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27日,淞滬會戰正在激烈進行。奉黨中央之命,李克農帶領幾位助手匆匆離開大上海,搭乘滬寧線上蘭鋼快車來到南京,出任陸軍第十八集團軍駐京辦事處處長,住在鼓樓附近的傅厚崗66號(現青云巷41號)一幢西式小樓里,在秦邦憲、葉劍英領導下開展工作。
一天上午,李克農和葉劍英、肖作云副官三人應大本營作戰部之邀乘汽車去城西五臺山上參觀高射炮陣地。這兒的高射炮都是剛從德國進口的,較先進。蘇、美、英、法等國外交官們也應邀上山參觀。歸途中,李克農發現路邊一個戴草帽的矮個子老漢有意扔下一個紙團,又盯住他看了一陣才慢慢離開。出于職業敏感,李克農停下車來,撿起小紙團上車攤開一看,是兩行鉛筆字:“日本特務要刺殺白總長,務請轉告他切切不可大意。”李克農很驚訝,這位神秘的老漢是什么人?他為何向我傳遞這情報?莫非他認識我?是出于對我的信任,還是……回到傅厚崗辦事處小樓,李克農仍苦苦思索著,并和幾位同志商量了此事。后來,大家都認為,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搞不清老漢的來頭,又無確切證據,此事不便通過官方正式渠道告知白崇禧。李克農隨即想到在白氏身邊擔任機要秘書的中共秘密黨員謝和賡。當下,他指派手下的情報分析員劉紀夫設法與謝和賡接上頭。謝和賡是廣西人,早年投身革命,他的父親與白崇禧是多年至交,情同手足,又曾同在北伐東路軍中共事。而且,謝和賡的妻子(指原配)俞漪云還和白崇禧家沾點親,俞稱白崇禧、馬佩璋夫婦為表姑父、姑母,早年在桂林時過從甚密。正因有這層家世背景,謝和賡一向深受白崇禧信任。
七七事變后,足智多謀、素有“小諸葛”之譽的白崇禧奉調南京,出任副參謀總長,佐助蔣介石指揮華北、東南抗戰,是大本營的核心人物,遭到日本方面的嫉恨。謝和賡得到劉紀夫的報告后,立即向白崇禧報警。白很感動,他雖說和蔣介石一向面和心不和,但都很反共。如今中共方面卻出于抗戰大局而關心他的安危,實在令他百感交集。得到情報后,白崇禧立即加強了個人警衛力量,不定期更換住所,以讓日諜無從下手。白崇禧在南京有兩處住所。一處在逸仙橋附近的雍園9號,是一座帶花園的小洋樓。另一處在清涼山1號,也是一幢洋樓,是白氏夫婦避暑或躲避應酬的別墅,樹林掩映,很幽靜。白崇禧忽而住雍園公館忽而又住清涼山別墅。他謝絕了憲兵司令谷正倫要為他加派一個排憲兵以保護他的“好心”(因為他已聽謝和賡說到谷正倫與南造云子為首的日軍間諜組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9月19日晚上,夜色濃重,下著小雨,清涼古寺的山門已經關上,寺內燈火還閃亮著,樹濤起伏,若遠若近。廣州路方向的路燈不知是否人為破壞,全都熄滅了。七八個人影分兩路從廣州路和清涼山上潛往白氏別墅,試圖翻院墻進入,引起犬吠。接著這些不速之客干脆直接撲向別墅,遇到衛兵們抵抗,雙方發生激烈槍戰,雙方各有人員傷亡。這些偷襲者正是日軍間諜。他們發現別墅內已有防衛,便不敢戀戰,在衛戍司令部巡邏部隊趕到之前迅速撤逃……其實,襲擊事件發生的晚上,白崇禧確曾驅車去清涼山別墅,但他對幾名衛兵作了交代后即悄悄地從前門進又從后門出,前往升州路上凈覺寺(中國伊斯蘭教協進會駐地)。寺內幾位教長均與身兼伊斯蘭教協進會主席的白崇禧很熟,如同一家人。白崇禧已不止一次借宿于古老幽森的凈覺寺了。次日,他得知日諜果已動手,慶幸逃過一劫。當然,他也更感激顧全大局、不記前仇的李克農等共產黨人。
事實表明,那位神秘的老漢傳遞的情報相當準確。那位老漢究竟是誰呢?百忙之中,李克農一直在查尋。后來終于弄明白了:老漢名叫覃瑞義,廣西人,早年參加過鄧小平等領導的廣西左江紅八軍起義,起義失敗后與黨失去聯系,流落上海。他仍同情中共的事業,為幫助過我黨工作的租界捕房探長楊登瀛(鮑君甫)充當線人。也正因有這段驚險的經歷,當年他與在上海搞秘密斗爭的李克農見過幾次面。1934年,楊登瀛來南京出任國民黨中央反省院副院長,與中共中斷聯系。覃瑞義也來到南京謀生,常混跡于茶樓、酒館,故而消息靈通。他是從為日諜效勞的城西青幫大頭子繆鳳池口中得知日諜要對白崇禧下毒手的。他想來想去只有李克農和他的戰友才是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于是便及時傳遞了情報,使日本諜報人員的陰謀歸于破產。
(此文根據李克農多年親密戰友王范的后人提供的史料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