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魯迅的五大未解之謎》看魯迅研究的誤區(qū)

魯迅研究，向來分為兩大分支：魯迅文學作品研究與魯迅生平研究。前者基本屬于文學研究與思想研究，屬于“內證”；后者基本屬于史實考證，屬于“外證”，曾一度形成雙峰并峙的局面。當然，魯迅研究中真正的精品之作，基本都將二者相結合，以魯迅生活經歷驗證魯迅所做文章的現(xiàn)實出處，以魯迅的人生體驗魯迅的精神世界。不過，隨著社會思潮從崇拜英雄轉向關注個人，以往研究中那種“作為文學家的魯迅”的視角已經漸漸被學者和讀者放棄，取而代之的，是“作為人的魯迅”，去探尋魯迅個人的心路歷程、情感世界、愛恨情仇。應該說，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先做人而后做文章，只有理清“魯迅是什么樣的人”才能繼續(xù)討論“魯迅是什么樣的文學家”。

不過，凡事都有偏差，在研究“作為人的魯迅”時，出現(xiàn)了一個并不好的現(xiàn)象——一些十分個人化的問題被抬上桌面，成為學界、坊里與網(wǎng)絡上的熱點。前段時間，網(wǎng)上還有過一次關于魯迅的胡須究竟是“國貨”還是“日貨”的爭論，其出發(fā)點與爭論方式都較為媚俗，但卻引來眾多的參加者與看客，這種討論，與某些文學家討論“潘金蓮的發(fā)型”相似，不過是茶余飯后的消遣，而非真正的討論與研究。然而，鬧劇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在研究“作為人的魯迅”時，應該如何把握尺度？

《魯迅的五大未解之謎——世紀之初的魯迅論爭》顯然是想將此研究尺度具體化，因而做出了若干努力。全書分五個主要論題：魯迅與許廣平定情（準確地說，是定情時間）之謎、魯迅死因之謎、魯迅喪葬費用之謎、“魯迅活著會如何”之謎、魯迅與周作人失和之謎。選取的都是學界尚無定論的、本世紀初仍然在爭論并且爭論雙方相持不下的話題，編者所選的五個話題，基本都屬于“作為人的魯迅”的研究范疇。

但是，此書的編選仍然存在著尺度混亂的問題。“作為人的魯迅”這個大的研究方向，究竟應該包括哪些方面？是和魯迅有關的題目就要收錄，還是應該有所界定？編者的立場比較傾向于前者，但這樣就落入一個把魯迅一生中所有事情都囊括其中的怪圈，有時就會出現(xiàn)對隱私細節(jié)的過分關注和對個人行為的過分拔高。前面所提的網(wǎng)上對魯迅胡須的討論，就是將個人行為拔高甚至“主義”化的一種行為，而魯迅生活中的一些隱私問題，嚴格地說，則屬于“周樹人”這個人的問題，而非“魯迅”這個人的問題。但是，不幸的情況是，一個人不可能只擁有一種社會身份，所以，當周樹人、朱安的合法丈夫、許廣平的愛人、周作人的兄長這些身份都疊加在一起時，這些社會身份所遇到的種種問題，就全部被現(xiàn)今的研究者看作是“魯迅”的問題照單全收一并研究了，全不顧魯迅曾經指責過的那種看待人物的方式：詩人也性交，但不可以此便供他的畫像在妓院里面，奉之為性交大師的。

在我看來，魯迅與許廣平定情時間、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失和的問題，都屬于“作為魯迅的周樹人”的個人問題，而且現(xiàn)今也不具備研究這些問題的資料，甚至后面一個問題已經完全失去了恢復當日事實的可能。而把這樣的問題擺在文學研究或者人物研究的臺上，進行大膽的假設，然后憑一些新舊材料去求證，方法上不甚科學，結論也未必合理。我以為，這是當前魯迅研究的一大誤區(qū)，沿此方向前行，不但會走入魯迅研究的死胡同，而且會流于平庸與媚俗，對魯迅研究更難說有什么積極的意義。

《魯迅的五大未解之謎——世紀之初的魯迅論爭》 葛濤編 東方出版社 2003.10 定價：3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