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很多的白日夢,居然,也有不少變成了現實。于是放心地一做再做。
立業之后,卻未安居。這一年多來,我常做的是房子夢。朋友芳草說:“我夢想在一個離城市不遠的地方,買幾畝地,蓋一棟小樓,門口有大大的院子……還要有一個葡萄架,以及一株苦楝樹——春天時開滿紫花的那種,我幼時家門口有過一棵,巨大,夏天還可以粘知了。我在心里想了無數次了,花要種矮牽牛、月季、雛菊、白玉蘭……窗外還得種幾叢芭蕉,因為實在被宋人的詞困擾很久了。”啊,房子夢,幾乎每個年輕的女人都有。
某一年,在新疆旅游的時候,被吐魯番的酷熱追趕,走投無路闖入葡萄溝。忽然,滿面的清涼向我撲來:一排楊樹和一個葡萄架子,圍出一個寬敞的院子。站在院子外的陽光里望進去,院子里呈現一片暗而清澈的綠。
踏入院子,在瞬間我全身心地進入這種寧靜。院子里靜悄悄的,干凈得好像連腳印都沒有一個。角落里的水龍頭在斷斷續續地滴著水(這是院子里惟一的動靜),在它下面,一整盆葡萄在水中閃著光。葡萄藤中閃爍著葡萄串,葡萄架下是粗糙而結實的木頭涼床。前面是一個阿富汗式的雕花廊,華麗的圖案如童話插圖。一個低低的小門,像一句預言一樣緊緊關閉,它吸引我不斷走近——我想像自己坐在這個維吾爾人家的波斯地毯上,喝著清涼的奶茶,聽著維吾爾特有的音樂,沐著徐徐南來的清風,因其冥思,受其洗禮。
在吐魯番有不少這樣的院子,我極深地記住這些院子帶給我的清涼印象,它的寧靜像一句特殊的旋律,聽過一遍就忘不了。它們把熱浪阻隔在外面,把一路風塵阻隔在外面,把所有的喧囂都隔在外面。哪怕它簡陋,凌亂,窄小,但每個角落都帶來了長久的安寧。這是我所想要的房子。
我一定要有這樣的房子:客廳帶著寬寬的陽臺,有大大的飄窗,我可以坐在窗邊看風景,當城市的燈火亮起來的時候,我就坐在那里一邊吃烤紅薯一邊看下班的人匆匆往家趕。書房里有四面的書——是的,四壁皆書,我喜歡這樣,我坐在書房里,就像潛入深深的井底。家里還有很多我四處收集來的來自民間的美麗的布和手工藝品,有很多的卡片和物什,每一件每一樣都有很多記憶。我喜歡我的家豐富、厚實,處處有故事。
有一次,同事裝修房子,在一本裝修書里翻到一張照片。那是一個開放式的書房,在落地窗的外面,是一片草地,有小石凳、小石桌。那是春天,綠的草映著白的窗紗。屋子里,白色的、簡潔的書桌和書柜,清新得帶有草木芬芳,隨處擺放的書,剛剛好的陽光(足夠明亮而又絕不刺眼),隨手可以拿得到的筆和紙,桌子上的水杯,墻上掛著的清新的木版畫,還有一張可以旋轉的凳子,一張可以斜靠的榻榻米。看著這樣的居室,即使在最心浮氣躁的時候,它也可以令你瞬間“坐忘”。我興奮地問:“把書房裝修成這個樣子需要的錢多嗎﹖”同事答我:“找不到能這樣裝修的人。這不符合國情。”
啊,不,再不符合國情,我也要把這個夢做下去。
秋天剛到的時候,陽光總是清亮得像才旦卓瑪的最高音,當我起床,這樣的陽光正好照進我的屋子,照著金黃色的木床欄桿,照著書桌上我的茶杯。我看到我的小屋,竟是如此的流光溢彩。在那樣的時候,心靈充實、安寧,我所夢想的房子不在遠方,就在此時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