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份家庭財產公證引發了一場家庭風暴,也導致了婚姻的終結。分手之后“我”只想告訴妻子:婚姻以愛情為基礎,而不是金錢。一味追求金錢,你會失去所有。
婚前財產公證是否意味著離婚公證
1995年,我從英國回到上海,創辦了上海恒達貿易公司,不到兩年,公司事業蒸蒸日上,我個人財產將近千萬。事業有成的我一直希望在家鄉尋找一位中國妻子,通過朋友的介紹,我認識了徐莉。我被她清純的外貌吸引住了,在之后的交往中,我發現她身上有著中國傳統女性的優點:善良、賢惠、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明知我身家千萬,卻從不亂跟我要錢。婚前,我提出進行婚前財產公證,并給她看了我的財產公證書。
公證內容是:“1.位于浦東某小區350平米的別墅、新購置的全套家具電器以及寶馬轎車一部,為羅勁婚前財產,歸其個人所有,婚后為家庭共同使用。2.羅勁婚前存款,以及恒達貿易公司所評估的財產,為羅勁婚前個人財產,為羅勁個人所有,無論將來婚姻關系是否存續,將歸羅勁所有。3.徐莉和羅勁如離婚,徐莉可享有相當于公司10%的股權份額的財產,其他財產均與徐莉無涉。徐莉的生活費由羅勁負責支出……”徐莉看了公證書,沒有反對。
1998年10月,我們登記結婚。
沒料到,我們婚前財產公證的事,徐莉事先并沒有告訴父母。當他們得知的時候,岳父拍著桌子問我是什么意思,岳母則尖聲叫道:“我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說跟你就跟了你,你居然打小算盤,現在就準備好以后把她一腳踹了是不是?”
他們聽不進我的解釋,還是徐莉把他們安撫下來,她說:“婚前財產公證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那晚,我摟著妻子,輕聲在她耳邊說:“莉莉,你后悔嗎?”徐莉翻了個身,緊緊摟著我的脖子,甜甜地說:“傻瓜,只要我們彼此相愛,哪會有離婚的一天?只要我們的愛情在,婚姻在,財產公證有什么實際意義呢?”
岳父母敲邊鼓,婚姻起危機
蜜月很快就過去了,生活也開始步入了正軌。我整天在公司忙碌,徐莉看我辛苦,心疼地說:“要不,我辭了工作,在家好好照顧你吧,看你,下巴都尖了。”她做起了全職太太。
1999年,岳父岳母打算買房子,首付尚差8萬元,他們立刻想到了我。我想既然是岳父岳母有急用,我這個做女婿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我當即把8萬元打入徐莉的賬戶,讓她轉交。
誰料,這8萬元卻釣起了徐莉父母的貪念。他們見我拿錢如此爽快,認為我就應該送他們一套房子,干脆叫女兒跟我要全部的房款。這次,徐莉跟我說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我聽了以后更是皺起了眉頭。徐莉小聲說:“他們認為我只有每月生活費,太沒保障。他們說要不就給他們買房子,要不就讓我進你的公司,自己賺錢。”
我聽后,覺得十分為難,因為徐莉只有中專文化,從來沒做過貿易,現在貿然進我的公司,能做什么事情?何況她是我的妻子,管理起來也麻煩。于是我和顏悅色地對徐莉說:“你在家不是很輕松嗎?如果覺得悶,就出去旅游一下,如果覺得錢不夠花,我還可以給你呀。”徐莉撅著嘴說:“我也不愿意去工作啊,但我爸媽逼得緊,說我沒有自己的資金,怕我以后吃虧。”我親了她一下:“你爸媽太心疼你了。這樣吧,我給你一部分公司股票,你不用去工作,年終同樣會得到分紅。怎么樣?”同時,我還答應徐莉替岳父岳母付一半房款,她高興地摟住了我。
