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開美
自東晉分夷陵西境置宜昌縣,宜昌之名便始見于史。至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升彝陵州為宜昌府,宜昌之名便沿襲至今。但是“宜昌”因何得名,卻長期令人費解。研究宜昌歷史,有必要對此進行一番考究。
任何地名,都有其稱謂的由來,并且彼此間的由來也各不相同。然而,其間有規律可尋。概括起來就是,各種地名稱謂的由來,無非是因人、因地、因事三種情況。“宜昌”地名稱謂的由來,無疑也是三者之中有其一。但這其一到底為何,就須具體分析。
“宜昌”并非因人得名,這是顯而易見的。“宜昌”也非因地得名,這倒需要陳述一二。由于地域之間的差異性,致使因地得名的稱謂也有其特殊性,不易在不同地域形成重復。“宜昌”并非開始就是我市的稱謂。它是東晉分夷陵西境(在長江南岸的黃牛巖至黑巖之間)另置一縣時命名的。我市稱“宜昌”,那是雍正十三年升彝陵州為宜昌府時的事情(《宜昌縣志》,第49面,1992年冶金工業出版社出版)。既然開始命名就不在本地,那么當然就談不上稱謂是因地得名的。同時,“宜昌”并非是我市獨有的稱謂,這有兩種情況,一是就現在宜昌市所轄的縣(市)范圍而言。有關縣(市)在不同歷史時期都曾有過“宜昌”這個稱謂。具體來說,東晉分夷陵西境置宜昌縣后,至南朝時,“梁徙宜昌縣于恨山”(《宜昌府志》。第124頁。2000年宜昌市檔案局檔案館、宜昌市地方志辦公室整理編輯出版),稱“宜昌縣”,“隋開皇初,改宜昌縣置清江”(《長陽縣志》第40頁,1992年中國城市小版社出版)。而今宜都市(即所轄長江南岸)則由“宜都縣”改為“宜昌縣”,并延續至唐初。武德二年(619年)又由“宜昌縣”收為“宜都縣”(《宜都縣志》,第45頁,1990年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二是就全國范圍而言,別的地域在歷史上也曾有過“宜昌”這個稱謂。渚如今四川成都市域內,在南朝劉宋時期所置—縣,其稱謂就叫“宜昌”,直至北周時才變(《辭源》(二),第819頁,1980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以上說明,“宜昌”這一稱謂,并非是因我市所處的地理位置的特征而得名的。倘若是因地得名,怎么會在市內外有這么多的地方都曾使用過這一稱謂呢?尤其是在今四川成都市域內所新置的縣稱謂“宜昌”的時期還與我市相近。
當然,也許有人認為,我市資源豐富,區位獨特,是宜于昌盛之地,“宜昌”因此而得名。的確,“宜昌”這一稱謂有宜于昌盛之義。如就我市現代的資源、區位優勢而言,我市如要取名,或許真可以因此而得名“宜昌”這一稱謂。但是“宜昌”這稱稱渭畢竟不是現在才命名的,因此在于昌盛之義不是就我市現代地域所處的優勢而言的。也并非是就命名當時的地域優勢而言的,因為1000多年前,這里地處邊陲,交通閉塞,“蠻夷”聚居,開化甚晚,在統治者眼里實難產生宜于昌盛之感,倒是宜于處罰貶官之地,這里的“貶官文化”不正是由此而萌生的嗎?因此,認為“宜昌”這一稱謂是因當地立于昌盛而得名的會使人有牽強附會之感。
既然我市地名稱謂“宜昌”,既不是因人得名,也不是因地得名,那就只能是因事得名的了。要說是因事,那么,我市又是因何事而得名“宜昌”這一稱謂的呢?筆者在查閱大量資料的基礎上,經過反復研究,認為我市稱謂“宜昌”的緣由,應從“分夷陵西境置縣”這件事去思考。
盡管我們對“分夷陵西境置縣”的具體過程難以考究,但是,對于此事實施的背景和意圖則是不難考究的。該地區是三峽門戶,曾是“楚之西塞”,乃兵家必爭之地;是國之邊陲,在此“蠻夷”聚居,乃社稷安危之機。吳國陸抗都督西陵(與夷陵皆為宜昌故稱)軍事時,就曾經講過:“西陵、建平,國之蕃表,既處上流,受敵二境。若敵泛舟順流,星奔電邁,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縣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機,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他還引其父陸遜的話,強調“西陵國之西門,雖云易守,亦復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荊州非吳有也。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資治通鑒》(二),第18、19頁,1990年岳麓書社出版)。足見西陵在國家中的份量之重。陸抗還認為,如果西陵失守,“則南山群夷皆當擾動,其患不可量也!”(同上,第13頁)可見,作為都督西陵軍事的將領,陸抗是把“外御強敵,內懷百蠻”(同上,第19頁)這互為因果的兩件事,作為控制西陵這一事關社稷安危的戰略要地的心腹之患。陸抗的這些見解反映了歷代當權者關注這一地區的原因。正因為如此,所以,歷代當權者在重兵把守的同時,還“以長江、峻山限帶封域”(同上,第8頁),作為守國之策。“王浚樓船不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作為偏安東南的晉朝當權者又何嘗不懂得這其中的厲害關系呢?
