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記者驅車到內蒙古高原,一路穿大漠、越戈壁,行程三千八百多公里,走進鮮為人知的生命禁區,以及茫茫風沙線上的邊防派出所,體驗駐守在沙塵暴源頭的阿拉善盟公安邊防支隊官兵們戍邊衛國的艱苦生活。
遭遇沙塵暴
2004年5月17日,記者到達阿拉善盟所在地——巴彥浩特當天,就遭遇了一場強沙塵暴。傍晚,我們正與邊防支隊政委張海峰、局長敖巴特爾在部隊訓練場交談時,天空中突然涌起像原子彈爆炸時產生的巨大的“蘑菇云”,“蘑菇云”與茫茫大漠相接,翻滾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霎時間,濃厚的沙塵覆蓋了這座大漠小城,四周一片昏暗,空氣中夾雜著嗆人的塵土味。數分鐘后,狂風夾雜著沙石迎面撲來,打在我們身上、頭上。
張海峰政委急呼:“快到房間避風。”而這時,記者在大風中已站立不穩。當我們強頂著大風躲進營房后,張政委平靜地說,這種天氣,邊防官兵已經習以為常了。
總面積27萬平方公里的阿拉善盟,80%的土地已沙漠化,成為我國最大的沙塵源地,沙塵暴的北方路徑和西北路徑均通過這里,巴丹吉林沙漠、騰格里沙漠、烏蘭布和沙漠已有握手連片之勢。許多地區失去了人畜生存條件,部分牧民淪為生態難民。
資料表明,這里年均降水量不到10毫米,而蒸發量高達3000多毫米。駐守在阿拉善邊境線上的公安邊防官兵們常年生活在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擔負著734.705公里邊境線的管理和16.4萬平方公里邊管區的邊防保衛任務,為保證邊境地區的安寧穩定和促進當地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遙遙遠遠的路
5月19日,記者向位于中蒙邊境的馬鬃山——額濟納旗算井子公安邊防派出所進發,越野車急速行駛不到10分鐘,我們就走出了阿拉善盟城區,進入了茫茫無際的戈壁大漠。環顧四野,空曠開闊,遙遠的地平線在天際處呈現出一個半圓。一條黑色的柏油馬路筆直地伸向天邊,像一條飄動的帶子牽著汽車,車子飛奔起來,卻怎么也跑不到盡頭。
中午時分,大漠中狂風翻卷,馬路兩側的沙子如同無數條蠕動的黃色小蛇一樣,迅速竄上馬路并穿梭起來,路面上涌起一層沙浪,并猛烈地向汽車撲來。開車的邊防戰士田艷軍突然停車,并拿出一個布套,迅速下車將車牌號套住了。記者問:“為啥這樣做?”他說:“如果不用布套,走上三四百公里,油漆車牌號碼就會被沙粒打得一片模糊。”
大風中,汽車的行駛速度明顯降低。黃沙彌漫的公路上,與我們擦肩而過的拖拉機手一只手駕車,一只手捂著臉,而騎摩托車的人更是將頭部裹得嚴嚴實實。
談起風沙,與記者同行的、有二十多年軍齡的邊防支隊政治處主任康玉平感觸頗深。康主任曾在“生命禁區”的算井子派出所戍邊3年,他說:“這風還不算大,只有在算井子,你才能體驗到什么是大風。”
從甘肅嘉峪關進入馬鬃山后便沒有了公路,越野車在大漠間尤如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沖起一道沙塵飛奔著。路旁的卵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焦渴、孤寂、蒼涼之感涌上心頭,這時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喝水。
在大漠間驅車行駛四百多公里后,我們遠遠地望見山下一排白色的小平房——算井子公安派出所就像飄落在大漠戈壁中的一片雪花。
走進派出所,映入眼簾的是一處不足20間磚房的四合院,大門朝東,南邊是辦公室,西邊是衛生所、文化所、食堂和招待所。北邊有一座不足4分地的塑料大棚,棚邊一眼水井。院內有一個籃球場,旁邊是聳入藍天的五星紅旗。
漫天星斗像流星雨一般灑落在空曠的戈壁大漠上,夜晚寂靜得出奇。然而半夜里,一陣尖叫聲將我們從夢中驚醒。原來狂風四起,正強勁猛烈地撞擊墻體,仿佛要卷走房子。天亮后,風平浪靜,派出所教導員邢偉帶領全所8名干部戰士出操歸來,爬上房頂整理被風掀掉的瓦片。他說,這風還不算大,風大的時候可以把瓦片揭起來卷到戈壁灘上去。
在這樣的環境中,算井子邊防派出所自1971年建所以來,幾代公安邊防官兵常年駐守在大漠戈壁深處,在近四萬平方公里的轄區內忠實地履行著戍邊衛國的神圣職責,并義務為駐地轄區內四十多戶一百多名牧民服務。派出所曾榮立公安部集體一等功,并榮獲“全國愛民模范派出所”等稱號。
夏日鮮見綠色