不料,岳父岳母仍不滿足,整天在徐莉耳邊鼓吹,說我不讓她參與公司業務是對她的不信任,對她始終留著一手。徐莉終于被說動了,也跟著起哄。無奈之下,我把徐莉吸收進了公司,讓她先做普通的文員,也就是打打字什么的。然而,已經當慣了太太的徐莉怎會將一個文員放在眼里,非要吵著學做業務。我拗不過她,便讓她當了一名業務經理。可是徐莉哪兒懂什么業務,又仗著自己身份特殊,剛愎自用。有一天,公司里來了一位大客戶,是我花了幾個月時間談的一筆大生意的合作人,那天是來敲定最后價格的。當時徐莉也在我的辦公室里,這筆生意我曾經跟她簡略提起過。沒料到,我僅僅出去親自為客戶泡了杯茶,回來后竟然被告知,徐莉已經全權替我拍板了價格。前后不過5分鐘,徐莉就把我近3月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初步估計損失近200萬。客戶走后,我憤怒地指責徐莉,讓她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意,仍舊回家去做太太。
岳父岳母聽說我“罷免”了他們女兒的事后,越發不滿,對徐莉說:“羅勁這么做,分明是斷你后路!你可要留神啊!”徐莉離職后無所事事,常和一些全職太太朋友打麻將。那些女人聽說了她的“遭遇”,也常常在她耳邊鼓噪。父母的念叨和他人的旁敲側擊給了徐莉很大刺激,慢慢的,她的心思轉變了。
徐莉開始喋喋不休地跟我吵鬧,埋怨我是因為準備好了日后跟她離婚才做公證,現在還不讓她在公司工作,擺明了是要以后更加方便地踢了她。我好言相勸,她卻怎么也不聽。更有甚者,岳父岳母以保護者的身份拉著徐莉沖到總經理辦公室,對我拍著桌子叫罵:“你這樣對我們的女兒,我們跟你沒完!”面對他們的無理取鬧,我再也忍耐不住,一怒之下將他們趕了出去。當晚我睡在沙發上,與徐莉一夜無話。不料第二天我下班后,竟然發現徐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家出走了。
我急壞了,打電話給徐莉的父母,原來她只是回了娘家。我開車到岳父岳母家,見到了徐莉,她卻不理我。岳父蠻橫地說:“想帶莉莉走,必須答應廢除那個什么婚前財產約定。”我看著徐莉:“莉莉,這是你的意思?”一直沒說話的徐莉終于開口了:“沒錯,這是我的意思。我一直后悔當初不該跟你做婚前財產公證,讓我太沒有安全感了。如果你真愛我,就答應我廢除公證吧。”她冰冷的語調使我心涼。
考驗妻子,我假意答應“廢除”公證
看著徐莉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睛,如今卻充滿了對我的不信任與對金錢的渴望,我的心一陣冰涼。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要考驗一下妻子。于是,我假裝無可奈何地寫下了同意廢除婚前財產公證的“保證書”。
徐莉隨我回了家,馬上重新向我提出要去我的公司工作,并說明自己一定會從底層做起,好好學習。為改善關系,我同意了,讓她做了我的助理,也就是幫我處理一些無關緊要的雜事。我千叮嚀萬囑咐,沒有我的同意,決不能擅自做什么決策。她滿口答應。從此,徐莉果然老老實實地做起了我的助理,她把分內的工作做得讓我無可挑剔。不過我發現,她在暗中認真學習做貿易的經驗,我放在辦公室里的一些成功個案的資料她都仔細翻閱,我帶她出去時,她總是仔細觀察我是如何辦事的。雖然這是好事,可我總能從中嗅出徐莉對我的戒心,這讓我難受之極。我多么希望我們的感情能回到從前那樣的親密無間啊。為了消除她的戒心,也由于徐莉確實有進步,一年后我讓她重新做了業務經理。
在這段時間里,我為了改善與徐莉之間的關系,用前所未有的溫情體貼她、關心她。我本是大大咧咧的人,也愛和朋友在外邊玩。但我知道徐莉怕我有外心,于是每天下班都接她回家,應酬都帶上她,有時還親自下廚房露一手。工作上,我也處處照顧她。徐莉幾次催我去公證處辦理廢除婚前財產公證的手續,而我留個心眼,總是找各種理由推托,只是不斷地從其他方面安撫徐莉的心。我滿心希望徐莉能信任我,我也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能明白我的真心。
