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運會的日子里,我目睹了浩如沙場的旌旗和國人匯聚一處大聲吶喊的壯觀場面,心里卻在想著,我們大多數人僅僅是滄海一粟,做著可能永遠和升國旗奏國歌無關的事兒。我們是否還有興趣做事,我們為什么而做事。許多這樣的念頭盤旋在腦袋里使我困擾,而我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將在很長一個時期追隨著男人,直至永遠。
曾經有個叫瓦爾德內爾的中年男人,在奧運的背景下演繹了他的奮斗史;他要創造理想的結局,并且幾乎接近終點;他以技巧、意志和殘存的體能,奇跡般地跑到了最后,在臨近最高領獎臺的邊緣,被一個可以叫他叔叔的中國小子擋在了身后。那時候,孔令輝令自己熠熠生輝;孔令輝親吻國旗;孔令輝振臂一吼;叔叔瓦仰天長嘆,到一邊換衣服去了。
中國人大可歡呼雀躍。人們進出這個賽場的依據是實力與奮斗的原則;瑞典人為有這樣的一個“叔叔”,是痛苦還是歡樂,我不得而知。全世界對“叔叔”的觀照,其實是象征了道德的眼睛。叔叔是個奇跡。叔叔已經在中國人的世襲領地乒乓王國里,攪得天翻地覆;叔叔把中國人,從江嘉良,到馬文革,到王濤,到劉國梁,都研究了個透;就在叔叔敗于孔令輝的幾天前,還將薩姆索諾夫無情淘汰出局,讓這個小白俄喪魂落魄,不得不從女友的熱吻中去尋得些許安慰;叔叔要繼續著瑞典人在歐洲乒壇的霸主地位;叔叔以他的技巧和頭腦為自己塑造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男子團體冠軍的形象;叔叔要創造中年男人的運動奇跡;叔叔在對全人類述說著他的故事——在一種不知道結果的情況下開了頭。叔叔的往事與未來都具有敘述性。
叔叔的故事包含了人生的經驗,他容納了我許久以來最最飽滿的情感和思想;叔叔使我發現,男人在苦心經營的個人經驗世界里,比以前更深沉的,是一些疼痛。這些疼痛源于,是曾經有過的歡樂,和這些歡樂的失落。歡樂和痛苦,又恰恰與我們最要緊的地方有關聯。
奧運的故事就這樣扯到了我們身心深處的一點智慧的東西。奧運4年一度將它奉獻出來,是為了讓我們與之一起承擔,從而減輕人類的孤獨與寂寞;而我們,也許是軟弱,不堪重負,期盼支持,便看奧運;總有一些人物以一種勇敢和獻身的精神,說故事給我們聽。
奧運的故事都是如此。它們都包含著“占有”的情節和細節。如果沒有奧運,人類探險的機會便少了許多,世界便更加缺乏偉大的男人,和偉大的故事。
奧運的幸福和身體有關。身體即生命,奧運便是在生命里展開“占有欲”而顯示價值。奧運給了我們許多“占有”的故事。如果喬丹沒有曾經“占有”NBA,他的“退出”便毫無意義,也便不會有他的“復出”和企圖重新“占有”。許多人會為阿加西痛失好局悲鳴,因為阿加西在許多人眼里是獨一無二的;他占有著一個制高點。一個糙男人對塞拉斯捅刀子,全是為了對另一個女人的目光的“占有”。
我們不得不將奧運的許多人類偉大的記錄歸功于“占有欲”,但許多丑惡也是在這樣的“占有欲”里發生。所有的成績被“占有”,也是為了“占有”而創造。當有更多男人要“占有”的時候,故事開始了。
為了占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杯子,占有一個記錄,男人付出了傷痛,甚至生命;當路開始上行的時候,幾乎都是通向光明的;我們都在這樣的占有欲望的支配下,出發了。奧運20年來,有助于我們找到一個立足點,盡管有點濕滑,因為在這樣一個立足點上,我們搖搖晃晃地挺立,跌跌撞撞地上路。在奧運里,我們到處都能發現這樣一種其他地方沒有的、或不夠明確的占有物。
奧運4年一個輪回地敘述占有的故事。奧運讓我們的閱讀能力得以加強,情感閱歷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