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學生王梅,被同學引誘到深圳,誤入一家打著連鎖銷售公司牌子的傳銷組織。她努力打拼,先后發展了十名“下線”,被公司評為“銷售狀元”。然而,在她暗自慶幸自己和員工們找到一條“致富”捷徑時,老板卻突然間蒸發了。此時,她才知道她的“下線”員工們為籌措加入公司的資金早已傾家蕩產,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她認為是自己把他們領上了絕路。老板跑了,自己的良心還在,于是她鄭重做出承諾:“我要替老板還債!”然而,她的話無人相信,于是,她做出了驚人之舉:棄職打工,千萬里追尋去還債!
涉世新體驗 女大學生誤入傳銷隊伍
2000年7月,河南省方城縣李王莊村的王梅走出了大學校門。畢業幾個月了,她的工作分配遲遲沒有結果。她的家庭貧困,父母為了支持她讀書,千方百計籌措學費,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她原想待自己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好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可面對現實,她的心冷到了極點。
一天,她正暗自傷神,突然收到高中時一位叫李賓的同學的來信。李賓在信上說:他畢業后在老家花費了無數心血,也沒有找到工作,后來隨一位老鄉來到了深圳,在這里不但找到了工作,也找到了生活的樂趣。信的結尾李賓又用很關心的語氣問道:“你現在已大學畢業了吧,找到工作沒有﹖”
王梅自從畢業后,心中的煩惱無人傾訴,她讀罷李賓的信,便按照李賓提供的電話號碼與他通了話,把自己目前的處境和盤托出,最后她希望李賓在深圳給她找份工作,讓她體驗一下外面生活的精彩。
李賓說:“我現在和幾位朋友合開了家公司,效益不錯,每月都有近萬元的收入。我是公司的業務經理,你如果有意我可以介紹你入股,每股資金1萬元,保證你賺錢?!蓖趺仿犃T,所有夢想頓時又化為泡影,她哪有資金去投資入股﹖便說了擺在自己面前的難題。李賓告訴她:“我們是老同學了,不必認真,你只要帶一半錢來就行了。”
王梅向父母說了情況。她的父母為供給她上學已經一貧如洗,但看到為了工作整日愁眉不展的女兒,并且聽女兒說出去能賺到錢,他們便豁出去了,東挪西借3000元,最后咬咬牙又向私人貸了2000元高息款。當王梅從父母手中接過錢時,酸楚的淚水灑滿衣襟,她暗自發誓:到深圳后一定要好好干,絕不辜負父母的恩情!
到深圳見到李賓后,李賓說:“我們公司的業務是商品連鎖銷售,是當今世界最流行的貿易方式,在國外有廣闊的市場,目前剛剛進入中國,已經引起社會各界人士的關注。你只要用3800元購買本公司的一份產品,便可成為公司的一名業務員,工資從銷售額中提成,銷售10份以內按10%提取,超過10份按30%提取,同時升職為業務主任,當上業務主任后每月的工資超過1萬元,以后還可以晉職,如果當上業務經理,那么月工資將突破6位數……”其實李賓所說的是國家禁止的非法傳銷,王梅剛走出校園,涉世未深的她哪知社會的險惡,李賓滔滔不絕的話語和同學的身份,使她很快便深信不疑,當時便把3800元錢交給了李賓,李賓很快為她辦好了“工作手續”,又給了她一套《跨越成功的障礙》、《撥開心中的迷霧》等教材,讓她學習。王梅經過公司半個月的“包裝”后,士氣大振,她感覺眼前有一座黃燦燦的金山在晃動,伸手可及。
