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的思考有時候會成為大多數人依賴的信條
布爾迪厄在他的談論電視的那本書中認為,電視體現了現代大眾傳媒的痼疾,鐘愛有轟動效應的社會新聞以及聳人聽聞的時事新聞,這類新聞可以吸引公眾,娛樂公眾,但不觸犯任何人,沒有風險,千篇一律。他認為,這類談資實質上掩蓋了彌足珍貴的東西,他知道很多人“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交給了電視,把電視當成了信息的惟一來源,電視成為影響著很大一部分人頭腦的某種壟斷機器。然而只關注社會新聞,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空洞無聊或者無關痛癢的談資上,這樣一來,便排斥了公眾為行使民主權利應當掌握的重要信息”,有些人“只有電視提供的那點信息作為自己的政治常識,也就是說其政治知識幾乎等于零”。
布先生的批評其實正在指向一種媒體權利。
越來越多的觀眾來信以及其他信息反饋表明,《時事開講》的觀點以及評論員們的聲音正在成為大多數個體聲音的代表。作為新聞明星制的副產品,他們不得不面對有時候自己的個性化意見會被作為“社論”甚至某一方面權利的代言。這種現象引起了越來越多的反思。公眾人物,尤其是電視英雄正在成為他們思想的替代品,有時候介于明星與事實傳遞者的爭論越來越多。
中國人對于電視有著天然的信賴。很難想象,內地電視臺新聞中表達的會是某個個體的觀念和傾向。內地電視媒體傾向于最大限度地弱化新聞播報者的個人色彩,他們使用輪換播報、甚至用較深的景別拉開播音員與觀眾的距離等等辦法,不過是想讓觀眾強烈地感覺到,新聞播音員僅僅起到傳聲的作用。
“這真是個好辦法,不過在一直以商業路線為主的鳳凰衛視卻行不通?!兵P凰衛視正在借助著“新聞明星與節目渾然一體的品牌,吸引觀眾”。一直關注這個節目的電視方面的學者苗棣先生以及更多的人所說的不過只有一點,“新聞是一種巨大的公共權利,可通過明星制卻在某種程度上有可能演化成某幾個人的個人權利,隱約中總有些不妥。”
陳魯豫在一次接受采訪時坦承,“要特別小心你的話語權。做新聞工作,你會發現你擁有別人沒有的權利,它不是你與生俱來的,是別人賦予你的,要小心使用,特別的重要,包括要對受眾負責,還要對你寫的事情與人負責。有時一句話可能會斷送一家企業或者一個人的一生?!?/p>
媒體最大的競爭是解釋權的競爭
面對指責與討論,曹景行卻主張,評論員的權利就是自己的觀點。只有個性化的觀點才會吸引更多的觀眾,才會影響他們的思考?!稌r事開講》試圖提供的“是一種你應當知道的權利”。也許主播應當具有公信力,剔除個人的色彩,但要把這樣的要求放置到評論員的身上,起碼是誤解了評論員的作用。
曹先生認為,這個節目在當前國外的傳媒進入中國的格局中,其實只是在努力爭取一個“解釋權”的問題。
他在清華大學的演講中,解釋了《時事開講》之類評論節目的最主要的功能?!靶侣勗诒l之后,有一個解釋的問題。當然,這還牽涉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大眾還有一個知情權的問題。一個新聞事件發生后,如果你保持沉默,民眾就會尋找其他的消息來源。相當多的時候,這個來源是‘美國之音。海外媒體如何解讀,民眾就會認為它說的是對的。因為他找不到與其不同的解讀甚至消息來源。《時事開講》的一個前提是,我們不回避重要的新聞。我們這個節目如果有競爭對手的話,不是內地電視臺的什么欄目,我們只是在與‘美國之音以及其他許多擁有解釋權的海外媒體競爭,爭奪對于一個事件的真正屬于中國人的解讀權利?!?/p>
一位美國記者曾經詢問曹景行,為什么那么多人會看《時事開講》這樣一個深夜的枯燥節目。曹先生笑笑說,他們想聽聽我們的解釋。
曹景行認為,作為媒體其實最大的競爭就是解釋權之爭。第一解釋權可能要比其他的解釋更重要。評論其實也有一個時效性問題。一件事發生了,誰的解釋快速準確,就可以注定他的解釋的權威。當然不能亂講,一次兩次錯了,人家不相信,也就失去了這個解釋權,你搶早了也沒有用。所以要搶第一解釋權又要有它相對的客觀性、準確性。
