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簿是這樣一種東西:你沒有出生的時候,它不存在;你出生了,它與生俱來;你消失的時候,它同時失去存在的意義。這是個不可小覷的東西,它在我們的生命和生活里舉足輕重。在人生的緊要關頭,比如上學、就業(yè)、轉(zhuǎn)干、提拔、結婚,甚至觸犯法律(當然誰也不愿意),是否能夠免予法律的追究,都必須有它的證明。它成為人生的根本證件。
日前,我的一位同學貸款買車,讓我擔保。就其資力和信譽而言,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然而問題是,該貸款項目只針對公務員。除了他夫人擔保之外,他想到了我。我的戶口簿因此派上了用場。他們復印了我的戶口簿。我在那些文本上摁了不下十個手印,第一次體驗到幫助富人的滿足感。
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動用過戶口簿了。我不再上學,不再被招工,不再被提拔,不再用它購買糧油和副食品,不想離了婚再結婚,更不想被法律所追究,所以,它便一直擱在書櫥的抽屜里。
我不經(jīng)意地翻看。在《常住人口登記卡》上,我的姓名一欄是王治中,曾用名是王治忠。我怔了一下,我什么時候曾用過“王治忠”呢?有時候在他人筆下會不經(jīng)意地出現(xiàn)書寫差錯,但戶口簿上的差錯是我不能原諒的。
我竭力進行回憶。有一年換新戶口簿,我的姓名因為戶籍員的筆誤變成了“王治忠”。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與其交涉。交涉很費勁,需要單位和個人的一系列證明。我當時所做的就是用“王治中”來證明“王治忠”不是我。其實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根本不用證明的。我用了將近一個秋天的時間和無數(shù)次的奔跑想完成這件事,但未能如愿。我覺得疲勞,同時感到既滑稽又窩火,就交給一位同事代辦。最后,這件事總算完成了。他們給新?lián)Q了一個戶口簿。同事交給我的時候,我連看都沒看,就交給了我妻子。
在“何時由何地遷來本市”的欄目里顯示:1981年7月1日由河北省大名縣遷來。就是說,我在1981年黨的生日這一天,脫離了大名縣的管轄,成了一位光榮的市民。可是,我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邯鄲縣生活、上學和工作。我發(fā)誓,我只是在上武安師范期間動遷過一次戶口,即遷往武安,怎么會是大名呢?即使大名在歷史上很有名氣,但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再說,即使真的要遷移,我也不會在黨的生日這天去辦理,如果那天恰巧組織上有活動,他們肯定不會允許。
我的家庭住址似是而非——邯肥路1號臨甲1號。這是一個什么地方,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實際上是子虛烏有。
最可笑的是我所在的居委會是“小火車站居委會”。我分到住房以前,在市郊的一個村莊租住了六年。后來,搬到了新居。我在當時的新居、現(xiàn)在的舊居里住了十年之久,那個地方根本沒有這樣的一個居委會。后來我猜測,在我居所的北邊,有一條地方鐵路,而且還有一個小站,小火車經(jīng)常在半夜三更通過,汽笛聲常常把我從熟睡中驚醒。我想,因為我離它太近了,自然就屬于“小火車站居委會”了。但我又想,如果沒有這條鐵路,他們可能會把我安排到“白云居委會”里,因為我在樓上能看到藍天和白云,這樣顯然更富有詩意。
我必須要說的是,我的出生年月也不對。我生在1963年1月。戶口簿上顯示的是1963年3月15日。這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我不能容忍我的出生歷史出現(xiàn)問題。盡管許多人愿意讓自己變得年輕一些,甚至不惜修改戶口以達目的。我知道那多半是為了能在官位上多呆幾年。我不想那樣做。那樣做勢必要造成這樣的結果——這個人至少要出生兩次。即在真正的生日之后之某年某月某日,他必須得重新出生一次。這已經(jīng)不是魔術表演,所以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我戶口簿上的資料就是這樣令我啼笑皆非。如果有人按著這些資料來找我,恐怕就不只是費勁的問題。我相信他們跑遍整個城市也不會有所收獲,即使挖地三尺也無濟于事。
你在我掌心溫柔地消失
李曉玲
我真不愿再想起你,你傷我夠深!儀但我不能不想你,在這寂寞的長夜,想你是最自然不過的事!盡管你傷我傷的那么深刻!我還是愿意讓心靈的傷口一次又一次地流出咕咕的紅血!依如你額頭的窟窿!