驚世承諾 被騙女要替老板還債
為了早日挖掘到金子,她從大腦中調出“熟人網絡”,分別通過電話、書信等途徑和他們聯系,在她的極力勸說、誘惑下,她的一位表哥、舅舅和湖南的一位同學來到了深圳,很快成為她的“下線”,這一個月加上她購買的那份產品10%的提成,月底她領到工資1330元。看著手中那一沓人民幣,她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立即給父母通了電話并往家寄了1000元。從此,她工作更加賣力。但是沒過多久,因她有限的熟人資源被挖掘殆盡,銷售成績毫無進展,苦惱、煩悶頓時向她襲來,好在公司里有專職的“教員”,及時為她撥開迷霧,指點迷津:只要你懷著必勝的信心,有一股敢為人先的勇氣,走出狹小的交際圈子,到大街上去開拓,流動的人群里便有你的“合作伙伴”。
王梅原本是一個比較靦腆的女孩,遇到生人總感覺難開口,但想想自己家庭的處境、父母的企盼,以及公司的“錦繡前程”,便信心倍增。她來到大街上,以尋找工作的民工為發展對象,先和他們拉家常、套近乎,時機成熟后再把話題轉移到連鎖銷售上,有的人懂,一聽她說便知道是搞傳銷的,扭頭走了,也有的人孤陋寡聞,聽她說后被這個能使人迅速“暴富”的職業而吸引,她便把這些人帶回公司、經過公司“工作人員”對他們軟硬兼施的說教、引誘后,“調動”了他們的加入欲望,他們沒錢時便通過各種手段讓家人寄來。在她的努力下,不到兩個月先后有四川、湖南、湖北等省的6人成為她的“下線”。因她的業績超過10份,被公司晉職為業務主任,還被公司評為“銷售狀元”。
就在王梅勁頭十足、準備大干一場時,一盆冷水迎頭朝她澆下:她所在的公司一夜之間如云似霧般蒸發了。
原來,深圳的地下非法傳銷組織早已引起當地有關部門的關注,有關部門準備對它依法取締,王梅所在的公司老板聽到風聲便和手下幾員“干將”偷偷變賣辦公設施后攜款潛逃。她辛辛苦苦掙下的4000多元工資還沒有領取,她打李賓的手機,被告知已關機。老板不在了,公司沒有了,她倒成了替罪羊。一個人拉著她的手痛哭不止:“我的錢是用來給老母親治病的,聽信了你的話,如今錢沒了,我有何臉面回家見母親﹖”他這一哭鬧,別人也跟著起哄:“那是我半年來靠打工掙來的血汗錢!”“我的錢是家人賣牛、賣豬寄來的,全部交給了你,今后全家如何生活呀!”
王梅相信他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發展的“下線”大多是外出務工的農民,有幾個是有錢人﹖她原本認為連鎖銷售是個新產業,有很大的發展潛力,便極力勸說他們加入,可怎么也沒想到公司會如此“短命”。更讓她揪心的是他們為了加入公司,花光了積蓄,欠下了外債。她深知農民掙幾個錢不易,暗恨老板的心黑,也怨自己有眼無珠,坑苦了這些打工來的農民。
王梅找到了她的幾個“下線”,告訴他們說:“你們的損失由我來償還。你們也知道,我的工資被老板卷走了,如今手中沒錢,現在你們把各自的聯系方式留下來,待我今后逮到了老板,一定把錢給你們追回來。如果碰不到老板,我自己打工掙錢也要償還你們?!?/p>
“你騙誰呀?哪有員工替老板還債的,你認為我們還會上當嗎﹖”
“請你們相信我,我是個大學生,我用自己的人格向你們擔保,保證說話算數?!钡菬o論王梅怎么說他們就是不信,急得她差點跪地對天發誓,后來他們見王梅執著的樣子,為了擺脫她的“糾纏”,便勉強留下了地址或者電話號碼。最后還說:這姑娘的神經怕是被急出毛病了吧!
