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無人應聲。“湯姆!”還是無人應聲。“好,我發誓,等我逮住你,非得——”波莉姨媽怒氣沖沖,原來湯姆又偷吃了櫥柜里的果醬。身后傳來輕微的聲響,姨媽連忙轉身,揪住一個小男孩短外套的衣角,叫他無法逃脫。湯姆眼看著姨媽的鞭子高高舉起——大禍將臨——“哎呀,快往后瞧,姨媽!”老太太猛地轉過身,緊緊捏住裙子,唯恐遭遇不測。那孩子忙不迭地撒腿跑開,爬上高高的木板院墻,翻過去就不見影子了。姨媽這才反應過來:哎!又上了這小鬼頭的當了。
馬克·吐溫《湯姆·索耶歷險記》講的就是這個小男孩湯姆和他的伙伴們天真快樂的童年生活,以及種種精彩刺激的冒險經歷。
主持人:李成寶
[故事梗概]
湯姆的父母早亡,和姨媽一起住在密西西比河邊的一個小鎮上。他調皮搗蛋,不愛學習,喜歡出風頭,還三天兩頭在外打架惹禍。今天逃學去游泳快活,明天為了逗弄一只扁虱和死黨喬·哈潑在課堂上打得難解難分。前一分鐘還像個統帥一樣指揮著鎮上的孩子“沖鋒陷陣”,后一分鐘又對班上新來的女孩貝琪一見傾心,在她面前炫耀著馬戲團小丑一般的絕招。他受了點委屈,就拉著哈潑和鎮上的另一個孤兒赫克貝利·費恩離家出走,幻想著去做海盜,因為“海盜一向受人尊敬”。鎮上的人以為他們掉到河里淹死了,傷心欲絕。可三個孩子卻在自己的葬禮上活蹦亂跳地跑了回來,把鎮民們和波莉姨媽都嚇得哭笑不得。盡管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湯姆和他的伙伴們仍然惹人喜愛,因為他們身上也有著許多閃光點。湯姆和赫克貝利無意中撞見惡棍喬行兇搶劫又嫁禍給無辜的鎮民穆夫·波特,湯姆勇敢地站上法庭,指證兇手,表現出強烈的正義感。他和貝琪在迷宮一樣的山洞里迷了路,又不見陽光,湯姆也決不放棄希望,動腦筋靠著風箏線找到了出路。逃跑的喬和同伙打算再干壞事,又是湯姆和赫克貝利機智地跟蹤他們,及時向鎮民報信,使他們的詭計未能得逞。最后,壞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湯姆和赫克貝利也發現了真正的寶藏。作者通過湯姆熱情活潑、親近自然、厭惡束縛的天性,無情地諷刺了19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南方社會閉塞、沉悶的生活,批評了僵化死板,抑制孩子們創造力和好奇心的教育制度,贊揚了孩子們對生活的熱愛。
[片斷賞讀]
讀書人語:“了不起的粉刷工”是其中的一章,它生動地體現了這部作品的幽默與智慧。湯姆憑著自己的小小妙計,不但擺脫了姨媽交代的刷墻的活,而且還從小伙伴們那里得到了一堆寶貝:12顆彈子,一把破口琴,一把什么鎖都打不開的鑰匙……那么聰明的湯姆究竟是怎么辦到的呢?這個故事一定能帶給大家發自內心的微笑。
了不起的粉刷工
星期六早晨到了。整個夏季,世界明媚清新,洋溢著生命的氣息。人人心里都有一首歌,年輕人心里的歌還從唇間唱出來。張張臉上喜形于色,跨出的每一步都充滿了活力。刺槐盛開著花兒,空氣中彌漫著馨香。村外高高聳立的卡迪夫山上草木青翠,距離村子不遠不近,恰似夢中縹緲的仙境,幽靜而又令人神往。
湯姆出現在人行道上,一手提著桶石灰水,一手拿著把長柄刷。他兩眼打量著圍墻,原先的歡樂頓時全消,一陣深沉的憂郁占據了他的心靈。木板圍墻長30碼,高9英尺。他覺得生命似乎變得很空虛,活著只是一種負擔。他唉聲嘆氣地把刷子蘸上石灰水,沿著最上面的木板刷過去,重復一遍,然后再來一次。他將刷過的毫不起眼的狹條與待刷的漫無際涯的墻面相比,感到十分沮喪,一下子跌坐在木箱上。吉姆從門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手提一只鐵桶,嘴里哼著《布法羅的姑娘》的小曲。以前在湯姆眼里,去公用機井打水是最惹人討厭的活計,但他現在卻不這么看了。他想起在井旁總有伴,白種的、混血的、黑種的男孩女孩在一起排隊打水,一起休息,交換玩物,吵嘴,打架,嬉鬧。他還想起雖說井機離家僅有150碼,吉姆卻從未在一小時內提回一桶水——就這樣往往還得有人去催才行。湯姆說:
“喂,吉姆,我去提水,你來幫我刷一會兒墻。”
吉姆搖搖頭說:
“不成啊,湯姆少爺。老太太她讓我趕快把水提回家,不管碰到誰都不許耽擱。她說她已料到湯姆少爺會讓我替他刷墻,所以吩咐我只管干自己的活兒——還說要親自來看你刷墻呢。”
“哎,甭聽她瞎咋唬,吉姆。她說話總是這種腔調。把水桶給我——我去去就來,她不可能知道的。”
“哦,我可不敢,湯姆少爺。老太太她會把我的腦袋擰下來的,這種事她肯定做得出來。”
“就她?她什么時候打過人——頂多拿頂針敲敲你的腦袋瓜。你說說看,誰還在乎這個。她嘴厲害,可兇話并不傷人——反正只要她不流淚就沒事。吉姆,我給你一個石頭彈子。一個又大又白的石頭彈子!”