一件事情誰第一解釋很重要,其實也就是時間的問題,人們都想對未知的事件找到一個解釋,許多消息來源未必是媒體,流言傳言也是一個解釋,如果你沒能解釋清楚,大家就傳來傳去。這就是第一解釋權。
曹先生希望這個節目能夠在與更多的媒體的解釋權之爭中勝出。他所認為的競爭包括與平面媒體、電視媒體、海外媒體以及流言與傳言的競爭。曹先生在那次清華大學的演講中,被提問到說有許多海外媒體認為,《時事開講》更多的是以表揚與贊美大陸為主時,曹先生認為,為什么在遭到這樣的質疑時,這個節目仍然有相當多的人關注,因為如果失去了客觀,他堅信這個節目至少不會存在到今天。
這種獨特的競爭在許多時候顯然占了上風。
曹先生認為,如在關于“三個代表”及許多政治事件的解讀上,我們顯然要比其他的海外媒體更多一份能夠為大陸觀眾接受的觀點。鳳凰衛視的評論員們顯然比他們更接近大陸的真實。相反,大多數時候,相當多的海外媒體只是用簡單思維去分析中國政治,非黑即白,有更多的局限性。
電視新聞評論面對商業化不可避免的困境
當然,評論員們仍然體會到更多的壓力。他們的影響力越大,受到的注意就越多,甚至會被上升到更高的層次受到質詢。批評家們關注的問題似乎走在他們的前面,但這也有利于評論員們從中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徐友漁先生曾在評論電視的兩面性中,認為受收視的影響,許多評論員屈服于緊急性的壓力,制造了一種快速思維。并指出在電視中,交流是表面的,真正的交流并不存在。真正的思考需要論證,需要時間,電視培養了一批快思手,他們以“固有的思想來進行思維,在日常生活中起著巨大作用的老生常談具有這樣的特效,那就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接受,并在瞬間接受;正因為平庸普通,所以他們為問話者和接受者所共有。而與此相反,思想就其定義而言,是顛覆性的,它必須以解除固有的思想為前提,然后應當加以論證,電視只賦予一部分快思手以特權,讓他們去提供文化快餐,提供事先已經消化過的文化食糧,提供預先已形成的思想”。
評論員們的“快思手”形象正在被觀眾拋棄。這部分遙控器正在迫使他們開始專業化的選擇?!稌r事開講》的專業化傾向可能就在這樣的壓力下,得到了明顯的改變。起初,觀眾們會被評論員們廣博的學識以及多方位的關注而迷戀,但對于題目的過多關注顯出了他們專業準備的不足,越來越多的觀眾反對他們這種“萬金油式”的講解。但這樣的講解至少包括了他們對于事實的深層介入與表面化接觸。電視制造了明星,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在損害他們。
曹景行與董嘉耀請更多的專家來這個欄目做客。評論員們也正在電視媒體的功利性與個人的成就間尋找位置。曹景行、阮次山是人們心目中國際問題和臺灣問題的專家。何亮亮則在大國政治與軍事方面獨樹一幟。楊錦麟以鮮明的個性化評論臺灣問題、內地問題正在成為特殊現象。嘉賓朱文暉顯然只在討論經濟方面的問題時才出現,至于邱震海則在國際問題、尤其是歐洲問題方面無人能出其右。
但曹景行認為,鳳凰衛視設在香港,不可能隨時找到能講普通話的各方面專家,只能建立自己的評論員隊伍,結果反而形成了某種優勢。實際上,電視中的新聞評論就是“資訊快餐”,及時滿足觀眾的需求。他們如果想聽專家更深入的分析,自然可以從別的渠道獲得。電視不是全能的,鳳凰衛視更不是“滿漢全席”,不想享用“資訊快餐”的觀眾,可以把這只當成一道新聞宵夜好了。
評論員權利正在成為某個符號。人們試圖從中找到自己的觀點,然后利用這個觀點去作為自己的身份延伸。《時事開講》作為一個商業化極強,但內容極其嚴肅的節目,仍然無法逃脫人們對其電視商業化附性的質疑。
《解密鳳凰:鳳凰衛視時事開講影響力》師永剛著作家出版社2004.3定價:3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