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美男啊，黃金子彈穿過我們巴黎之戀的胸膛

今年24歲的蘇姍姍，對筆者講述了她那“白馬王子與灰姑娘”的異國情戀，看似浪漫無比，但在金色漩渦下，隱藏著人性背面的欺騙和背叛。巴黎這個浪漫之都竟給她留下了無盡的痛苦……

“西班牙美男子”，致命的誘惑

我2002年到一所巴黎著名的藝術學校學服裝設計。平時，在巴黎11區小香街上一個叫“福祿壽”的中國餐館打工。餐館是溫州人開的，我很討厭溫州人，因為好多法國人就認為中國人全是溫州人。

初夏的一個傍晚。我在公寓信箱里發現一本時裝雜志，封底涂得亂七八糟的電話號碼。信箱里常有這種來路不明的刊物，平時我看都不看。可我那天剛買了部手機，正愁給誰打電話，便鬼使神差地把那個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你好，你為什么要給我一本雜志？”“雜志？你是說那本《77》？”接聽電話的是一個法國男子，聽說我是中國留學生后，就激動地邀我見面，“去蒙巴納斯大街的冰激淋店好嗎？一小時后，我在門口等你。”

也許是被巴黎浪漫的風情所感染，在國內一向內向的我竟然接受了一個陌生法國男人的邀請。當一個身高約1.90米，仿佛雜志上走下來的俊美男子，手里緊緊攥著《77》雜志，緩緩走來時，我仿佛置身夢境，頭暈目眩，這個畫面太像電影了。

巴黎大街上英俊男孩多的是，但菲力克格外出眾，他那張線條清晰如雕刻出來的臉，酷似好萊塢的大明星基努里維斯，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加快。

第二天，菲力克又打電話約我見面。在圣日爾曼小廣場邊上的咖啡館。我問菲力克有女朋友嗎？他說有一個大他15歲的女友，很有錢，也愛他。他們在一起7年了。他問我有男朋友嗎？我說，有。是大學同學，在國內。

菲力克笑道：“那我們以后就做兄妹好了，這也是一種愛，超越一切。” 我感到莫名的失落。他將修長白皙的手，搭在我肩上說：“我能幫你出版你的小說，讓你成為巴黎最年輕、最富有的女作家……”

幾天后，菲力克領我去了圣心教堂后面的一家鋼琴吧。看完我的草稿后，他伸出胳膊激動地摟住了我，說：“我要出版你的小說。我來給你修改。我出版，做市場，全球發行，5萬冊從倫敦開始，然后是巴黎，米蘭，紐約，當然包括你們中國！你寫了部史詩……”盡管過于夸張，但他那充滿激情的話語讓我的心飛到了云端。

我們每天都見面，哪怕一小時，哪怕是在地鐵站里。理由就是，我們一起修改小說。菲力克不讓我再打工，讓我突擊把小說趕寫出來。我說不打工，你養我啊？他批評我目光短淺，小說發表了，你還用打工嗎？于是，我不分晝夜地瘋狂寫作。以面包和牛奶充饑，只有和菲力克在一起，我才能吃上像樣的大餐，享受美酒鮮花和浪漫音樂。他租了我小公寓隔壁的房間，成了我的鄰居。有一天，我一口氣在電腦上寫了10個小時，他就坐在一旁看著，陪了我10個小時。時而給我削個蘋果，時而遞杯咖啡給我，溫柔得讓我恨不得小說永遠都不需要寫完。

菲力克是一個浪漫大玩家，他會和我擁抱著沿著塞納河散步到深夜；他會在我每天必經的地鐵站欄桿上插上11朵紅玫瑰；會在深夜突然打來電話，問我：“你回中國把我一起帶走好嗎？”他會在我昏天黑地寫作的時候，突然把我拉到一個健身房打一通乒乓球；或開車繞著巴黎兜風，風馳電掣……

一個月后，我已經寫了十余萬字，書稿寫了一半多，菲力克開始修改。眼見信用卡上的錢快花光了，可我不能和菲力克談這些。他花錢出手大方，對我的拮據卻視而不見，他沒有給我哪怕是1個歐元的資助，有時還找我借錢付賬。

我就這樣過著反差極大的日子：一邊是啃冷硬面包，因拖欠房租遭房東白眼，因請假挨餐館老板娘辱罵的“灰姑娘”；一邊是和菲力克出雙入對，享受美酒咖啡的“白雪公主”。我都快瘋掉了！

菲力克很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女友。能感覺出，她對他有無形的威懾力。突然有一天他提出，要帶我見他的女友。他說要尊重她的意志。

菲力克提前預約的餐廳，在巴黎是一流的。餐具雪亮，漿洗過的桌布雪白，男侍打著領結，彬彬有禮。桌上有蠟燭和鮮花，鋼琴傳來優美的旋律，一切恍如人間天堂。到巴黎后，我一直過著寒酸節儉的留學生日子，這樣的豪華場所我第一次見識，一時禁不住緊張起來。

