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族兔唇女孩啊，你的美麗之旅一路有愛

瑤族“丑女孩”，美麗的大眼睛打動了何娟

2002年4月，一家房地產公司慕名請何娟做“形象大使”，一次性付給她10萬元。樸實的何娟心里有些不安，便生出一個想法。她撥通湖南省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電話，詳細咨詢了扶貧助學的事，然后又撥通房地產公司總經理的電話，請他把錢直接打到省青基會的賬上。

幾天后，何娟來到青基會，在等待救助的學校名單中，她的目光落在“江華瑤族自治縣橋市鄉野豬橋小學”的申請表上，這是其中惟一一家少數民族地區的學校。“就是它了。”她指著這份表格說。聽到這句話，江華縣駐長沙辦事處的李行福主任高興地握住她的手：“我代表瑤鄉人民感謝您！”

2002年7月，何娟去江華野豬橋實地考察。學校就是幾間小房，泥巴糊的墻，房里黑洞洞的，散著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正趕上孩子們在吃午飯，很簡單，每人都是一只搪瓷缽子或粗瓷大碗，一雙竹筷，蹲在教室外的泥地里吃。午餐都是孩子們早上從家里帶來的，飯碗里幾乎都看不到什么菜，大多是一捧黑黑的咸菜蓋在面上，好一點的是三兩片辣椒。她問孩子們：“誰的飯菜最好？”好幾個孩子便齊齊用筷子指著一個小男生，走過去一看，飯碗里有幾根蕹菜—這是何娟在孩子們的飯碗里看到的惟一的綠色。有個模樣調皮的小男孩突然問道：“你干嗎不問誰的飯菜最差呀？”何娟想也沒想，就笑著問：“誰的？”孩子們立即用手指著一間教室，齊聲大叫：“豁嘴子！”然后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何娟看見角落里坐著一個小女孩。盡管光線暗淡，何娟還是看清了女孩的臉，很丑——因為她的嘴唇裂成了三瓣，一看就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兔唇。何娟走到她身旁，聞到飯碗里一股濃重的餿味，低頭看看碗里，除了發黑的米飯什么也沒有了，這一定是隔夜沒加熱的剩飯。女孩惶恐地停下手中的筷子，眼睛飛快地瞥了一下何娟后躲開了。

何娟驚異地發現，那是一雙多么美麗的大眼睛，可那又是怎樣一種眼神啊，像一對受驚的無助的小鴿子，何娟的心被揪疼了。她彎下腰問：“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陳秋香。”女孩的聲音很小。“這名字真美。”何娟邊說邊輕輕拿下她遮擋嘴唇的手，充滿笑意地看著她。女孩看她一下，又急忙垂下目光，低低地說：“這不是我自己摔的。我娘說，生下來就是這樣。人家都笑我，可我也不愿意長得這么丑呀。”

一股酸熱在何娟心里涌動著，她生出一個念頭——一定要幫幫秋香。這時李行福過來告訴何娟，他們聯系了一家農民，付點錢在他家吃午飯。何娟點點頭，轉向秋香說：“秋香，飯餿了不能吃，要不會肚子疼的。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好嗎？”

在飯桌上，秋香捧著一大碗剛煮好的白米飯使勁往嘴里扒，何娟給她夾了好幾塊雞肉和排骨，她卻一直不吃。何娟想，難道這孩子天生不愛吃葷？吃過兩碗白飯，秋香才開始專心專意地啃起雞肉和排骨來，滿臉都是滿足。過了一會兒，何娟注意到，她把最大最好的一塊雞腿肉偷偷抓到手掌心里，然后站起身說：“我吃飽了，要上課去了。”鞠了個躬就跑。何娟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是個孩子，還要偷偷帶一塊肉到學校去吃。

老師向何娟介紹了秋香的情況，她今年9歲，3歲時爸爸得病死了，媽媽一年后跟人跑了。秋香跟著年邁的祖父母和一個弱智叔叔，生活十分艱難。

這個有著美麗大眼睛的丑女孩深深牽動了何娟的心。等到放學，何娟向秋香提出去她家看看，她跟著秋香走了將近一個鐘頭的山路才到。

兩間黃泥堆成的小屋，除了兩張破舊的床，一個黑乎乎的灶臺，屋里似乎再沒別的什么東西。爺爺靠在床邊，不斷地咳喘著，秋香的奶奶驚慌地奔走張羅，接待這幾位不速之客，傾其所有，不過就是幾杯黃褐色的茶水，還有一瓢豆豉——也許是家里最好的食物，卻散發出霉爛的氣味。

秋香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紙包：“奶奶，這是我留給你和爺爺、叔叔吃的。”那包裹著的紙像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一層油漬透過來。奶奶將它打開，何娟才看清，這就是中午吃飯時秋香偷偷藏起的那塊雞腿肉，她后悔自己不夠細心，早知道秋香家里是這種情況，應該再買點菜帶給他們。