你真的就毫無聲息地走了!像一片輕盈的雪花,去找失落的故鄉(xiāng)。
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不相信,大吼著,我得去陪你!你知道么,我知道你一個人會孤獨,會想我。
最終我見到了你!
我撲向躺在那里的你!歇斯底里地哭吼著要抱住你!后來我被塞進車里,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時,我躺在家里的沙發(fā)上,而你睡在街上冰冷的水晶棺里,我們永世相隔了!
我得相信事實,我不哭了!眼睛已疼得不能再流一滴眼淚。
我輕輕地俯上去,看著你安詳?shù)靥稍谀抢铮袼膵雰阂话恪]p輕地為你擦著傷口,怎么會這樣?他們的飛車把你撞死了!你一生只會憨笑的臉仍然那樣安靜、祥和,我想好好地看你!把你死死地記在我的心底。
兒子去火葬場送你,我去給你聯(lián)系你將來要去的地方。
“順著我們走下去的路/走下去/轉(zhuǎn)身我不再看你/既然你已停止/還要我一個人繼續(xù)/那/悠遠的長街/哭泣的葉子/雪飛的冬季/刻骨的記憶/還有我/你柔弱的妻子/都成為過去/所有的心儀/我已無法駕馭/那么等我/等我韶華逝盡/百年后/咱再相聚”
當兒子抱著你,那時你已不是你,是一盒骨灰,你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了!遞給我時,我把你抱在懷里!像抱著一個嬰兒。
你的突然離去,像一場惡夢讓我喘不過氣來,怎么就覺得你像往常一樣去遠方出差了呢。“如絲弦一般的/吟唱/在今夜彈響/拂過我的耳邊/拂過我淚水滑落的臉龐/心被月光浸透了/美麗而憂傷/我會坐在窗下/靜靜地品嘖/你不在時的惆悵/惆悵是寂寥的夜色/夜色是幽怨的海洋/剎那間/對一個人的思念/猶如潮漲”
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又拿起了筆,用詩歌來記述我們的相識與愛情。十三年來,詩歌是美麗的載體,承載著我們的酸甜苦辣。
還記得我們的相識嗎?
我們相擁于漫天的雪野,我挽著你的胳膊,聽腳下的踩雪聲咯咯吱吱地響著,讓鵝毛大雪肆意地裹卷著我們,就這樣行走著,在無人的茫茫雪野中,你用一支簫為我洞開了一個童話,悠揚的簫聲回響在空曠的田野,那是愛的傾訴。那一刻,我打算嫁給你。
你是用中原最古老的方式把我迎娶到你家的,你家在一個偏僻的村子里,記得結婚那天晚上,送走親戚們,你本家的一位嬸子給我們鋪床,不知你還記得她給我們唱的鋪床歌:
“喝罷酒,吃罷糖。俺給新人來鋪床。一鋪鴛鴦枕同床。二鋪夫妻恩愛長。三鋪你倆早生貴子。四鋪你家富滿堂。鋪完床再掃坑。掃掃坑,兩口子浪。”我們在那些樸實美好的愿望中結成了夫妻。
所有這些多么美好啊。兩顆純樸的心交融在一起,用雙手共筑幸福的小家。
當我們搬進自己蓋起的新房里,你還記得嗎?我們躺在灑滿月光的床上,聽著音樂,幻想著未來的好日子,那是多么浪漫和踏實。
孩子的降生給我們的生活更增添了無限的歡樂。我們每天摸他粉嘟嘟的小臉,有時他睡得那么安靜,我們拿了一張小紙條,放在他的鼻子前,看那紙條被他的呼吸吹得一飄一動的樣子,兩人都傻傻地笑了。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擁有它,不知珍惜它,一旦失去它,每件平淡的事都成了美好的回憶,即使我們之間的不愉快,也成了我的珍貴。
你記不記得我們?yōu)橐粋€不同的觀點打起的“冷戰(zhàn)”,你的耐心勝過我的耐心,每次是我忍不住先向你開口,你才肯把我擁在懷里。
你記不記得你冷落了我,一氣之下我買好多衣服,而你不屑一顧,笑我俗,然而又出奇不意地給我驚喜,買回我喜歡的套裙、牛仔,還振振有詞地“教訓”我,“是夫妻,又不是旁人,哪能天天甜言蜜語的”。
感情是最自私的,我總是要求你的每時每刻,不容許別人與我一起分享,其實說到底,我私下也暗自慶幸找到了你,怕失去你,失去這平靜的生活。
在父母眼里,你是好兒子,無論多難,你都不向父母、姊妹傾訴,把所有的困悶壓在自己心底,一個人承擔著。
在岳父岳母眼里,你是好女婿,他們病了,你總是跑前跑后。每隔一段時間,就買上幾盒點心,攜我和你兒子去岳父母家“搓”一頓,既吃了一頓美食,臨走你的兒子還能“賺”上幾個零花錢,皆大歡喜!