“這是我的女友圣匹耶……”菲力克西裝革履，一派紳士風度。摟著他女友的肩，給我介紹。

他的女友穿著黑色晚禮服，一看就知是著名設計師的作品。她化了濃妝，還是掩飾不住歲月的痕跡。她不算漂亮，身材已顯中年女人的發福態勢，但她身上有一股咄咄逼人的高貴氣質。

她用手指尖觸碰了一下我的手，一股冰涼彌漫過來，算是握手了。她把傲慢和優雅都駕御得游刃有余，剛一對峙我就有些氣餒。她對我有明顯的戒備和敵意，席間，她連珠彈一樣審我：在哪個學校念書?多大?家里有錢嗎？怎么和菲力克認識的？

菲力克親昵地和圣匹耶用法語談笑風生，我只有尷尬地坐著，一言不發。

臨分手時，圣匹耶冷冷地對我說：“中國女孩很沒有教養，總夢想得到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但愿你不是！”說完，就拉著菲力克鉆進“紅色寶馬”，汽車啟動后迅疾加速，在大街上消失。

那天以后，菲力克一連多日沒有露面。我這才意識到，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清楚他靠什么賺錢，在哪里工作？

我又回到以前的“灰姑娘”生活，信用卡上快沒錢了，我只好又回到“福祿壽”打工。

我又繼續瘋狂寫小說了。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寫得頭暈眼花，甚至嘔吐，一個月之間就瘦了10斤，終于把一部18萬字的自傳體小說寫完了。這般自虐，是想忘記菲力克。

沒想到，有一天，菲力克突然打響了我的手機：“姍姍，我想你，我要馬上見你！”

理智的堤壩瞬間又被菲力克磁性低沉的聲音沖垮了，我的眼淚洶涌而出。

我不顧一切沖了出去。菲力克緊緊地抱住我，親吻我的臉、唇、淚水、頭發……我們一口氣把車開了將近400公里，停在了大海邊。要下車的時候，突然下起大雨。我們留在了車里，雨水猛烈地拍打車窗，我和菲力克伴隨著這奇特的節奏，任壓抑了許久的情欲肆意燃燒。

從海邊回來，我們在一家小酒館喝酒，吃飯時，我才問他為什么消失了這么長時間。

菲力克說：“一個多月前，圣匹耶有一次偷看了我們的電郵，她看到我叫你‘我最親愛的小女神’，她看到了那些稿子，還有我在上面改的每一個符號，這些足以讓她發瘋……她甚至跑去你的學校打聽你的底細！我不同意，她就說要我滾出她的家！”

“你為什么不能離開她呢？”我對菲力克更搞不懂了。

“實話告訴你，我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是圣匹耶改變了我。她有體面的工作，收入很高。她需要我的身體，我需要她的錢，我像愛母親一樣地愛她。她供我上最好的大學，給我買好車，買名牌衣服，住好房子，進出高級場所……我的一切都是她的，一直都是她的。這就是我為什么不見你的原因。”

“那你還找我干什么？”我對菲力克真是愛恨交織。

“我忘不了你。我要回西班牙祖母家住一段時間，在那里我好修改你的小說。等我回來就和圣匹耶分手，我要找工作，和你在一起開始新的人生。”

我撲在他的懷里哭了。那一刻，我愛他勝過一切，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我把小說稿全給了他，叮囑他：“一定快點回來。”

金色的誘惑，愛變成一堆銅臭

一個月之后，我懷孕了。菲力克走之后，又把手機關了，整個人像被空氣蒸發了。

于是我找朋友借了些錢，在中國城一間潮濕陰暗的小屋子里把孩子做掉了。

2002的冬天，我的男朋友江山突然來巴黎了。他和我同在一所大學，畢業于藝術系。他有一頭西藏人一樣的濃黑的長發，總是扎成馬尾巴，藝術家氣質十足。

我17歲剛考進南開大學，就進了校園樂隊。第一次演出非常成功，大家就去校園里的小酒吧喝酒慶祝。我因為想家，咕嚕咕嚕干了一瓶就醉了，被他們拖著帶到了明亮的湖邊，在月光下閃亮的湖水開始淋濕了我的眼睛。我感到眼淚落到湖水里，發出動聽的聲音。是呀，這是個好日子，我哭什么呢？這時，江山從后面輕輕抱住了我，他溫柔的長發蓋住了我的臉，他跟我說，沒關系，想哭就哭吧，以后喝酒不要喝那么急。就這樣，他成了我的初戀。

江山起初想和我一起出國，可他家境比較差，一時拿不出這么多錢來，我只好先走。在我和菲力克神魂顛倒的幾個月，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對他熱情了，有了些預感的他跟親戚借了不少錢，不顧一切來巴黎找我了。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我發瘋地想念菲力克。一天深夜，我和江山都睡著了。突然，我的手機響了，在寂靜的深夜，鈴聲格外凄厲。

“520，JOY#DURGA……”一個男人在電話這么說著。我一下子就醒了，是的，是他，是菲力克！ “520”還是我以前教他的，在中國，”520”代表”我愛你”，我和他都特別喜歡這個數字，這也成了我們之間的謎語，而JOY是我小說里主人公的名字，這個名字代表快樂，至于DURGA，那是他一直對我的稱呼。