這時，坐在地上的傻叔叔忽然一邊呵呵笑著，一邊站起身來，沒想到褲子嘩啦掉下來，絆住兩只腳，下身也一覽無余。一時大家都有點難為情，秋香鎮定地上前，把叔叔的褲子提起來，系好褲帶。何娟看在眼里，多懂事的孩子！她跟奶奶說：“秋香的嘴唇可以治好，在城里，這種病不算什么的。等我回長沙幫她聯系醫院吧。”她特意回頭對秋香說：“秋香，姐姐接你去長沙動手術，讓你變得漂亮起來，好不好？”秋香的眼光在何娟的臉上一閃而過，然后她低下頭，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嗯”了一聲。何娟久久地注視著她，在心里說：“我一定要讓她美麗起來。”

讓小女孩美麗，更要讓她學會自信

回長沙后，何娟充分利用了電視節目的影響力，在她的聯系下，解放軍163醫院愿意為秋香免費治療。她高興地請李行福通知秋香，并和她約定來長沙治療的日期。沒想到，幾天后李行福找到何娟，臉色有點尷尬：“秋香不愿來做手術。”“為什么？”何娟十分驚奇。原來，按照江華瑤民的風俗習慣，人的皮肉發膚輕易不可動，除非不小心受到創傷—尤其是女性，在過去，瑤族女孩的頭發從小到大都幾乎不剪。聽說秋香要到省城用刀子將嘴唇割破整形，村民們紛紛勸阻奶奶，有人還說：“就算秋香的嘴巴割得好看些了，以后也會妖孽附體的。”奶奶心里沒了底，決定不去做這個手術了。

何娟想起了秋香眼睛里的那道光彩，她問李行福：“秋香的意思呢”李行福搖搖頭：“她一個孩子家，還不是聽大人的。”

何娟也有點泄氣了。但是，她腦海里卻總也拂不去秋香留給她的那一道目光。她又求李行福：“麻煩你，一定想法讓秋香和奶奶給我打一個電話。”李行福被感動了：“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通上話。”

一天，何娟的手機響了，她按下接通鍵，立刻叫道：“是秋香嗎？”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娟姐姐……”“你難道不想來我這里做手術嗎？難道不想變得更好看嗎？”“可是我們瑤民有規矩……”“你只告訴我，你想不想？”遲疑了幾秒，秋香低聲而堅定地說：“想。”“好，那你把話筒給奶奶。”

何娟在電話里做起了奶奶的工作。最后她說：“如果說有什么妖孽，那就讓我來受吧，做手術的事是我來安排的。”奶奶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你是好人，我們聽你的。”2002年暑假，何娟委托李行福將秋香和奶奶接到了長沙。

初來長沙，秋香穿著舊衣服，但還干凈整潔，她頸上戴著一根“項鏈”，竟是用紅色纖維繩子編成的，中間拴了一顆藍色的塑料珠，珠子上掉了一塊皮。何娟撫摸著項鏈沒說話。秋香卻很敏感，垂下目光說：“是我自己做的，不好看。”“不，很漂亮，秋香的手真巧。”何娟說，她明明白白看到了小姑娘對美的渴求。

動手術那天，何娟特意請了假守在手術室門外。當手術車推出來，何娟急步迎上前，俯身看著躺在車上的秋香，關切地問：“疼嗎，秋香？”可能是剛打了麻醉藥，秋香的眼神還有點恍惚迷離，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手術順利通過了，接下來就是預防感染和等待傷口愈合。這段時間秋香十分開心，除了接受治療、做作業，其他的事就是照鏡子，她把從家里帶來的一面鏡子捧在手里不時地照，仿佛要透過那層白紗布看到“新嘴唇”。

何娟每天下班都來醫院看祖孫倆，教秋香唱歌、跳舞，給她買書來看。她特別注意培養秋香的自信感。由于長期自卑，秋香習慣低著頭，垂下目光，沉默，或是低聲說話，不敢與人對視。何娟一遍遍地教她：“秋香，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別躲開我的眼睛，你知道嗎，你很漂亮，姐姐喜歡你。”

漸漸的，秋香敢看著她的眼睛了，但與其他人交談時的表現還不夠好。有一次，醫生來詢問秋香的情況，她仍習慣地不做聲，想讓奶奶和何娟替她回答。奶奶剛開口，何娟就阻止了她，她讓秋香自己回答。秋香仍不開口，只低頭盯著床單，室內空氣僵住了。何娟說：“秋香，你的情況你最清楚，應該由你來說，不回答別人的話是不禮貌的，而你是個懂禮貌的女孩啊。”

過了兩分鐘，秋香慢慢抬起頭，回答了醫生的問題。盡管聲音很小，但何娟卻很高興。她說：“什么是美麗？長得好看是美麗，自信更是美麗。”