星期天,你帶我們?nèi)メ烎~,那是春天,雖然知道天還有些冷,魚是不會出現(xiàn)的,但我們還是去了,我在一旁看你和兒子一動不動的坐在河邊,坐在明媚的春光里,任春風吹拂你們的衣角。我知道幸福是可以看得見的,就在那一刻,在我們身邊。
中午回家后,你燉了一鍋大骨頭湯。飄香的大骨頭令我和孩子嘴饞,你在一旁寬厚地笑著,看我們啃得滿嘴流油,我們還耍賴,吃飽喝足了讓你洗碗,而我和兒子則泡了綠茶,在客廳等你喝!你說我們倆欺負你,兒子爬上你的背,叫一聲“爸爸”,你就心軟。我躺倒在你的膝蓋上,讓你捏捏有些疼痛的手腕,你的手掌是那樣溫柔。
在那些難忘的日子,我用詩句表達著內(nèi)心的情感。
是不是雨過之后/才感覺天空的晴朗/是不是浸透滄桑/愛才變得堅強/其實/筋連著筋/心貼著心的愛/始終把苦難/當做一種吟唱/不要讓夢都沾滿淚光/只要有你的身影在我的身旁/這樣的情景/足以代表一支歌的流向/愛人啊/讓愛情的種子/在風雨中健康生長/還有什么/可以幸福阻擋/
你是我一生的終點/從最初的歌唱/到墳塋的路程/始終被深情丈量/從一個旋渦/到另一個旋渦/你是我真實的感覺/清心濁筆/難以訴說/不可以沒有信念/讓我們沉落/不可以沒有良知/把正義拋卻/必要時/我們保持沉默/夜夜思念/夜夜守望/夜夜想你回家的腳步/在門前踏響/
想不到竟成了訣別的詩,如今看來,它是那么婉凄,是那么美麗地等待。暝暝中,我知道你要走么?我是不知道的呀!可你真的走了,一瞬間成為我一生的終點。
失去你的日子里,我和兒子形影不離,兒子緊緊抱著我,不肯松開他的小手,他眼淚汪汪地說:“媽媽,別人都有爸爸,我沒有了!”你知道嗎,一剎那我的心碾碎成灰,我也緊緊抱著他,給他以母親最溫暖、最踏實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起低燒的,渾身疼痛,吃下的飯菜幾乎不再消化,但我不能倒下去,你知道嗎?在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去醫(yī)院看病時,我哭了!我感到孤獨無援,這令我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那次我做闌尾炎手術,你作為家屬在手術協(xié)議單上簽字的那個瞬間,我被你深深的感動了!我知道你離我很近、很近,你讓我感到踏實。手術后,你扶我在醫(yī)院的走廊里來來回回地走著,醫(yī)生說你丈夫真好,我幸福地笑了!可如今你再也不能陪我們,再也不能了!“喚你的名字/輕輕/每夜的每夜/心靈的門是開著的/跳躍的心是你的/漫長的夜是冷的/傷著的心哽咽著/如何喚你/都是一片冰冷/一片空靈/但我還是愿意等你/喚你醒來/每夜的每夜/在我滾燙的淚水里/把你煮沸”
兒子突然長大了!懂事多了,你知道嗎?當我腰病復發(fā)時,他努力把一壺水放在煤氣灶上,然后踮起腳把煤氣開關打開,給我燒上熱水。準備好暖水袋,水瓶,等水燒熱后,小心翼翼地把水沖進去,放在我的腰后,并不停地問好點了沒有?我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那些天,我什么也干不成,只能呆呆地坐在廣場上,看那些匆匆的人流,或許今天我還能見到他們,但明天,不知誰會突然離這個人世而去,生命如此短暫!不堪一擊!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珍惜自己、珍惜寶貴的生命呢?
窗外飄起了雪花。漫長的夜、寂冷的夜更加讓我想你,想你給我的所有歡樂和痛苦,想我們走過十三年的婚姻。
你像一片雪花,在我掌心溫柔地消失了,你把懷念留給我,留給了這個世界。在我的愛情里,你永遠是鮮活的;在我的歲月里,你永遠是年輕的;在我的回憶里,你永遠是美麗的!在未來的日子里,真愛是永遠不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