黃沙、戈壁、亂石、荒漠,赤地千里,鮮見綠色。在對駐守在阿拉善盟邊防線上的基層派出所的采訪中,沿途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大多是被亂石覆蓋的死亡之海,放眼望去,山上的石頭呈現出黑色,給人一種登上月球的感覺。
有時候,車子行進在荒野之中,我們看不到路,只有駕車的戰士小田知道前行方向。劇烈的顛簸猶如在海浪中坐著小船前行,我們緊緊抓著扶手,稍有不慎,頭就會被重重地撞在車頂上。如此長時間行進,使人渾身酸痛,好像骨頭要散架了。
熾熱的陽光似乎可以將一切融化。我們一路長時間看不到綠色,精神難以得到放松,心里便產生了惶恐感,偶爾看到路邊幾株低矮的梭梭,便有一種生命的安慰。
一路黃塵,一路顛簸。我們從算井子派出所向馬鬃山派出所驅車行駛三百多公里,終于在茫茫大漠中發現了一戶牧民人家。簡陋的土坯房矗立在曠野中,一峰駱駝站立在戈壁上,康玉平主任說:“馬鬃山派出所到了。”
舉目望去,遼闊的藍天上布滿白云,與空曠的大漠相連,云朵在天地間迅速奔跑著。走進派出所院內,一陣沙棗花香隨風飄來,我們一行人疲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這是我們采訪4天來在馬鬃山地區見到的最多的一片綠色。這十多棵沙棗樹在風沙中搖曳著倔強的身軀,歡迎我們的到來。
而為了營造這片沙棗樹,培育生命的綠色,派出所的邊防官兵從三十多公里外拉水澆灌。他們的飲用水則要到三百多公里以外的甘肅酒泉市去拉祁連山雪水。駐守在這里的公安邊防戰士,像沙棗樹一樣扎根在生命禁區的風沙線上,守護著邊防線的安寧。
駐守在這里的公安邊防戰士,為了見到一片綠色,吃到一口蔬菜,從酒泉拉來黃土,建起蔬菜大棚,并拉水澆灌。大棚里六七種蔬菜爭相吐綠。40多歲的梁潤華所長說:“我們舍不得吃掉這些蔬菜,戰士們更多的是想看到綠色,吃掉后再長起來就不容易了。”我們從戰士們小心地伺弄蔬菜苗的神態中,感受到了風沙線上的邊防戰士對生命綠色的渴望。
豁達情懷
我們走出馬鬃山向額濟納旗古日乃公安邊防派出所進發途中,經過黑河水澆灌的甘肅金塔縣,望著公路兩側的田園,水渠,綠樹,禾苗,以及田間耕作的農民,頓時有一種重返人間的感覺。
邊境與這里兩重天。短時間內形成的強烈反差和視覺沖擊,讓我們甚至有些懷疑眼前所見景色的真實性,有種夢幻般的感覺。
越過黑河綠洲中的酒泉衛星發射基地,我們再次進入茫茫戈壁。汽車奔馳在廣袤無邊的大漠戈壁上,海市蜃樓的白色虛光就像廣闊湖面泛起的漣漪向我們涌動而來,一叢叢枯干的梭梭樹在海市蜃樓中如同水中蘆葦。
有時候,我們的眼前會突然涌現一片茫茫云霧,就像海水一樣貼著地面泛著波浪,周圍的黑色石山、沙丘像大海中的一個個小島。這壯觀的景象使人為之震撼,在這虛幻縹緲的境界中,一路行駛,突然覺得焦灼的自然環境對我們的壓力減少了好多。
在大漠上行駛近三個小時,我們走上了通往古日乃派出所的便道。一百多公里的土路坑坑洼洼,接連不斷,汽車走了兩個多小時。傍晚時分,終于到達派出所。下車后,我們的腿都伸不直了,頭暈目眩,但望著迎接我們的邊防戰士,自己旅途上的奔波勞累簡直難以啟齒,和他們比起來,我們這點辛勞算得了什么呢?
在這個派出所采訪時,干部戰士的言語不多。同行的康玉平主任說,在這樣的環境中,干部戰士很少與外界接觸,很少同外人說話交流,于是便形成了這種寡言少語的性格。
吃晚餐的時候,蒙古族邊防戰士德祥用蒙古族的禮儀為我們獻上了一曲蒙古族民歌,歌聲悠揚而純樸。望著戰士們堅毅的神情,我們深深感知了戍邊戰士的豁達情懷。
愛心助學
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東南角,我們采訪阿拉善右旗公安邊防大隊筍布爾派出所時,被邊防官兵資助貧困牧民孩子上學的事跡所感動。
沙漠邊的塔木素小學是上海人捐款修建的,全校共有四十多名學生。蒙古族校長格日扣介紹說,這里風沙大,牧民生活十分困難,許多孩子上不起學。從2000年開始,筍布爾派出所的干警們每年捐款資助6個孩子上學。
在阿右旗邊防大隊,像筍布爾派出所干警資助困難學生讀書的事屢見不鮮。從內蒙古赤峰師范大學畢業的李曉燕,就是在邊防戰士的資助下上完大學的。我們在阿右旗公安邊防大隊工作站見到這位畢業一年的大學生時,與她一樣對公安邊防戰士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1996年,李曉燕上初中時,因家里生活困難面臨輟學,工作站的戰士們得知后,一直資助她到2003年大學畢業。李曉燕把部隊當作自己的家,每年假期都要到軍營中給戰士們講課,幫助他們學習文化知識。
李曉燕說:“戰士們本來就沒有多少錢,可他們卻資助我完成了學業,我只能加倍努力工作,以此來回報他們對我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