜西的一些文化名人及領導干部擔心,因為他們大多模樣象農民,如果他們在無人陪同或無人追星的情況下獨自漫步廣州、湖南街頭,說不準會成為收容站里的冤魂。當然,這種擔心已經過時,國人可以在自己國土上自由的行走了。
然而,我心依舊悲哀、憤懣。那個“收容遣送辦法”在身為大學生的孫志剛魂斷收容站之后方才引起各界的震驚,血淋林的“收容”內幕才得以曝光,代價未免太慘重了!20年間,我們的政治家在干什么?法學家在干什么?媒體在關注什么?怎么就忽視了收容站這個被法律和良知遺忘的角落?這的確值得每個國人反思。每個有話語權卻未為受害的弱勢群體呼吁過的、那些曾從“收容遣送辦法”中獲取了利益的人,甚至應當做出深深的懺悔。
面對國務院已經通過的《救助管理辦法(草案)》,我們應當珍重,應當歡呼,雖然它姍姍來遲。它的通過,標志著我們的社會對公民人身自由權利的尊重,對弱勢群體的關懷,對公民流動遷徙權利的承認。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標志著中華民族整體智慧的提升。聯想到最近連續出臺的《物業管理條例》、對法官的13條懲戒等等法規,表達了對強權的監督、約束,對弱勢群體的扶助,這完全可以說是“三個代表”思想最切實的體現。
現在,我又萌發了到南方旅游和打工的念頭。等國務院取代“收容遣送辦法”的那個《救助管理辦法(草案)》真正實施的時候,我也要到屬于自己國土的廣州街頭,自由地走一走,看一看,而不必擔心突然被收容站“收容救治”,魂斷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