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底醇香亦醉人

姜朝皋

夏日炎炎，江南大地熱浪滾滾，窗外噪嗚的蟬聲不斷傳來，傳遞著酷暑的信息。我據案獨坐，手捧何長生的散文集《眷戀》揮汗品讀，漸漸地，似覺得一陣清風徐徐飄來，驅趕著周圍的暑熱，一種通體的清涼傳遍全身，作者用心髓泛起的感情云霞把我引入一個心曠神怡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世俗的塵囂、名利的煩擾已悄然遠去。就連眼前那文筆的華美、描寫的生動、布局的精巧、敘述的流暢也統統隱沒了。我感受到的是一顆毫無掩飾之心自然跳動的天籟，儼然一位坦誠的摯友與我促膝相對，娓娓傾訴著他的身世情懷，那淡淡的敘述，濃濃的抒情，令人神往，叫人陶醉。

一、對歷史人生的深切感悟貫穿于全書的精神血脈之中。使其產生了醇厚的藝術魅力

散文是一種輕松自由的文體，作者往往憑借片斷閃光的靈感，摹擬人情、形容世故、札記瑣眉、談天說地。然而何長生筆下的散文，卻于率真處蘊藉深遠，給讀者審美想像以廣闊的空間，從中體察出人世滄桑和歷史的厚重。

《眷戀》開卷第一篇《讀長城》就是其風格的代表之作。文章前面侃侃敘述了長城的由來，接著贊美了它的雄奇瑰麗，面對這一中外建筑史上的曠古奇觀，作者抑制不往內心的激動與自豪。行文至此，一個炎黃子孫對祖國壯麗河山的熱愛之情，對祖先聰明智慧的仰慕之意已躍然紙上，假如就此打住，也不失為一篇好文章。然而作者筆鋒一轉，引領我們把目光透過那厚厚的城墻，去審視它背后那濃重的陰影，他用深沉的筆觸例舉出秦始皇為修長城橫征暴斂的種種罪惡之后，喟然寫道：

“可以說，每塊巨石就是一個墓碑，每個垛口就有一堆白骨。古長城是智慧和血汗凝成，古長城又是意志和生命鑄成!是一部千古斑斑的血淚史!人們在創建舉世文明的杰作時，也在編寫前所未有的悲劇!”

作者以深邃的目光對中國人素來引以為豪的長城給以冷峻的審評，表現出超凡脫俗的意境。然而作者的思路并未就此遏止，還要再向深處拓開，于是犀利的筆鋒毫不留情地直插封建專制者的心臟：

“歷史嘲弄了這位始皇帝。堅固的城墻擋不住進攻的潮水……秦王朝不到20年就滅亡了，成了歷史上最短的王朝。也許，正是秦長城敲響了秦王朝的喪鐘哩!”

鞭辟人里，入木三分。至此，作者水到渠成地向我們昭示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真正的長城應該筑在人民的心中，這是千古殷鑒。

本書的另一篇章《福山斷想》，與《讀長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福山是黎川城南一個景點。‘文章開頭以優美的筆調描繪了福山誘人的景色，隨后于漫不經意中提到福山名字的由來。原來福山本名覆船山，因其狀酷似倒扣的船而得名。后因唐懿宗忌諱“覆船”二字，便下詔更名福船山，到了宗真宗時又改為福山。作者由此而生感慨：

“我想，這覆船山名字原本很好，簡直是個‘警句，是座‘警山!何必改呢?遙想唐太宗正因為聽了魏征十思疏中‘載舟覆舟，所宜深慎的意見，‘虛心納下，知人善任，終于獲得貞觀之治……可是到了唐懿宗，連‘覆船二字都不能容忍，生怕翻了自己的寶座。而到了宋真宗時連‘船字也聽不得，他們漸漸脫離人民之水，盡管將此山名一改再改，然而其統治的江山則是一代不如一代強盛了。他們既未給老百姓帶來多少‘福，也未給自己永遠保往‘福位，最終逃不脫‘覆滅的命運。”

在這篇文章里，作者融寫景、敘事、議論、抒情于一爐，集文人的情懷與哲者的深思于一體，令人警醒，發人深思。

《品味煙酒》同樣是一篇立意新穎、情致盎然的好文章。作者從漢唐古風到當今時俗，從世界文明到中華未來，歷數煙酒得失利弊，然后用調侃的筆調寫道：

“一枝煙，三兩酒，一頓飯，一頭牛，屁股一坐一 棟樓。”

“酒場是戰場，酒風是作風，酒量是膽量，酒瓶是水平。”

“抽、抽、抽!抽它個烏煙瘴氣；喝、喝、喝!喝它個倒海翻江!壺中日月長，醉里乾坤大。”

“商人慶幸：煙啊煙，生意興隆，仰仗你頂天立地。政客竊喜：酒啊酒，仕途得意，多憑你推波助瀾。百姓自慰：天啊天，倘無煙酒，辦事豈不更難!”

