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魚

張曉楓

教生物的張老師承包了學校的魚塘，撒的魚苗剛長到斤把重，就有叫校長和張老師又敬又怕的人物來釣魚。

這天，來的是教育局長的小舅子、教育局招生辦的張股長。張股長又矮又胖，往那兒一站，活似一個油桶。聽說前幾年他還是民辦教師的時候，瘦得跟猴兒似的。現在，他姐夫當了教育局長，先是把他轉了正，繼而又把他調進教育局，委以管招生的重任，膘頭跟氣兒吹似的上去了。

張股長今天來學校檢查工作，順便玩會兒，校長對張老師說，咱語文書上不是有一課說“為釣不為魚”嘛。

張老師心里自然不情愿，但又不敢明說。

張股長說，你們兩家要有孩子考學，提前打個招呼。

張老師看校長不說話，便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說，上學的事兒，不再麻煩您了，我的大孩兒今年師范要畢業了，想留在縣城，不知今年留城指標多不多？

指標恐怕不會太多，縣財政緊張嘛。這樣吧，我回去問問，盡量給你爭取。

校長說，張股長是個實在人，事辦不成話不說滿。其實哪有張股長辦不成的事兒呢，張老師你就等著請客吧。說著話，校長向張老師使了個眼色。張老師回屋拿了2000元錢，往張股長兜里塞。張股長，您可得裝著，現在這社會，問個路還得讓個煙呢。這又不是您主管的事兒，跑跑腿兒我就萬分感激了，哪能再讓您貼錢呢。張股長就接了。

張股長的魚竿很長、很新，鋁合金的，一拿出來在日頭底下扎人的眼。張股長是精于此道的老手，才一支煙的工夫，魚就上鉤了。張股長看準時機，大喝一聲，把胳膊掄圓了，一甩魚竿，一條大魚應聲而出。這可愛的魚隨著釣線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最后定格在頭頂的高壓線上。一道電光沿著釣線、釣竿直指張股長。張股長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進了魚塘。

校長和張老師在滿是燒焦味的空氣中愣了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么，幾乎同時跳進了水里。兩人好不容易才將死豬一樣的張股長拖上來，人早不行了，不行了也得往醫院送呀。兩人先打電話通知了他的家屬，衣服沒換就上醫院了。

醫院里，張股長的主要親屬都來了，包括他的姐夫局長。校長悲痛萬分、心驚肉跳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當然，沒有講張老師給張股長送錢的事兒。

張股長的親屬哭成了一團，尤其是他離婚后新娶的媳婦兒，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張股長老婆的哭聲高一下，校長和張老師的心就揪一下，似乎自己對他的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似的。

校長悄悄地拉拉張老師，那意思是咱倆別在這里討沒趣了。

張老師也覺得在這兒挺不自在的，如果不是給了張股長2000元錢，他早就走了。這算怎么回事呢，張股長釣我的魚被電死了，我出2000元錢，連個名都不留，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張老師看著校長，對張股長的愛人說，我剛才給了張股長2000塊錢，讓他給我兒子跑分配的事兒，錢還在張股長的身上。

張股長的愛人立刻不哭了，說，我早上給了他2000塊錢，讓他給我媽送去。你這人想錢想瘋了吧，死人的主意也打。

張老師的臉紅了，咬牙道，校長當時在場。

他怎么會給你跑事兒呢？既不沾親，又不帶故。校長還沒說話，張股長的愛人先接上腔兒了，還拿眼角瞟校長。

局長也說，違反紀律的事兒，他怎么會干呢？

校長低著頭，小聲說，我，我不知道。

張老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回來后便在屋子里找了一包什么東西，扔進了魚塘里。

第二天，好多人圍著魚塘看，水面上滿是肚皮向上的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