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前,相隔千里、幾年不聯(lián)系的大學同學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她告訴我,能不能在我所熟悉的環(huán)境中幫她找個工作,隨便做什么,只要能夠維持基本生存。看到她疲憊不堪、面色枯槁、兩眼呆滯黯淡的樣子,我知道,她一定是特別經(jīng)歷過什么。
兩天后,同學終于緩了些精神,有氣力說她的故事了:
剛工作不久,她就愛上了同一辦公室的上司,而那上司,也是對她一見傾心。兩個人雖竭盡克制,也沒能阻擋住相互靠近的腳步。于是他們在一起了。
開始她要的不多,因為她愛他,不想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不想因為他們相愛的事情,對他有任何負面的影響。然而那上司,在沉入愛情的階段,卻用他自己的話講是“瘋”了,固執(zhí)地要離婚。同學感動之下,決心生死相隨。隨后,他們有了一段銘心刻骨的愛情日子。
然而離婚卻是極不容易的,那上司又是行事極為謹慎的人,他只想用逐漸的冷淡讓妻子先提出來。一段時間以后,他漸漸清醒了,離婚可能給他帶來的問題,特別是他覺得無法面對孩子。于是,他的熱情漸漸地淡下來,可是同學還相信著他曾有的信念,一如既往地憧憬著兩個人終于能夠成為家人的幸福。
好在,敏感的同學很快感覺到了上司已經(jīng)起的變化,于是他們之間開始慢慢出現(xiàn)不愉快。直到兩個多月前,同學在一個周六的下午,犯了急性腸炎,劇烈的疼痛,使她本能地第一個想到了他,她顧不得休息日不打電話的無聲規(guī)則,給他發(fā)了短信,清楚地告訴他她的腹痛,想他能帶她去醫(yī)院。然而,讓她萬念俱灰的是,他很快回了簡短的三個字:我有事。再無其他。
直到周一傍晚,上司才出現(xiàn)在同事的面前,見到形銷骨立、氣息奄奄的同學,上司似乎才真正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想送她去醫(yī)院,可是同學已經(jīng)寧死不肯移動一步了。上司解釋說,他以為那短信,只是她想見他的借口,沒當真,而他那時,正跟孩子妻子在超市,真的走不開。他請她一定原諒。
望著所愛的人深切的愧疚,同學有點緩和了。
但是,時針沒有過十一點,上司在手機響個不停的情況下,開始心神不安。同學強撐起疲弱的身體,將他推出門外。
她明白了,如果還想在他們之間保存點什么,那么,她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在他眼前消失。
于是她待身體有些力氣后,悄悄收拾好行囊,留下一張字條,無聲地離開了。等她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已經(jīng)一個人失魂落魄地旅行了二十幾天。
又過了兩周,我終于給她找到了一份還過得去的工作,她的手機也開了。有時候,那電話會無聲地閃個不停,她不接,我知道,那一定是上司的。
“為什么不接?”
“也許這樣,他還能記起一點我的好。”同學的口吻,無限傷感。
我知道,她的忍心,是對的。
因為,她也就是以這樣的決絕,來證實,她是真的愛他,而這決絕所帶來的痛,更可以提醒他他們之間曾有的一切。而,這一切,有關(guān)愛情。她恰恰是為了保全愛情,存貯愛情,才如此的。
而其實,我仍覺同學的選擇“消失”,已經(jīng)有點晚了,因為那“我有事”已經(jīng)切切實實地存在,這一存在,幾乎毒殺了他們之間的愛。她應該在確認愛無希望、兩人不能擁有婚姻之后,就選擇離開———趁著愛還鮮活,而不是彼此都心生不滿和委屈、漸感疲乏之前。那樣,兩個人在未來恒久遠的記憶中,就可以保住不帶任何雜質(zhì)的水晶般純凈美好的東西,而不像如今,在好記憶中間,還太過無奈地雜陳著那么多的不愉快。讓美好黯淡。
情人們所以覬覦婚姻,是因為兩人在一起,多了愛的借口。而婚姻是愛情的最高肯定形式。因此,無論是何初衷,無論是怎樣的讓他們在一起的理由,只要他們之間標榜的是愛情,那么,婚姻都是沒有婚姻的那個人最終要追求的。
可是,多數(shù)情人之間的婚姻,都是越追越遠。而情人們,也多因為這個并不一致的目標,而漸行漸遠,最后在彼此的眼前消失。而這種消失,還連帶著葬送了曾經(jīng)有的美好,連記憶都只剩下:“一聲嘆息”。以致生生地將“心頭的那顆朱砂痣”,褪盡潤紅,換成“墻上的那抹蚊子血”。
所以,為了成就愛情的美好,成就相愛的人之間本來應該有的美好,就應當有決心“非此即彼”,不結(jié)婚,就分手。
失去,有時可以是更得到。
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就不能算懂得愛情。
回顧記憶中有的,古今中外讓人唏噓不已的愛情故事,細細檢測,里面,無不是被“失去”成就的。
上帝的公允也即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