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紅 蕭景丹
請看三個關于送紅包的小故事。
故事一:“農民的紅包他也收”
王女士的母親因患肺癌,住進了一家挺有名氣的腫瘤醫院,這家醫院也被稱作最不避諱收紅包的醫院。
王女士在這家醫院有個“很管用”的熟人,所以她母親很快住進了醫院。母女倆剛開始整理東西,就聽見同時住進來的一個病人家屬急急忙忙向同病室的人打聽怎么給醫生送紅包,送給誰?送多少?怎么送?細節問題一大串。病友們給出的價碼是:給負責手術的病區主任送,2000元到3000元;給麻醉師送,1000元以上;給管床的醫生送,也不能低于1000元。一句話,動一次手術,紅包就得5000元左右。
手術簽字時,王女士把紅包送到了主任手里。要手術的前一天,麻醉師來到病房,和病人打招呼了:“二床、四床、五床,你們明天手術,我負責麻醉哦。”聽完這話,家屬們就像聽到命令一樣,不約而同地起身,先后走到麻醉師身邊,一邊說著“給您添麻煩了,多關照”等客氣話,一邊把準備好的信封塞到麻醉師白大褂的兜里。麻醉師揣著三個信封,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開門走了。
麻醉師走后,王女士母親鄰床的一位來自農村的女病人馬上打聽:“送了多少?”在此之前的交談中,王女士了解到,這對夫妻從外地趕來看病,光等住院就等了將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托人才住進了醫院。就這個過程,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兩天后,麻醉師來到病房,點到了農村女病人。在說話的過程中,王女士看到女病人的丈夫局促地站在病床邊,忐忑地把手伸到兜里,等麻醉師走到病房門口,他趕緊邁了兩步,把一個信封塞到麻醉師的白大衣兜里。
麻醉師毫不客氣地走了。王女士問他們送了多少,農村女病人回答說:“一千五。”
“你們這么困難,沒必要也送這么多啊!”
“我們本來就讓城里人看不起,送少了,醫生不更得看不起我們。”
王女士告訴記者:“這天下午,我在樓梯上遇到了那位麻醉師,只見他和同事們說說笑笑地走下樓。我不知道,他收到那個農村病人的紅包以后,是什么心情。但是我總覺得,醫生們不應該收農村病人的紅包。農民掙點錢多不容易。”
當記者問及王女士自己送紅包的感受時,她說:“能有一個門路,讓我送上紅包,讓我母親盡快手術,我就知足了。還有多少病人,因為找不著門路,在醫院外焦急地排隊等住院。看病住院太難了!”
故事二:“送了紅包真管用”
劉先生從外地到一家大醫院治療,也是通過熟人住進了醫院。第三天,他給科主任送了1000元。熟人一聽,對他說:“你不用送。”
劉先生回答:“你不懂,給主任送了紅包,再和他商量一下,有些檢查什么的,能不做就不做,不就能把費用降下來了嗎?”
這句話果然應驗。劉先生在住院期間,遇到管床醫生要他做核磁、CT、同位素掃描等大型設備檢查時,他就找到主任,問他用不用做。主任看了醫囑之后常常說:“這幾項不用做了,你原來照的片子挺清楚的。我去跟管床醫生說說,讓他減了。”
就這樣,住院兩個月,在經常聽到同一病房的轉院病人抱怨全套檢查都要重做的時候,劉先生居然一直使用著原來在當地醫院的檢查結果。
故事三:“醫生怎么老不理我”
老楊第一次見到馬大姐,是陪親戚到醫院做最后一次放療,馬大姐湊上來問:“你們給醫生送紅包了嗎?”
起初,老楊以為這是醫院或別的什么部門在暗訪,就反問:“你覺得有必要嗎?”
對這一問,馬大姐好像很難回答。她字斟句酌地說:“我沒送禮,可醫生老不理我。我眼睛睜不開,問醫生能不能治睜開了,醫生說我真啰嗦,能不能睜開治了就知道了。你親戚也是這位醫生治,你說他不理我,是不是因為我沒送紅包?”
