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0年春天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鈴子跑來辦公室問我,阿心可以在你們單位轉干嗎﹖我想了想,覺得這事只有50%的可能,但是為了幫好友披上一件美麗的外衣,我便說,他工作這么認真賣力,可能會轉干的。鈴子聽后,高高興興地走了。
不久便傳出了鈴子與阿心戀愛的消息。鈴子是本城實驗小學的一名代課老師,人雖長得不怎么樣,可是卻很有心計,為了討好阿心,不但對阿心溫柔體貼,而且對我們這幫兄弟也是溫柔關愛,以討幾句美言,來鞏固阿心對她的愛。風流倜儻的阿心本對鈴子的感情不怎么樣的,當知道鈴子文才出眾的時候,不免對她又另眼相看,他想,蘭心蕙質的女子該是一個尤物吧。阿心與鈴子甜蜜相愛去了。從此,我們這幫兄弟中極少有阿心的消息。日子如天上的白云,慢慢地飄過。
一天,鈴子一大早來敲我家的門,挺著大肚子對我說,我懷孕了,你看著辦吧。我驚愕,你懷孕了關我什么事﹖現在你該幫阿心解決轉干的事情吧?鈴子說。我一怔,阿心轉干的事情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嗎﹖你多少也是他直管部門的一個領導啊,你不幫他誰幫他﹖鈴子說。我苦惱了,現在轉干的事情哪能這么容易?。课疑蠄罅耍€得由上級領導部門來決定啊。鈴子可不管,說阿心能不能轉干主要在于我幫不幫他說好話。看著眼前這個天真單純的女子,我不禁搖頭嘆氣。
就在我為阿心轉干的事情東奔西走忙來忙去的時候,湊巧又時值單位精簡人員,無本科文憑臨時聘用的阿心被辭了。鈴子來我家大哭了一場,哭過后她倒坦誠地對我說,現在我們兩不相欺了,原先我對你所說的我是一個有文采有前途的作家,也是騙你的,我拿別人的文章說成我寫的,從而給自己提高了身份與地位,還有美麗,哈哈哈……
二
阿心被辭后不久,鈴子因未婚先孕也被學校辭退了。我便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與鈴子了,我不禁有些掛念。幾番周折,我在鈴子的老家找到了他們。那時剛好是鈴子的待產期,看著鈴子柔弱的身軀煎熬在大山陰寒的空氣里,我不禁憐香惜玉,說鈴子你該上醫院待產了。鈴子一聽,說好啊好啊,大哥你回城時順便帶我上醫院吧,阿心正忙農活呢。鈴子一副心胸寬廣顧全大局理解丈夫的樣子。我不禁對眼前的女子肅然起敬。
回城的時候,阿心囑托我照顧好鈴子,我以兄弟的感情與名義拍胸對他們說,你們放心,孩子一生下來我便打電話通知你。阿心點頭,放心地讓我們走了。鈴子執意要住進我家,說是到生的時候再進醫院,這樣可以減少一些醫療費用。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便讓她住進了家里,然后叫兩地分居的妻子請探親假回來,一方面為了緩和、化解一下家庭氣氛,一方面好照顧鈴子。妻子就這么滿懷委屈地回家按我的意思做事。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阿心趕來了,于是我便放下了照顧鈴子的心。鈴子出院的時候,阿心打來電話對我說,兄弟,我手頭的錢不夠付醫藥費,你幫幫忙吧。我問多少,阿心頓了頓,說,3000元。天哪,那不是付完全部醫藥費嗎﹖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轉念一想,畢竟我們兄弟一場,而且他們在鄉下確實挺苦的,于是我一狠心便取完了存折里所有的積蓄,然后前往醫院繳醫藥費。到醫院的時候,阿心攔阻我說,我去繳醫藥費,就不勞你了。想想他去繳費方便些,我便把3000塊錢交給了他,然后去病房看望鈴子。