25天過去了，是秋香拆線的日子。秋香早已和何娟說好，要何娟做第一個看到她“新嘴唇”的人。因為按江華瑤民風俗，病人康復后第一個遇見的人被視為能給他（她）帶來吉祥的人。但是很不巧，這天恰好輪到何娟錄節目。秋香躺在病床上讓醫生拆線，眼里卻帶著點遺憾。紗布的縫合線拆除以后，只見秋香的唇形完整，線條流暢，渾然天成，看不到絲毫的傷疤，一個漂亮女孩出現在大家面前。負責治療的醫生高興地拍起了手。聽著大家的一聲聲贊嘆，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簡直像做夢一樣。

錄完節目的何娟飛快地趕到醫院，看到神彩飛揚的秋香，兩人激動地摟在一起。忽然，何娟發現自己懷里濕濕的，捧起秋香的臉，只見她又是哭又是笑，“娟姐姐，你沒能成為第一個看到我的新嘴唇的人，我本來……”沒等她說完，何娟便說：“姐姐早就知道，你的手術一定會成功，新長的嘴唇一定會很漂亮。”何娟拿出了新買的項鏈—一根紅絲線拴著一個玉佩，把它掛在秋香的脖子上。

湖南衛視臺決定以秋香的經歷為題材做一期節目。上臺前，小女孩臉漲得紅紅的，兩手拘束地捏著衣角。何娟拍拍她的肩：“沒事兒，我和你在一起啊。”等秋香上場了，男主持人李銳說：“秋香，你做手術后像變了個人，你覺得自己現在像誰呀？”只聽秋香毫不猶豫地說：“我像娟姐姐。”李銳盯著何娟和秋香看了看，說：“嗯，還真是像呢，特別是兩個人的大眼睛。”秋香又接著說：“我要像娟姐姐一樣長得好看，也要像她一樣好心腸。”觀眾席上一片掌聲。

愛心使她像天使一樣美麗

祖孫倆要走了，秋香抱住了何娟。何娟的聲音也哽咽起來：“你要想姐姐了就寫信吧。”她已經和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生出了難舍的姐妹之情。

2003年1月，何娟收到了秋香從老家寫來的信：“娟姐姐，上個月，我們這里建起了新的學校，白白的墻真漂亮，我們都不敢用手去摸，你也來看看吧……現在有人看了節目后給我寄來了錢，我再也不吃餿飯了。還有我的成績也有了進步，從原來的18名排到了第6名。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帶來的。”

看著信，何娟心里無比欣慰。可是大約十天后，又有一封信飛到何娟手上，語氣卻跟上封截然相反。“娟姐姐，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奶奶病了，起不了床，爺爺不能動，叔叔更傻了，家里好多事，好亂，我心里好怕......”

那時已臨近春節，節目組的任務很重，但何娟忍不住心底的牽掛，她請出兩天的假趕赴江華。老天偏偏作難，湖南下起了罕見的大雪，好幾段公路都被雪封凍，一天的路程，何娟一行卻多花了一個夜晚和一個上午。

秋香正在灶下燒水，一抬頭看到何娟，她把手里的柴火一扔，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土，就撲到何娟的身上，大聲哭喊著：“娟姐姐！”何娟看著秋香的臉，“不要哭，也不要怕，只要努力，還有大家的幫助，一切都會好的。”

秋香緊緊靠在何娟身上，像一只無助的小貓，何娟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輕微地發抖。只聽秋香輕輕地問道：“娟姐姐，你說，奶奶會死嗎？”何娟心里發疼，卻不知如何回答女孩，她想了一下說：“無論發生什么情況，娟姐姐都會在你身邊，但是要記住，你自己一定要堅強。”

夜里，奶奶醒過來了。她一眼看到了守在她身邊的何娟，眼里流出兩滴老淚。趁著秋香不在的時候，老人家從被單底下抬起一只骨瘦如柴的手，顫抖著伸向何娟。何娟趕忙一把握住，她感覺那手那么冰涼，那么軟弱無力。奶奶用混濁的眸子凝視著何娟，向這個好心的“大明星”提了一個愿望：“我和她爺爺在生之日不多了，請你幫幫秋香，先物色一個人家，等我們百年之后能收養她。求求你了。”何娟面色凝重地對老人點點頭，把這個愿望埋在了心里。

電視臺來電話催何娟，讓她趕緊回長沙錄春節前的最后一期節目。幸好奶奶病情有了好轉。何娟與同事踏上了回程。

何娟一直在精心地為秋香物色一戶愿意收養她的人家，她也想過，如果物色不到理想的人家，她就來收養秋香。不久前，秋香的又一封信飛到何娟的手上：“親愛的娟姐姐，聽說你獲得了我們縣的‘榮譽瑤民’稱號，還獲得了全國的‘愛心大使’稱號，我好高興，你也成了瑤民，那我們就更加親了。‘大使’是什么我不懂，是不是天使的意思？奶奶說你以后會給我找個好人家來收養我，如果能找到，我只希望那家人像你這樣，像天使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