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機會,我到一個職業中專做了兩年老師,教了兩屆學生。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叫許惟一的學生。
我是教他們餐飲實務的老師,負責教會他們酒店餐飲服務的最基本常識。每次實務練習,托酒瓶走路練習,許多學生都怕累,但許惟一每次都堅持到底,而且課后總是問我許多的問題。這讓我感到很奇怪,記得校長給我介紹過,這個學校的學生,實際畢業后做酒店服務員的很少,大多畢業后就由父母、親戚安排做了別的職業。所以我只要教會他們一些皮毛之技,能應付市里考試即可。而許惟一卻學得如此認真,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
教了她兩年,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每天匆匆來又匆匆地去,可門門課都是優秀。我沒見她穿過一件漂亮的衣裳,她衣著樸素得有些讓人心酸。冬天別人都是花花綠綠的毛衣、大衣,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半新的短大衣,袖子因為短而露出一截手臂,有同學取笑她趕時髦穿中袖,她也只是靦腆地笑一笑。夏天她時常是一件黃一件白的襯衣換著穿,不像別的女生那樣花枝招展。
臨近畢業時,學校跟市里的一些酒店掛鉤,安排學生去實習,但為確保學生安全,學校需要家長簽名的保證書。很快保證書交上來了,我拿著那沓保證書一張張地看,卻找不到許惟一的。
許惟一怎么了﹖我問別的同學,他們都說不知道,沒看見她。
等了一天也沒見她來學校,也許她病了,我決定去家訪一次。記得惟一說過,她需要這份工作,我還私心地想安排她去一個好一點的酒店,讓她以后有機會留用在那里。
問了許多同學,才打聽到她家的地址。下班后,我直接去了她家。
惟一打開門看到我的時候,呆了一下。但她笑了笑,馬上就讓我進去了。“老師,你怎么來了﹖家里有些亂,你就將就著坐一下。”她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桌上的一堆紙袋子和粘袋子用的糨糊。
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又從廚房里拿出幾個西紅柿,微笑著遞給我:“老師,家里沒水果招待你,不過我跟奶奶常常把西紅柿當水果,你也吃一個。”接過她手里的一個西紅柿,我看著她:“惟一,你怎么沒寫保證書﹖很快就要去實習了,你不想有這個機會嗎﹖”“老師,我奶奶病了,我必須照顧她,我不能不管她,是她靠糊茶葉袋把我養大的。我甚至不是她的孫女,我是奶奶領養來的孤兒。實習……”惟一的話沒說完,就被里屋傳來的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她馬上跑過去:“奶奶你醒了,喝點水。”我被她的話震驚了,跟著過去,于是我看到了溫情的一幕。
惟一坐在奶奶的后面,把她輕輕地扶起來靠在她身上,給她胸口墊上毛巾,慢慢地用右手拿過茶杯,緩緩地喂著。奶奶似乎不是很清醒,喝進去的不多,有一些水都從旁邊流出來,惟一用左手耐心地幫她擦干。放下杯子后,她對我笑笑,又輕輕地跟奶奶說:“奶奶,老師來看我們了。你要放寬心,惟一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老師也會照顧我的。”她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奶奶的背,放她睡下。自始至終奶奶都沒開口說一句話。
確定奶奶沒什么事了,惟一才離開床邊。我們回到廳里,因為天比較熱,她已經是汗濕了襯衣。惟一洗了洗手,微笑著給我倒了杯水:“奶奶這幾天感冒了,挺嚴重的,去醫院看了,她不肯住院,說我們沒什么錢可以讓醫院折騰的。我是她惟一的親人,我得照顧她。”“那你就只能放棄這次實習的機會了!你以后怎么辦﹖”我擔心她。
“沒事的,等奶奶病好了,我再出去找工作。這幾天我幫奶奶糊茶葉袋,一天也有七八元錢。”惟一站在窗口的位置。“老師,窗外有風!你過來吹吹,家里沒電扇,有些悶。你一定熱了。”她滿臉幸福地把上半身探了出去。“我以前總是跟奶奶坐在窗口乘涼的。奶奶常說,我們家還有窗,窗外還有風吹過哦。”惟一笑得像孩子一樣。
我看著她,陶醉了。這么簡單的女孩子,簡單到有風吹過就覺得幸福。她才17歲,卻已經要擔負生活的重擔。而我們呢﹖擁有了那么多,為什么許多時候還感覺不到幸福呢﹖看著窗口沐風的惟一,我忽然明白,幸福只要有一顆簡單的心,就可以感覺到。這點她是我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