鈴子一見我,便說要我做孩子的干爹??匆姾⒆臃奂t可愛的小臉,還沒有孩子的我立刻便答應了。這時,阿心回來了,手里拿著發票與剩余的錢,見我在病房,立馬把發票與剩余的錢裝進口袋,然后假裝客氣地說,啊,兄弟,啊,不不不,領導大人,您對我們真是太好了,工作這么忙,還這么惦記著我們一家大小的,去去去,你還是先忙你的吧,這里有我便得了。見我笑著看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他尷尬一笑,把口袋里的發票和錢遞給我說,醫藥費只有2100多一點,剩余的錢你拿回去吧。我本想接,可想到他們回家的路費以及孩子母親的一些營養費等等,我又縮回了手,我說,你們缺錢用,就留著吧。阿心與鈴子滿懷感激之情對我說謝謝。
阿心和鈴子回家后,我又老長一段時間沒見他們了,也沒有他們丁點兒消息。直到來年的春天,阿心打電話來對我說,他要養魚,可是魚苗的錢不夠,叫我幫他弄千把塊錢。我說兄弟,你是知道我們單位清貧的,我到哪兒弄這么多錢給你???我還要不要吃飯???阿心說,你大小也是個領導,弄幾個錢還不容易﹖真是苦煞了我!我一介清官,哪能挪用公款﹖可是為了我們幾年的兄弟之情,我又不得不答應了。朋友有難,我豈能不幫﹖于是去朋友們家里東借借西借借,朋友們一聽是借給命苦的阿心的,便紛紛解囊相助,但是說清楚了,還錢要找我的。我只有苦笑答應。我揣著借來的一千多塊錢踏著春日暖洋洋的空氣走進了山里。
三
初秋的時候,朋友們都說阿心家的魚應該長肥了吧。于是大伙兒相約去鄉下看望阿心。我們到了鈴子老家的時候,才知道阿心已失蹤多日了,鈴子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阿心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在世上沒有其他親人。
看著可憐的母子,我們一行人便紛紛把口袋里的錢全拿出來,交給鈴子,讓她添些日用品,鈴子含淚收下了。她說,我會等阿心回來的,畢竟有他的骨肉在啊,難道他就這么狠心讓他的孩子也變成一個孤兒嗎﹖我們無語,也只能無語。
四
2002年秋天一個落葉繽紛的下午,秋風吹得猛,鈴子打來電話,帶有秋季的哀愁與傷悲。她哭著對我說,我這輩子完了,孩子現在正住院,我竟然沒有足夠的錢付醫藥費,怎么辦啊﹖……鈴子嚶嚶地在電話那頭哭。于是我一放下電話便去取了錢趕往醫院。
孩子痊愈出院后,鈴子便領著他來到我家。此時的鈴子憔悴得如同萎去的黃花,她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留下孩子便獨自一人悄悄溜走了。她留了一封信放在餐桌上。她寫道:“大哥,首先,我在這里對你懺悔,曾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和阿心都誤會了你,覺得阿心丟工作是你造成的,所以我們便厚顏無恥地耍你要求你為我們做一些事情,現在我知道我們全錯了。我現在知道你是個頂好頂好的好人了……可是,現在又不得不請求你為我再做一件事情,我想讓你幫我看管一下我的兒子,因為我要去廣州找阿心……假如我能找到阿心,我便帶著他一同回來接我們的孩子,如果我找不到阿心,便不回來,我要永遠找下去……如果你覺得孩子給你帶來了太多的不便,麻煩你幫他找個好人家領養,或是把他送往孤兒院。拜托了?!蹦弥稚系男?,看著娟秀的字體,我仿佛又看到了少女時代的鈴子,那時的她是多么天真多么浪漫,又是多么有心計啊。可是,就是這么一個有心計的女子,怎么偏偏搭上不負責任的浪子阿心呢﹖我想,這就是一個人的命吧。
如今,鈴子已經走了一年多,我們還沒得到她的消息,但愿她在異鄉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