萬里追尋 還債路上灑滿血與淚
王梅為還債留在了深圳,同時也把苦難留在了自己身邊。
開始她還抱有幻想,認為李賓和老板就在附近躲藏著,只要找到了他們就能追回錢,可是她跑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到。此時,王梅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只好一邊尋找一邊靠打零工來維持生計,好多時候她只能露宿街頭,同時還得躲避著治安人員,怕被收容。一天深夜她剛避開巡邏的治安隊員,走到一個偏僻的小巷,不巧又碰到幾個醉鬼,他們對她不僅污言穢語還動手動腳,非讓她陪夜,嚇得她尖聲喊叫,要不是幾位下夜班的工人路過這里出手相救,她難逃魔掌。后來有人告訴她,公司可能改頭換面搬到廣州去了,她又急忙趕到廣州,明察暗訪了半個月,結果一無所獲,看來靠老板還債是沒希望了,她決定作長遠打算,先在廣州找份工作,然后一邊掙錢還債,一邊再慢慢尋找。
她雖然有大學文憑,但在人才濟濟的廣州找份工作并非易事。人才交流市場、寫字樓、工業園區等地方她都去了,但每次都被拒之門外。一天晚上,她感到自己已走投無路,不由自主停在了一家霓虹燈閃爍的歌舞廳門前,為了替老板還債她真想邁進此門,但她畢竟沒有風塵女子的膽量,猶豫徘徊了片刻后還是離去了。此時此刻她才感覺到“替老板還債”幾個字重如千斤,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好在不久她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鄉,老鄉把她介紹到自己的服裝廠,雖然工資低,又和自己所學的專業牛頭不對馬嘴,但她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其實,她在外為了工作四處奔波時,老家的工作已經安排就緒了,她被分配到了鄉政府,前途無量,家人苦于和她聯系不上。她自從遇到這檔事后,因感到愧對父母,所以直到上班后她才往家打了電話。母親已從她舅舅那里了解了她的情況,但并沒有指責她,把情況向她說了,讓她馬上回家上班,以防夜長夢多。她聽后,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在行政部門上班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她真想插上翅膀飛回家鄉??僧斔龔哪赣H口里得知上班后每月只有300多元工資時,頓時傻了眼,這么少的工資讓她何時才能把債還完﹖她沒細想便對母親說:“我現在不回去上班了,我要在廣州打幾年工……”沒等她說完母親便截斷了她的話:“你真的要打工掙錢替老板還債﹖世上哪有像你這樣傻的人?你走時家里借的錢已到期,人家逼著追要,都快把你爹急瘋了,你要是我們的女兒,有孝心的話,就別氣我們,早日回家!”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這一年的春節,王梅有生以來第一次沒和家人團圓,她利用假日在辛苦地打零工。2001年4月,她離開了服裝廠,進了天河區東圃鎮的一家效益比較好的電子廠,月工資1000多元,另外她還不辭辛苦地在外兼了一份工作,此時她已存夠了3500元,她把此款寄給了四川省達縣的那位急需錢給母親治病的叫袁德的人。不久她收到了袁德的信,他在信中說:我認為你當初的承諾是一時的沖動,真想不到你會信守諾言,你寄來的錢不但使我母親治病有了經濟保障,也解除了我們弟兄之間的一場誤會:當初我的錢是弟兄幾個湊起來給母親治病用的,我聽了你的勸說,便認為是條發財捷徑,于是編造謊言,讓家人把這筆款寄給了我。當我空手返家向家人說了錢被騙走之事時,他們都不信,懷疑我把錢獨吞了,此事很快在周圍傳得沸沸揚揚,讓我蒙受恥辱……這錢本不應該你還,可你還了,你是個好人,我和家人會感激你一輩子……
王梅讀罷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從此她加快了還債步伐。可債越來越難還了。原來,他們當初并不相信她的話,因此漫不經心,留下的地址不詳細,更有甚者,怕她以后利用地址“行騙”,便多了心眼,干脆留下了假地址、假電話號碼,導致她接連寄出的幾筆款都被如數退了回來,于是她把這些地址不詳、有誤的先放在一邊,把錢重新寄給了別人。