老楊不知該如何回答,就給她講了自己的親戚在這兒治病的事。
為讓親戚盡快治上病、治好病,老楊為他輾轉找了醫院的兩個熟人幫忙。檢查、做治療計劃期間,這位醫生的態度好極了,請吃飯都不去,還說“咱們之間不存在(那事)。”頭一個星期的放療期間,老楊總是提醒親戚:“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就跟醫生說,醫生人挺好的。”親戚也說:“是挺好的。”
可兩個星期下來,親戚憋不住了,問:“是不是得給醫生送紅包,現在問他點事他老說沒時間,老拖著。”
紅包送出去了,親戚喜笑顏開地回來說:“醫生理我了,說我的病耽誤了幾個月,那治愈率還有百分之六七十呢,治徹底了就不會再犯了。醫生還跟我交代了放療期間要注意休息、要吃清淡點的飯菜。如果反應強烈就跟他說,他再給開點藥。”
馬大姐聽了這些,急了:“真的得1000塊?我沒工作,沒勞保——”老楊只好安慰她:“其實你不送,在治療上他也不能對你怎么樣。”馬大姐說:“可是他老‘罵我。我問他眼睛疼、嗓子疼是怎么回事,他就說我嬌氣,別人怎么沒那么多毛病?”說著,馬大姐嘔了一下,老楊知道這是放療反應。老楊的親戚送了紅包后,醫生就給他開了國產的止吐藥,效果還不錯。
紅包何以屢禁不止
盡管老百姓對紅包現象深惡痛絕,紅包卻屢禁不止,這是為什么呢?究其原因,恐怕與目前存在的對于紅包的一些模糊認識有關。
一種說法是:“紅包是患方自愿送的。”送紅包者可能有的確實是出于感激之情,但更多的人則或是希望能以此換取手術優先,或是迫于周圍人都送的壓力,害怕不“表示表示”就得不到精心治療,而不得不從眾。其實不難看出,這種所謂的“自愿”中,包含著很多“不情愿”和“不得已”。
另一種說法是:“社會風氣如此。”這只能說是一種遁詞。一個人送過紅包后,就可能受其“傳染”在自己的行當里用職權牟利。從這個意義上看,紅包現象就是不良風氣的“加油站”,收受紅包者就是在為社會不良風氣推波助瀾。
還有一種說法是:“醫務人員待遇低,風險和收益不成比例。”醫生行業“風險高、待遇低”確實不合理,但這絕對不能成為收受紅包的理由。為醫者選擇進入這個行業時,除了學習知識、具備從醫的技術技能之外,更應該作好無私奉獻的精神準備,否則大可以選擇風險低、收入高的行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靠收受紅包來補償絕不是正道。
再有一種說法是:“治理紅包很難。”因為紅包現象更多地發生在醫療供求矛盾比較突出的一些大醫院以及一些專科醫院,如果對一些收受紅包的技術尖子動真格,將他們“罰下場”,有可能影響醫院的發展。這種看法無疑是短視的。因為如果一些技術尖子收受紅包,必然會帶壞一支隊伍,最終影響醫院的聲譽,這才是醫院蒙受的最大損失。名聲不好,談何發展。
也許,正是這種種模糊認識給紅包披上了“合情合理”的外衣,使其屢禁不止,泛濫成災。其實,再多的托詞也抵不過一條理由,那就是紅包使廣大群眾的利益受損,衛生系統的名聲受損。治理紅包很難,但千難萬難我們也不能畏難。
治理紅包必須下“猛藥”
治理紅包,各級衛生行政部門、醫療機構的領導和廣大醫務人員應共同努力。不僅要對現有的醫務人員加強教育和引導,而且要把醫德醫風作為醫學生的一項重要的學習內容。
治理紅包,必須要探索建立行之有效的監督機制和懲戒機制。這種機制既包括醫療行業內部的,也應吸收社會、輿論、行政、司法等多方位、多部門參與,尤其要對一些“重災區”重點監督。總之,要讓收受紅包者無處遁形,要讓收受紅包者付出代價。
治理紅包,我們還寄希望于改革。通過深化衛生改革,建立起合理的醫療服務補償和分配機制,讓水平高、貢獻大的人得到與其勞動相配的薪酬,讓承擔高風險的人有相應的回報。同時要想方設法提高農村基層和社區衛生服務的水平,基層的水平提高了,大醫院的“就醫難”矛盾才能得到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