大家知道,夷陵西境的黃牛巖至黑巖子一帶,是西陵峽中的險峻地帶。邐道元曾經在《水經注》卷三十四《江水》中自上而下地對這一地帶的地形進行了詳細描述:“江水歷峽東,經宜昌縣之插灶下,江之左岸,絕岸壁立數百丈,飛烏所不能棲。有一火燼,插在崖間,望見可長數尺。父老傳言,若洪水之時,人薄舟崖側,以余燼插之巖測,至今猶存,故先后相承渭之插灶也。江水又東經流頭灘,其水并峻激奔暴,魚鱉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其歌曰:灘頭白勃堅相持,倏忽淪沒別無期。袁山松曰:自蜀至此,五千余里,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江水又東徑宜昌縣北,分夷道山所立也。縣治江之南岸,北枕大江,與夷陵對界。《宜都記》曰:渡流頭灘十里。使得宜昌縣。江水又東徑狼尾灘而歷人灘。袁山松曰:二灘相去二里。人灘水至峻峭,南岸有青石,夏沒冬出,其石崟,數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須發皆具,因名曰人灘也。江水又東經黃牛山,下有灘,名曰黃牛灘。南岸重嶺疊起,最外高崖間有石色如人負刀牽牛,人黑牛黃,成就分明,既人跡所絕,莫得究焉。此崖即高,加以江湍紆回,雖途經信宿,猶望見此物,故行者謠曰: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言水路紆深,回望如一矣。江水又東經西陵峽,《宜都記》日:自黃牛灘東入西陵界,至峽口百許里,山水好曲,而兩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見日月。”邐道元的敘述,生動形象地反映了這一地帶山勢險峻,河道曲回,水流湍急,礁險漩翻,行如登天的情景。而這里又與“蠻夷”聚居之地毗鄰。在這種情況卜仍靠以往的建制,由夷陵縣來實施對這一地區的嚴密管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當權者為要加強對這一區域的控制,以固社稷安危之機,同樣采取了“以長江、峻山限帶封域”的辦法,劃江而治,分夷陵所轄長江以南的西境,另置新縣。這就是“分夷陵西境置縣”的背景與意圖。至于以后,“徙宜昌縣于山”和“改立都縣為宜昌縣”的緣由大同小異,在這里就不一一陳述了。
從“分夷陵西境置縣”的背景與意圖中人們不難看出,當權者將所置新縣的稱謂命名為“宜昌”的用意,是希望分境置縣的舉措宜于國運昌盛。這就是說,“宜昌”這一稱謂帶有祈福性的特征,反映了封建統治者期望吉祥的社會心理。這在當時社會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如前所述的今四川成都市域新置郡縣稱謂中這種祈福性的寓意體現得更為明顯。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年,免吳營僑立一新郡,領三縣,寄治成都(《二十四史》(五)《宋書》,第1176頁,1997年中華書局出版)。這新設置的一郡三縣的稱謂分別是宋寧;欣平、宜昌、永安。人們一看便知其寓意都帶有祈福的性質,指的是新置郡縣會給劉宋帶來安寧;會給黎民帶來欣喜平靜;會宜于國運昌盛;會使百姓永保平安。至南齊后仍置這一郡三縣,但因南齊代宋,因此宋寧郡被改為永寧郡,寓意國家永世安寧(《二十四史》(五)《南齊書》,第300、309頁,1997年中華書局出版);而其它三縣的稱謂依然如故。因為這些稱謂的寓意同樣符合當權者期望吉祥的社會心理。當然,盡管歷代統治者總是期望他們的行為都會給自己帶來福音,然而結果卻往往又總是事與愿違。因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歷史規律。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宜昌”這一稱謂應該是緣于“分夷陵西境置縣”這件事本身,其寓意在于祈福分境置縣宜于國運昌盛,“宜昌”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