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把愛關到門外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多年前，有一個小女孩，生長在一個不怎么富裕的家庭里。父親在很遠的一個城市上班，根本沒時間管她。母親也是一個普通的職員，帶著她們姐妹三人住在一個小鎮里。

她是長女，她很小就幫母親做家務帶妹妹，她覺得不快樂，真的不快樂。她有做不完的家務和一個愛哭的小妹妹。她想跟別的小朋友一樣去玩兒去做游戲，而不是放學后時刻要抱著小妹妹。于是她跟母親提出，暑假想去杭州外婆家。母親同意了。她開始時刻盼望著暑假快點來臨，她就可以去杭州，不要做那些煩人的家務和帶妹妹，反正她討厭那樣的生活。

暑假來了，她去了杭州。外婆家阿姨舅舅都很喜歡她，兩個阿姨兩個舅舅，把她寵得跟公主一樣。然而到夜里，她還是會在床上睡不著。她想母親的收音機，母親每個晚上會一邊聽電臺里的故事，一邊給她們姐妹三個打毛衣。于是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母親手里翻飛的毛線，聽了很多的故事。她還想念妹妹的哭聲，那煩人的哭聲也似乎動聽起來了。小妹妹的手肥肥的，總是被她自己握成拳頭，放在嘴巴里舔著。

暑假沒過一半，她就告別外婆回到了小城。家還是家，小小的但整齊著。小妹妹還是哭哭鬧鬧的。大妹妹看見她回來，很開心地說，姐姐回來我就可以玩了。母親還是很忙，店里的家里的。她又回到了以前忙亂的日子。

忙亂一個學期，到了寒假，她又逃到杭州。許多時候，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這樣逃來逃去的。年歲就在她手里這樣折騰著。

初中學校離家很近，可是她選擇住校，每星期回家一次。她說她要住校，母親沒說什么，給她準備好了被子蚊帳等物品，還給了她一些零用錢。她住進學校的第一個星期很興奮，什么都好奇，而且不用被家里的人煩心了，她趴在宿舍的床上偷笑。

兩個星期過去了，她開始覺得帶來的菜不夠吃，食堂的菜又不好吃。她想到了家里香香的紅燒肉，白白的饅頭，綠綠的青菜。那時候父母的工資都不高，可母親總是每星期都安排她們姐妹三個吃幾餐肉。想紅燒肉也得忍著，她心里想，是她自己要來住校的。要是妹妹們知道她想吃紅燒肉，一定會笑話的。想歸想，當大妹妹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她傻了眼。大妹妹說，今天家里做了紅燒肉，媽媽讓我給你送來。小個子的大妹妹拎著一個用毛巾裹了三層的大杯子，她接過來打開一看，母親燒的紅燒肉還冒著熱氣，里邊還放了幾根她喜歡吃的軟軟的青菜稈子。抱著大杯子她的淚就下來了。

一直以為母親不喜歡她，從小就讓她做那么多家務，還說再生一個妹妹就不讓她讀書了。她害怕，她有時候想，也許她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可是她不敢問。她胡亂地猜疑著，所以一直對家里的一切都覺得煩。晚上坐在床上，她細細地回味著生活里的點滴，那些被她忽略的東西，都浮現出來。母親對她一直都是放任的，從沒要求她做什么家務。第一次做家務是她自己學會的，是她自己覺得母親太忙。第一次帶妹妹就不小心把妹妹的手燙傷，母親也沒責備她，還問她，你自己有沒有燙傷。第一次要逃離家母親也同意。只要她提出的、她做的，母親幾乎都同意。母親給了她足夠自由的成長空間。她第一次后悔自己錯怪母親了。

第二天，下了課，她就背上書包回家去了。她的家跟學校只隔了一個小山坡和一條小溪，十分鐘的路程。她幾乎用跑的方式奔回家。

一口氣沖進母親的綜合商店，母親正在給人打醬油。看見她就笑了，你怎么回來了﹖

她怯生生地望著母親，我回來住可以嗎﹖

傻孩子，家你隨時都可以回來，你是我的孩子呀。

她把頭靠在母親的胸前，久久不離開。

母親有力的心跳讓她明白，這些年是她自己把愛關在了心門之外。

這個曾把愛關在門外的傻女孩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