2001年,徐莉已經成為業務部主任,算是公司的一個重要角色。她開始慢慢往公司安插她的親戚,先是她弟弟,后是她表姐,都放在業務部。開始我為了討徐莉歡心,都答應了,但他們自恃身份特殊,抱成一團,和公司里其他人總也處不好關系。我婉言提醒過徐莉很多次,她總是不聽。一次我又說起這事,她突然眼睛一翻,大聲叫道:“我就知道,你嫌我們家人文化低,看不起,早知這樣,你當初何必找我!”這話聽得我頓時心灰意冷,這么長時間了,徐莉對我的戒心不但沒有消除,而且還越來越重。
2003年2月,自認羽翼已豐的徐莉竟然向我提出,要分享公司領導決策權,要成為公司名副其實的“老板娘”。看著她志在必得的神情,我終于憤怒了:“徐莉,你已經做得太過分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你還想怎么樣?”徐莉兩眼睜得大大的,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羅勁,做人可要講良心!我來幫你管著公司,難道你還有什么不信任的嗎?我就知道,你始終對我防著一手,我要不是想盡辦法自立,你遲早要甩掉我!”
她這番話徹底刺傷了我的心,難道這幾年我做得還不夠,還不能讓她信任嗎?我沉痛地看著妻子:“徐莉,你怎么變得這么不可理喻?想當初剛結婚時,我要求進行婚前財產公證,當時那么多人不能理解的事情你都表現得那么通情達理。怎么幾年過去了,你竟變成這樣了呢?”
徐莉冷冷一笑:“羅勁,看來我父母說得果然不錯。你開始嫌棄我了!”我一愣:“這話是從何說起?”徐莉冷冰冰地說:“上次我和父母叫你廢除婚前財產公證,你只是寫了保證書。這兩年都過去了,我多次叫你去公證處,你總也不去。我沒法信任你!現在咱們就把話挑明了吧,如果你真心待我,我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讓我分享你的公司領導權,做副總裁;第二,把你的財產正式劃分一半到我名下。”望著一本正經的徐莉,我有點哭笑不得:“莉莉……”徐莉劈頭扔下一句:“你好好考慮吧。”說罷拿出幾件衣服,扭頭走出了家門。
我知道徐莉又回娘家去了,我沒有攔她。
那張空白的簽名紙葬送了一切
這次我沒有去接徐莉,就這樣與她僵持著。過了幾天,徐莉突然自己回家來了,而且,照樣上班、照顧我,仿佛從未與我有過什么矛盾。我雖心感詫異,但也不愿再起事端,心想過去了就過去吧。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一天晚上,徐莉早早上了床,我進臥室時看到她正在幾張白紙上涂寫著什么。我順口問:“寫什么呢?”她湊過來,仿佛很不在意地問:“羅勁,你的名字的繁體字怎樣寫?寫給我看看。”我不假思索地接過她遞來的白紙,在她指的地方龍飛鳳舞地寫下了繁體“羅勁”兩個大字。她拿過去笑著說:“你寫繁體還滿好看的嘛。”接著又遞過來一張白紙,說:“再寫個,我照著寫寫看。”我照辦了,徐莉把我寫了名字的兩張紙隨手放在床頭柜里,隨后熄燈睡覺。
第二天,徐莉居然又不辭而別。我感到莫名其妙,打電話到她娘家,她只說了一句:“咱們離婚吧。” 我驚呆了,離婚?我從未想過離婚啊!我的心一陣絞痛,問道:“我們之間難道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了嗎?”徐莉說:“你讓我太沒安全感了。我主意已定,你若不同意,就上法院吧。”我以為她只是說笑,沒想到過了一個星期,我果然接到了法院的傳票,徐莉真的上法院起訴離婚了!