吉姆開始動搖了。
“又白又大的彈子,吉姆!這玩意兒可好哪!”
“可不!說真格的,那個彈子是不賴!可是湯姆少爺,我真怕老太太——”
“還有,只要你愿意,我就讓你看看我那只腫了的腳趾頭。”
吉姆畢竟是一個凡人,豈能抵御這么大的誘惑。他放下水桶,拿過白色的石頭彈子,彎下腰聚精會神地看著湯姆解開裹住腳趾的繃帶。可是沒過多久,他就感到屁股火辣辣一陣疼痛,趕緊抄起水桶飛也似的跑上大街。湯姆開始賣力地刷墻,波莉姨媽離開他干活的地方朝自家走去,手里攥著一只拖鞋,眼里射出大獲全勝的光芒。
然而湯姆的工作熱情沒能持續多久。他開始重溫自己原先做出的如何在那天盡情玩耍的計劃,越想心里越窩囊。那些無拘無束的孩子很快就會活蹦亂跳地打這兒經過,跑到老遠的地方去干各種興味無窮的趣事。他們瞧見他那副被迫干活的狼狽相,準會把他大大嘲笑一番——想到這些,他心里火燒火燎般地難受。他取出自己的全部寶貝看了一陣——幾件殘缺不全的玩具,幾顆彈子,外加若干不值錢的破爛。拿這些東西去跟別人換工作干,興許還能湊合,可若要換來半小時真正的自由,恐怕連一半的可能都沒有。于是他把這些寒酸的物件塞回兜里,放棄了想要收買那些孩子的打算。就在這倒霉無望的時刻,他忽有所悟,想出一個呱呱叫的好主意。
他拿起刷子,不動聲色地重新開始干活。本·羅杰斯很快出現了——所有孩子當中湯姆最怕他那張刻薄的嘴。他走路的姿勢很像持續的三級跳——一跳,一蹦,再縱身一躍——足見他心情愉快,準備快快活活地度過這美好的一天。他嘴里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斷斷續續地發出悠長悅耳的聲音,繼而是一陣沉悶的丁——冬——冬,丁——冬——冬,這是在模仿一般汽船。挨近湯姆時,他放慢腳步,走在街道中央,加大右舷傾斜的角度,使足了勁掉轉船頭停住,舉手投足一本正經——他這是在模仿“大密蘇里號”,把自己想象成一艘九英尺深的大船。他一人同時扮演輪船、船長和輪機鈴鐺三種角色,因此只得想象自己站在頂層甲板上發布命令,同時還得執行命令:
“停船,伙計!丁——噢——鈴——鈴!”他緩緩地向人行道靠攏,表示輪船正在漸漸泊岸。
“掉頭了,丁——噢——鈴——鈴!”他向前伸出雙臂,然后筆直地垂于身休兩側。
“右舷向后!丁——噢——鈴——鈴!哧!哧——哧——嗚!哧!”他的右手同時劃著大圈,權作一只40英尺的大轉輪。
“左舷向后!丁——噢——丁——丁!哧——哧——哧!”左手也開始劃起圈來。
“右舷停!丁——噢——丁——丁!左舷停!右舷向前!停!外面慢慢向內轉!丁——噢——鈴——鈴!哧——嗚嗚!放大繩!動作利索點!快,把船舷的繩子拿來——你磨蹭什么呢!把繩套在靠墩上繞一圈!好!就那么拉住——松手!關掉機器,伙計!丁——噢——丁——丁!唏——唏!”(他在模仿氣閥排氣聲音。)
湯姆只顧刷墻——對這艘汽船視而不見。本瞪著眼瞅了一會,說道:
“哎呀!你在遭罪哪,對吧?”
沒有回答。湯姆以藝術家的眼光欣賞自己剛剛涂抹的那一塊,接著又用刷子來回輕輕一抹,像剛才一樣審視涂抹后的效果。本走過來站在他身旁。湯姆見到蘋果饞涎欲滴,但是手上的活兒依然不停。本對他說:
“哎,老弟。看起來你非得干活不可!”
