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部長的語文情懷

春天花會開。人生的春天似花簇，似清泉，似陽光。青春的世界，沙礫會變成珍珠，小溪會匯成激流。青春的魅力，應當讓枯枝長出鮮果，讓沙漠布滿綠洲。美麗的回憶源自美麗的開始，讓我們帶著一份美麗的情懷，在“那時花開”中傾聽名家講述自己的青春故事，走過一路春花。

主持人：叮 當

彈指一揮間，《語文世界》雜志創刊至今不覺已是10周年了。

《語文世界》從創刊時的一株幼苗到如今小學版、初中版、高中版三版鼎立的格局，10年歷程，她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原國家教委副主任柳斌就是《語文世界》發展壯大的關懷者、見證者。為紀念創刊10年周慶特別策劃的“回眸十年”專題，記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采訪他。

柳斌雖然從教育部主要領導崗位上退了下來，但他的日程安排還是那么忙碌。聽說是《語文世界》要采訪他，他還是爽快地答應了。2003年11月28日下午，柳斌出差的前一天，記者在教育部他的辦公室，和他面對面暢談了近兩個小時。

我從小就對語文有濃厚興趣

記者：您能不能先給我們的小讀者簡單地說說有關您學習語文的經歷？

柳斌：我出生在江西一個農民家庭，我父親沒有讀過書，但我爺爺上過幾年私塾，識得一些字，到我父親上學的年紀，因為沒有錢可供父親讀書，爺爺就把自己看過的《三字經》《百家姓》《增廣賢文》等一類的書，教給父親讀。我還有一個叔父，他是解放前的高中畢業生，在當時可以說是有一些文化的，他人很好，常常教我父親查字典認字。只要不去農業勞動，父親就拼命地擠時間讀書，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父親自學成才，后來甚至能通讀《資治通鑒》。

雖然我家里窮，但是有一定的學習氛圍，所以我從小就耳濡目染，對方塊字產生了好奇和好感。為了能看叔父的一些書，我也開始學查字典，再加上父親的鼓勵，我學得更有勁。現在回想起來，是“識字”影響了我的一生，是“閱讀”影響了我的一生。我小時候的讀書經歷現在還記憶猶新，比如我還能背誦出小學國文課本的一些詩，“我怎么生了病，終日里昏昏沉沉……”

記者：在您的記憶中，哪些書對您影響深遠？

柳斌：因為我的二叔父算是一個讀書人，他有一些藏書，我稍大一些時候，就常常從他那拿書看，我看的比較多的是唐詩宋詞，我認為這是中華民族一代一代學習漢語言文字的最佳捷徑，也是自古以來形成的優良傳統。我背會的第一首詩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辈坏娋洮槵樕峡?，而且意境也很美，這樣的詩詞，記得當然深刻。

再大一些的時候，讀中國古典名著《三國演義》《紅樓夢》《水滸傳》，然后又看《西廂記》，高中的時候，讀過《可愛的中國》《把一切獻給黨》《青年近衛軍》《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還有魯迅和朱自清的作品。這些書，都對我的影響很大，正是這些書，讓我愛上了寫作，我的作文常常得到語文老師的稱贊。

中國的語言文字是世界上最優秀的

記者：漢語言文字是我國文化、文明傳承的載體，讓祖國的語言文字發揚光大，可以說是教育工作者的一項重要任務，作為原國家教委的主要領導之一，您認為我們的語言文字與世界上其它國家和民族的語言相比，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

柳斌：我們的文字實在是太偉大了，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語，漢語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也是最優秀的語言之一。一是漢語有自己的特色，造字、組詞、字義、詞義，等等，很豐富，信息涵量很大，可說是“詞近而旨遠”。舉兩個例子，用中文說數字很簡單，而西方語言就很復雜，比如中文說7個9加起來是多少，小學生就能用乘法口決，4個音節表述得言簡意賅，還比如珠算4退6進一，等等，這些數字用英語表述起來就很復雜，也難以表述準確。

不僅如此，漢語還有比喻、借代、擬人、雙關等多種修辭手法，我常給別人說的一個謎語：在娘家青枝綠葉，到婆家骨瘦皮黃。不提起倒也罷了，一提起眼淚汪汪。這是一個猜一用具的謎語，答案是竹槁。我為什么說這個謎語呢？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個謎語，而且它還和生活和社會有聯系，讓我們想到封建社會童養媳的悲苦命運，短短28個音節，內涵廣闊，這是其它語言所難以做到的。另外，漢語還富有和諧的音韻、節奏，好的詩詞本身就是一首好的音樂作品。

正因為漢語具有這些特性，所以我們更要愛護母語，現在英語雖然是國際通用語言，但我相信隨著我們綜合國力的增強，世界一定會興起學習中文的熱潮?，F在的青少年，應該在努力學好外語的同時，更要學好自己本民族的語言文字，這是我們的根。