“你在哪里？” “你愛我嗎？”他虛弱地問著。

“是的是的是的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在電話里歇斯底里地喊著，全然不顧江山就睡在我身邊。“聽著，我知道你固執的時候全世界都拿你沒辦法，所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打電話了，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

“你出來吧，求你了！我現在特別想和你喝酒。”我哭得肝腸寸斷，江山氣得摔門而去。我已經顧不上他了。

“你下樓來，我就在你家附近的酒吧。”我瘋了似的沖下樓，惟恐遲一分鐘就看不見菲力克了。

菲力克頭發長長的，胡子拉碴，牛仔褲防寒服都臟了吧唧的，我第一次見到他這副邋遢頹喪的樣子。

“我根本沒有去西班牙，我被圣匹耶軟禁在家里了。出去只能陪她一起吃飯逛商店。我趁她上班的時候，修改你的小說，她發現了，一分錢也不給我，還把我趕了出去。我在小旅店住了幾天，沒有錢了……我決定投降了，回到圣匹耶那里，求她原諒……”

“你還算是男人嗎！”我氣憤地說。

“圣匹耶的性欲特別旺盛，差不多每天都要做愛。你出現后，我一到晚上就特別不愿意進臥室，害怕看見圣匹耶衰老丑陋的身體，我在客廳抽煙喝酒看電視，磨蹭到后半夜就在沙發上睡著了。而每次哪怕是在電話里聽到你的聲音，我都幻想著親吻你的嘴唇……圣匹耶對你更加恨之入骨。可是，我已經習慣了住好房子，開好車，出入最昂貴的酒吧和飯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所有這些，你能做到嗎？”

“你這個混蛋！”我打了菲力克一記耳光，哭著跑出了酒吧。我像個空心人一樣在大街上游蕩到了快天亮，才回到家里。江山在等我。我們抱著一起哭，其實我們才是一樣的人，一樣被別人甩了，一樣沒有錢，一樣沒有希望。

第二天，我到中午才醒來，頭痛欲裂。我撥通了菲力克的電話，沒人接，然后是語音信箱。他更換了他的語音信箱。他說：”你好，我是菲力克，不用留言了，你的信息將不可能成為任何信息。”我不明白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之后覺得他好像就在身邊。我發了瘋似的撥他的號碼，一遍一遍，然后貪婪地聽他的語音信箱里的留言，那時候我已經爛醉如泥了。

有一天，校方突然把我叫到校長辦公室，嚴肅警告我，要檢點自己的行為，不要做傷害當地人感情的事情，否則會考慮開除我的學籍，如果不懺悔就有可能被遣送回國。原來圣匹耶跑到學校來“惡人先告狀”，要求學校懲罰我。

圣誕節的晚上，我從巴士底獄廣場一直走到榮軍院大街，我在菲力克家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希望他起床關窗戶的時候能夠看到我。

我在菲力克家的信箱里放了張字條：菲力克，我在樓下等了很久，沒有別的，只是請你把小說稿寄回給我，我需要這些對你來說并不重要的文字。

剛回到家，菲力克就打電話來，他在電話里粗暴地吼道：“你怎么這么沒有教養呢？你不知道你的行為是違法的嗎？你侵犯了我和我女朋友的隱私，也威脅了我們的人身安全，我警告你不要再這么做了，否則我們就打電話報警了，我們可以把你遣送回中國去，讓你這輩子都休想再來法國！”

我真是欲哭無淚，沒想到在巴黎會遭遇這般恥辱。我再也沒有見過菲力克，他也沒有把小說稿還給我。后來我讓江山搬出去住了。他一直沒有找到工作，也沒錢上學，其實那段時間我也沒有工作了，我的銀行賬戶已經空了。我的簽證就要到期了。江山一直就是這樣的人，即使他只有一塊錢了，他也不愿意留起來買第二天的面包，而寧愿去給我買個冰激凌，可是我不是那種可以靠一塊錢的冰激凌而快樂生活的人。我看著他那樣無所事事，我難受。也煩。

他有時候也挖苦我說：“要不，我們再去找你的舊情人，讓他把你的小說還給你，我們可以找別的出版商，說不定真能成為暢銷書呢。寶貝兒，我相信你在這方面是個天才。”

“你們都他媽的去死吧！”我惱羞成怒了。

江山終于在巴黎待不下去了，2003年的春天，我幫他買了回國的機票，黯然分手了。

我的父母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寄錢給我，幫助我走出了困境。經過一場愛情，我長大了，成熟好多，我又開始讀MBA，還教法國小孩學鋼琴。我的留學生涯還很長，很艱難。我偶爾還會想起菲力克，想起江山，他們都提醒著我曾經的傻，而我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經那么傻。用法國一句諺語來說：愛沒有錯，人也沒有錯，其實誰都沒有錯，因為戀愛本身就是傻事一樁。

編后：

現在，蘇姍姍已經回到巴黎，近況很好，最近給筆者發來E-mail說，她的長篇小說《巴黎的駱駝》，即將在法國的一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