當時有一人給她留下了電話號碼,她撥打后發現是個空號。她經詢問得知,一般情況下空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此號還沒人用,另外是此號被用過現已停機。于是她帶著50%的希望,請了一星期的假,于2002年10月12日踏上了北上的列車,來到了湖北省荊門市,經查詢她所持的電話號碼是某鎮的,她輾轉倒車來到該鎮電信所,向工作人員說明了自己的情況,請求幫助查清所持號碼是否有人用過。按說此事不屬他們的工作范疇,查起來也很麻煩,但是王梅的精神感動了他們,最終幫助查出了結果:此號碼有人用過,于一年前報停了。得知此訊王梅揪緊的心頓時松開了,高興得跳起來。電信所領導聞知此事派車把她送到了電話主人家,主人正是她所要尋找的人。原來,他當年根本就沒有把王梅的話記在心上,回家后早忘了,因外出做生意停了電話。當他得知王梅的來意后,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王梅每還一筆債,便會收到一封熱情洋溢的感謝信;她每還一筆債,便會感覺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2003年春節,她利用假期又踏上了還債“征程”,這次她要去的是山西省古縣,尋找一位因地址不詳而被退回匯款的人。原來此人留下的地址只有村名沒有組名,王梅到達該村后,經詢問才得知,該村是一個有3000多人口的大村,同名同姓的人較多,她所要找的那個人叫王明,此村就有5個,并且居住分散,交通不便。她按年齡、性別排除兩個,然后步行上門去辨認。當找到第二戶時,此人在北京打工沒回來,她要了此人的照片,經辨認正是她要找的人。當她說明來意、把錢遞到他家人手中時,他們頓時愕然了。原來王明從深圳回家后,只說自己的錢被小偷偷走了,他也絕對沒想到王梅真的會替老板還債,因此他的家人并不知情。
王梅回廣州不久,便收到了王明的來信。王明在信中說:在物欲橫流的今天,難得有你這樣的好人,千里迢迢替老板還債,我為當初對你的莽撞感到很慚愧,作為補償,我要幫助你尋找騙我們的老板……從此,王明開始了四處流動打工生涯,每到一座城市,他都要睜大眼睛搜尋老板的蹤跡,一有消息他便告訴遠方的王梅。因沒有固定工作,他的經濟受到損失,但毫無怨言。雖然他沒有找到老板,但能和自己并肩戰斗,已讓王梅感到莫大的欣慰。
王梅打工掙錢難,但還債更難,還債路上的艱辛一言難盡。2003年6月她到山東省汶上縣尋找一位因地址變遷而被郵局退回匯款的人。此人原來家居縣城,后來因欠外債多賣了房子,如今在外租房住,她找到他原先的鄰居,鄰居告訴了她他的地址,可她找上門時,房東說他早搬走了,具體搬哪里去了他也不知道,一時讓她斷了線索,但是她仍然沒有放棄,憑著自己對此人的模糊印象,開始在縣城四處尋找。一天上午,當她走進一居民小院時,突然門后一只大狼狗朝她撲來,雖然主人及時趕到,但是她的右腿褲子還是被撕破,大腿上落下幾個血淋淋的牙印,疼得她面色蒼白。主人不但沒安慰她,反而埋怨她亂闖,那一刻疼痛帶傷心使她淚流滿面。她打了狂犬疫苗后,沒有休息又帶傷堅持著尋找。三天后,當她把錢遞到要找的那個人手中時,他怎知王梅這一路灑下了多少血與淚!
2003年7月,她按照一人留下的地址往河北省威縣某村匯了一筆款,不久此款被退了回來。經查,原來當地根本就沒有這個村。后來她雖然四處打聽此人的下落,但一直沒有消息,致使此債無法償還,除了舅舅、表哥這是她所欠的最后一筆債。
王梅為還債,辛辛苦苦打了兩年工,追尋千萬里,還款2萬多元。對此多數人不理解,背后常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王梅卻說:“我不在乎別人如何議論,只要我感到活得輕松、過得開心就行了?!彼母改父嬖V筆者:當初我們對女兒的行為不理解,傷害了她,如今我們全明白了,每個人不都是為了快樂而活著嗎﹖如果女兒不去還債,此債便會如一塊坯,永遠擱在她的心中,她能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