2003年11月10日,我和徐莉在上海市徐匯區人民法院對簿公堂。徐莉當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起來:“羅勁與我結婚前,就帶我做了婚前財產公證,婚后在家庭經濟上更是一直對我防著一手。他的所作所為,明顯是為了今后甩掉我不用分財產。這些年來我的精神上一直蒙受極大的壓力……好在羅勁后來良心發現,寫下了廢除公證的保證書,還答應給我一半財產,在公證書上簽了字。但我還是要離婚,這樣的日子不想再過下去了。”我聽得直愣,難道這就是徐莉要與我離婚的理由?而且我什么時候答應過分她一半財產?徐莉還當場出示了由我簽字的委托書和公證書。
我驚呆了,我何時簽過這樣的公證書?我要求驗看那兩份證明,原來,這兩張所謂有我簽名的證明,竟然就是那天晚上徐莉叫我寫下繁體名字的那兩張白紙,然后添加內容而成的,我只覺得一陣暈眩。然而,對面的徐莉居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定了定神,當庭指出:“這兩份文件無效,因為公證書是在未經我本人到場的情況下所寫的,不符合法律規定的,而且這根本是偽造的文件。”我詳細述說了那天晚上的情景,徐莉立即表示我在說謊。經過討論,法庭認為我們雙方證據均不足,發回改日再審。
我的心徹底冷了。我木然地回到家,沉思許久,從保險箱里找出一份文件,開車來到當年我與徐莉做公證的律師行……
一個星期后,二審開庭。我們雙方都沒有新的證據。法庭根據徐莉所出示的公證書未經我本人到場這一事實,裁定那份公證書無效。聽到這個判決,徐莉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從她的臉色我可以看出,她內心正在緊張地思索著與我離婚還有沒有必要。這時,我不緊不慢地拿出一份材料,說:“我這里還有一份公證書,是原告從未見過的。我請求法庭當庭宣讀。”徐莉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法官也不解地接過公證書,宣讀道:“……我聲明,1998年10月5日我和徐莉的婚前財產約定書作廢,徐莉理應與我共同享有我的全部財產,無論婚前婚后。1998年10月6日,羅勁。”聽著聽著,徐莉的眼中閃出了光芒,還沒等法官讀完,她就忙不迭地叫道:“我撤訴!我不與羅勁離婚了!”
我看著徐莉,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我緩緩地說:“徐莉,這份證明是在我們做婚前財產公證的第二天,我重新寫的,目的是日后給你一個驚喜。可是,你卻太令我失望了!”徐莉眼中閃著淚花,她幾乎哭出聲來:“羅勁,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我撤訴,我們還是一起好好過日子!”
我搖搖頭,說:“來不及了。上次退庭之后,我已經到律師行,再次撤銷了這份公證書。現在你不與我離婚,我卻要和你離婚。你從我們的婚姻里最想得到的財產,現在已經拿不到了。莉莉——”我的聲音變得沉痛起來。
法庭最終宣判我與徐莉離婚,并根據婚前財產公證書,徐莉沒能分得我的財產。
第二天,我將徐莉約到淮海路上一個咖啡館里。徐莉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明顯她昨晚沒有睡好。我默默地將一張100萬的支票遞到她手里,迎著她疑惑的眼神,緩緩說道:“畢竟我們做了幾年夫妻,我很感激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無論如何我應該補償你,但是請你在以后的道路上牢記一條:婚姻以愛情為基礎,而不是金錢。一味追求金錢,你會失去所有。”徐莉濕潤了眼眶,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