“喲,原來是你,本!怪我沒留神。”
“我說——我可要去游泳啦。你難道不想去嗎?不過你寧愿待在這里干活——是不是?你當然寧愿干活!”
湯姆盯了那孩子一會兒,問道:
“你說干活是什么意思?”
“怎么這還不叫干活嗎?”
湯姆繼續刷他的墻,滿不在乎地回答:
“好吧,這也許是干活,也許不是。我只曉得,這樣做很對湯姆·索耶的心思。”
“哦,這么說,你是說你樂意干這活兒?”
刷子繼續在墻上移動著。
“樂意?唔,我不明白我為什么不應該樂意干。難道一個小孩子每天都能得到刷墻的機會嗎?”
此事這樣一說,倒是頗有幾分新意。本停止啃他的蘋果,湯姆姿勢優雅地來回揮舞刷子——退后觀察效果——這里、那里添上一刷子——再瞧瞧效果如何——本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越看越有興趣,越看越入迷。不一會兒他說道:“喂,湯姆,讓我刷一會兒吧。”
湯姆略一躊躇,剛想答應卻又改了主意:
“不成——不成——恐怕我很難答應你,本。你瞧,波莉姨媽特別看重這面圍墻——誰叫它正當街呢?當然,要是后面的圍墻,我就不會在乎,她也不會這么介意了。是的,她對這面圍墻講究得要命,刷的時候一定不能馬虎。依我看,一千個孩子,興許兩千個孩子里面,也找不出一個把墻刷得讓她滿意的。”
“挑不出——這句話當真?哎,不礙事——讓我試試——就一小會兒——換了我——我就讓你試,湯姆。”
“本,我倒想讓你試試,這話絕對當真;可是,波莉姨媽——喏,吉姆本來想干,可她硬是不讓;西德也想干,她還是不準。你還看不出我有多犯難嗎?如果把圍墻交給你,萬一有個閃失——”
“哎,哪兒的話,我肯定會跟你一樣小心在意的。讓我試試看吧,得了——我把蘋果核兒給你。”
“那好,你來試試——不,本,不成。我怕——”
“我把蘋果全給你!”
湯姆讓出了刷子,臉上顯得很不情愿,心里可是樂滋滋的。于是剛才那艘“大密蘇里號”頭頂驕陽汗流浹背地干起活來,而這位退了休的藝術家卻坐在附近樹陰下的一只木桶上,悠悠地晃著兩腿,津津有味地嚼著蘋果,一邊盤算怎樣讓更多的傻小子成為犧牲品。可以捉弄的傻小子還真不少。隔一會便有孩子走過,起初想來取笑他,結果卻甘愿留下來刷墻。等到本累得撐不住時,湯姆已經和比利·費謝爾談妥了交易,以一只完好無缺的風箏做交換,讓他接著刷。等到比利筋疲力盡了,約翰尼·米勒又把下一個刷墻的機會買了下來,他付出的是一只用細繩拴著晃悠的死耗子——就這樣依次不斷,成交了一筆又一筆買賣,過了一個又一個鐘頭。等到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湯姆已從早晨一個一貧如洗的苦孩子,變成了地地道道的闊佬。除了上述幾件東西以外,他還擁有12顆彈子,一把破口琴,一塊能充當眼鏡片的藍瓶子玻璃片,一門葦管做的炮,一把什么鎖也打不開的鑰匙,一截粉筆,一只大酒瓶上的玻璃塞子,一個小錫兵,一對小蝌蚪,六個鞭炮,一只獨眼小貓,一個銅門把手,一只狗脖圈——可是沒有狗——一個刀柄,四片橘皮,還有一個破損不堪的窗格。
他過了一段舒心愜意的美好時光——不乏玩耍的伙伴——而且圍墻已經刷上了三層灰漿。倘若不是灰漿刷完,他說不定會讓村子里的每個男孩破產。
湯姆這會兒覺得,這個世界原來并不那么空虛無聊。他無意中發現了人類行為的一個重要規律,那就是要讓大人或小孩渴望做一件事,只需使做事的機會難以獲得即可。如果他是一個聰明的哲人,如同本書作者一樣,他此時就能悟出這個道理:“工作”是一個人被迫做的事情,而“玩耍”則不是他非做不可的事情。這個道理有助于他明白何以做假花或者蹬踏車是工作,而玩滾木球或爬勃朗峰只能算消遣。英國一些闊綽的紳士夏季每天駕著四套馬車沿大路跑上二三十英里,因為這樣做可以花掉不少錢;可如果付錢雇他們駕車載客,消遣便成了工作,他們是不愿干的。
湯姆把他的小天地里發生的實質性變化細細琢磨了一陣,便返回“司令部”報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