揶揄之后，作者不無感慨：

“嗚呼!社稷之盛，煙酒猛興。孰利孰弊，見智見仁，喜也煙酒，憂也煙酒；禁也不得，放也不行，功過是非，一言難盡矣!”

一種深深的憂思與無奈，沒有結論，沒有答案，也沒有開具醫治社會弊病的藥方，卻把長長的思索留給了讀者。

還有《夏言故里行》、《望臺炮臺遺址》、《金色紫金花》等篇章無不是“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引古鑒今，意韻悠長。

二、對美好人性人格的贊美。對真摯友情親情的珍愛，是《眷戀》的又一特色

在物欲橫流的現代社會，人的關系被權勢滲透，人的情感被利欲污染，不少人在慨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而《眷戀》卻通篇涌流著美好的情愫，作者用自己的真切感受表明人間自有真情在。

《晉謁冰心老人》是一篇用白描手法撰寫的敘事文章，沒有絲毫矯飾雕琢。一次普通而又難忘的會見，一次平淡而又誠摯的交談，一顰一笑，栩栩如生，一位處于文壇巔峰的世界文豪親切地走到了我們的面前。她那高尚的人格、美好的情懷歷歷在目，可敬可親。

《爆竹聲聲》寫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后的新氣象。通過春節放爆竹、舞龍燈等場景的展現，尤其是公社大隊兩級干部上門為農民送桔苗這一細節的描寫，把農民的喜悅心情、干群的親密關系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們也禁不住要為之歡呼雀躍。

無獨有偶，《悠悠桃梨情》以一個農村文化站為切入點，歌頌農村的新面貌新變化，滿懷熱情地歌頌了知青出身的年輕女鄉黨委書記等農村干部執政為民的美好情懷。作者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激，深情地贊美道：“這心靈，不是和梨花一樣純潔，溪水一樣清澈嗎?”這句對女書記的贊美，在我看來，也正是作者自身心靈的寫照。

特別使人感動的是《柘園居士》這篇記述友情的文章。吳文丁，這位頗具個性的友人，數十年與作者君子之交，真誠坦蕩，親密無間。對他的風采性格、氣度文章，作者如此描繪：

‘他性格如火，剛烈耿直，做人硬氣，做事認真。文友一起，高談闊論，語驚四座，聲若洪鐘。我每每像學生小弟垂耳恭聽深受教益。在我眼里，他是一個有棱有角的兄長。他處世嫉惡如仇，對友溫暖如春。他大方好客，家里常常高朋滿座，幾乎成了文人俱樂部……”寥寥數語，一個豪爽耿直、義重情深的文友神情畢現，呼之欲出。敘述到兩人的交往，作者沒有交待具體過程，而是匠心獨運地不惜篇幅摘引他們之間往來的信札詩詞，字字行行，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人們相信，那情誼，是心靈的春風，是靈魂的雨露，是隨時可以棲息的理解堤岸，是漫漫人生的休整地和加油站。

冰心老人說：“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一徑長途點綴得鮮花彌漫……”我想何長生和他的文友，正是人生旅途中如此穿枝拂葉的行人。

長生素以厚道至誠著稱，他熱愛生活，熱愛事業，熱愛家庭。他有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有一個十分溫馨和美的家。《眷戀》對于親情的記述也十分動人。

《母親的花圍裙》描述了慈母對子女的疼愛，晚輩對長輩的孝心，為我們展現了一位細心溫和、賢慧大度、勤勞儉樸的慈母形象。妻子每年中秋為母親郵寄的月餅，母親為兒女生日捎來的荔枝、襪子毛巾，都令人回味深遠、久久難忘。

《女兒眼中的家》則通過少女的視角，對自己的家以及家中的每一位成員，作了概括的描述，雖然稚嫩簡單，卻也樸實無華。充分表露出作者對這個溫馨港灣的珍愛與眷戀。

有位名人說過：親情友情加工愛情，便可以使你的生命之樹翠綠茂盛。而體驗了親情的深度，領略了友情的廣度，擁有了愛情的純度，這樣的人生，才稱得上名副其實的人生。何長生正是這三者兼備幸福人生的擁有者，而他的《眷戀》也讓我們跟他一道，著著實實地體驗了一回這樣的美好人生，品嘗到醇濃深遠的人生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