中小學語文教育的成就與問題

記者：您曾經是一位中學語文教師，從政后也一直關注中小學語文教育，和以前相比，您認為現在中小學語文教育的變化主要有哪些？

柳斌：中小學是一個打語文基礎的階段，學好語文也是學好其它各科的一個基礎。往大處說，中小學生學好語文，是為一個國家經濟、文化、科技、教育的發展打基礎。正因為學好語文重要，所以我一直以來都非常關注語文教育，我認為現在語文教育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首先，由于推行了簡化漢字，推行漢語拼音，推廣普通話，大大加快了掃盲和各項文化普及工作，目前12億多人口，有10多億人能夠識字；其次，我們的中小學語文教師的教育理念也與時俱進，在教材改革、教育方法、教學內容等方面都有了歷史性的突破，沒有理念就沒有行動，這說明我們中小學語文教育界開始意識到改革的必要性了。我認為在各科的教學實驗改革中，試驗最早、試驗最多、改革思路最活躍，同時也最有成效的，還是語文學科。已經取得明顯成效的，有“注音”“集中”“分散”等新識字方法，“愉快教育法”“情境教學法”等等，我們的中小學語文教育成就有目共睹。

記者：當前語文教育存在的問題，我認為還很多，比如不少地方還存在應試傾向，對此您怎么看？

柳斌：我說中小學語文教育的成績是主要的，并沒有回避一些問題。你說的應試教育，這實際上是體制的問題，要改革，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完成。實施素質教育是一項全面、深刻、重大的變革，需要解決很多問題。譬如，要把課程、教材改革搞好，提高教師隊伍自身的素質，建立新的評價制度，不能老是單純地用分數評價教育質量的高低。要創造一個實施素質教育的大環境，改變干部、教師、家長的教育觀、質量觀、人才觀。從教育行政部門講，第一位要解決的問題是考試制度和考試方法問題。應試教育的考試制度和考試方法是實施素質教育的攔路虎，不改革它，素質教育寸步難行。

應試教育在考試上，主要體現為標準化試題，我們的標準化試題是從美國引進的，現在美國已經在批判這種東西了，基本上也不用標準化試題來考試，可是我們還在不斷地應用，這是一個問題。標準化試題嚴重束縛了學生的創造性思維，特別在語文教育上。比如，有一道填空題：秋天到了，樹葉（ ）了。標準答案是“落”，如果填“黃”或者填“掉”，就算錯。還比如，天空是（ ）的。標準答案是“藍藍的”，填其它的，哪怕是很有想象力的詞語都判零分。這樣的標準化就會把我們的語文教育引向死胡同，學生為考試而學，教師為考試而教，這不是素質教育的方法。現在的語文教育也還是束縛在應試教育體制上的。我認為學好語文不僅僅是獲得一種學習的工具，更主要的是要讓學生獲得思維的能力，創造的能力。

記者：談到考試制度，您覺得目前它最大的弊端是什么？

柳斌：考試本來是評價教學得失的一種手段，也是教學工作信息反饋的一種手段。教師可以通過考試，檢驗自己哪些內容教得好，哪些內容教得不好，哪些地方講錯了，哪些地方沒講到，從而去改進教學工作。分數是給予學生適當評價，以激勵學生不斷進步，促使學生上進的一種手段。但是，經過年復一年的統考、統測使分數和考試的功能異化了，本質的東西被埋沒了，一些負面的影響突出來了。考試已異化為對學生管、卡、壓的工具，分數甚至已變成迫使學生挨打受罵、逃學，甚至出走、輕生的理由。

記者：目前高考這根指揮棒，似乎很難讓家長和學生從分數中解脫出來，但是否就沒有辦法了呢？

柳斌：當然有辦法。高考的改革要放后一點，一分之差可能就涉及幾百人的事情，所以高中階段的百分制問題還一時難以解決。高考目前的公平性和公正性是大家普遍能接受的。高考也必須改革，高考改革的關鍵是科學化、合理化問題，現在正在若干省市搞改革試點。當前，我們要先把小學和初中從分數的壓力中解脫出來，因為義務教育階段的考試制度和高考畢竟有原則上的區別。義務教育階段的考試應當服從于、服務于素質教育的需要，并可以探索多種多樣的改革模式。

記者：作為中國新時代教育的親歷者，您認為要真正全面推行語文素質教育，我們的語文教師自身該怎樣努力？

柳斌：現在我們提素質教育，有三個要義：一是面向全體學生的教育；二是全面發展的教育；三是主動發展的教育。如果，從小學階段開始我們的語文教師就用符合素質教育的理念，去輔導、提升小學生的語文能力，那么這個基礎打好了，中學語文素質教育就順理成章了。第二，要加強自身的大語文的素養，努力提升文學作品的鑒賞和教學能力，變灌輸教育為引導教育，探討教育；第三，有必要改革考試的內容和方法，拋棄標準化試題，增加閱讀、寫作方面的試題；第四，在考試之外，以符合素質教育的要求，采用其它的教育評價手段來綜合評測學生素質，比如評測學生的品德、意志、實踐能力等等。我認為未來的考試應該是建立在素質教育之上的，合理、全面、科學的檢測，而不是一卷定終身。

記者：最后，請您給我們的小讀者提點語文學習的建議，好嗎？

柳斌：一個人的青少年時期對他今后的成長是至關重要的，在這里我借《語文世界》向全國的中小學生講兩句話：第一，多讀書、讀好書；第二，勤動手、勤思考。這兩句話雖是老生常談，但我認為在當今普遍浮躁的心態下，還是很有必要強調的，我想說這是我們提高語文素質的捷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