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情至性緝毒警，在被艾滋病罪犯咬傷的日子里

“夫”字是“天”字出頭，天大的事我一個人扛著

2003年11月11日下午，豐臺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緝毒警杜連義和幾名戰友一起抓捕毒販時，左手被毒販咬了一個1.5厘米長的大口子。審訊中，得知這名毒販是艾滋病患者，單位立即將杜連義送到專科醫院。醫生為他采取了消毒、打針等補救措施，并為他開了藥，要求他必須每天早中晚堅持服用。

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杜連義的腳步異常沉重。他想起早晨出門時曾答應妻子，晚上一定早點回家，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妻子和女兒了。沒想到，在見到妻女之前，他突然被令人提之色變的艾滋惡魔攫住了。

從毒販被確定為艾滋病患者那一刻起，杜連義想了很多。身為一名穿了8年警服、與毒販打過無數交道、兩次獲得市公安局通令嘉獎、連續3年被評為優秀公務員的緝毒警，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自己犧牲了，妻子、女兒、父母會為他而驕傲?？墒?，如果他真的被感染上艾滋病，他將如何去面對他們？在自己沒有被確診之前，他不想把實情告訴他們。但他心里也猶豫著：如果不說出來，萬一傳染給他們怎么辦？

說心里話，他多么想馬上回到妻子身邊向她傾訴啊。當一個正常人突然被告知有可能被傳染上艾滋病時，不可能沒有恐懼心理，不可能不希望得到來自親人的安慰和鼓勵。然而，他不能，自己的職業帶給家人的已經是不穩定和擔驚受怕的生活，他怎么能再讓他們承受這樣的打擊呢？于是，杜連義決定天大的事由自己一人承擔，一定要把這件事瞞著家人，裝出什么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杜連義打開車窗，深深地吸了口窗外寒冷而新鮮的空氣，然后，一踩油門，朝著家的方向開去。見到丈夫，妻子馬上迎上前來，心虛的杜連義借口要喝水躲開了。細心的妻子發現了他手上的紗布，問：“你的手怎么了？”杜連義一愣，隨即輕描淡寫地說：“噢，前兩天執行任務時被狗咬傷了?！逼拮又钡貑枺骸按蚩袢呙绾推苽L疫苗了嗎？”杜連義說：“打了，沒事?！?/p>

上床后，妻子主動撲在他懷中。杜連義感受著妻子的心跳和體溫，內心也涌起一股沖動。但他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自己還沒有確診，從今天起，他就不能跟妻子親熱了。妻子抬頭看了看他，目光中露出不解和渴望。杜連義狠狠心，對妻子說：“小玲，我這幾天實在太累了……睡覺好嗎？”妻子眼中的光暗淡下去，輕輕地松開了摟著他的手，轉過身去。

望著失望的妻子，杜連義痛苦萬分。他默默地在心里對妻子說：“小玲，我對不起你。我愛你，但我要對你負責。如果將你傳染上，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啊?！?/p>

第二天早晨，一夜未眠的杜連義要去上班。妻子望著他有些蒼白的臉，關切地說：“你能不能休息一天？”杜連義輕輕地搖搖頭。妻子默默地為他穿上警服。趁妻子不注意，杜連義悄悄從包里拿出昨晚已經被他撕去標簽的藥瓶，躲到衛生間里把藥倒進了嘴里。然后，又跑到廚房喝了幾口水送下去。這時，妻子像往常一樣幫他整理東西，拿起了他的包。杜連義急忙奪過來說：“我自己來吧。”妻子奇怪地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因怕被妻子發現，此后，杜連義總是借口加班而減少回家的次數。實在推托不了，回家后就堅決避免和妻子親熱，每次服藥他也必須躲到衛生間或者陽臺上。然而，吃藥可以瞞住妻子，夫妻之事卻無法隱瞞啊，這種事是最敏感的。過去正常的夫妻生活突然間斷了，妻子開始對杜連義有了懷疑。

一天夜里，當杜連義再次拒絕妻子時，妻子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人？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瞞著我？”杜連義急忙解釋：“沒有，你千萬別瞎猜，我永遠都愛你。只是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以后我會補償你的?！逼拮优み^臉：“你以前也有累的時候，可沒有這樣過啊……你到底怎么啦？”

2003年12月18日是杜連義女兒的4歲生日。晚上，妻子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中。杜連義明白妻子的意思，可他卻再次輕輕推開妻子，起身上了衛生間。當他在衛生間里故意磨蹭了半天回到臥室時，妻子表情嚴肅地將一個撕去標簽的藥瓶舉到他面前：“你在吃什么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杜連義急忙去奪：“沒什么，是些營養藥?！逼拮诱f：“不對，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們是夫妻，難道你連我都不信任？”

望著妻子探尋的目光，杜連義艱難地說：“好吧，我知道這件事早晚是瞞不住你的。一個多月前，我在抓捕毒犯時，手被一名患有艾滋病的罪犯咬傷了。醫生說，我有可能被感染上艾滋病。現在，我還處在‘窗口期’。我服用的是防治艾滋病的藥?！?/p>

妻子驚呆了，隨即轉過身去，肩膀輕輕地聳動著。杜連義擁著妻子，一邊輕輕為她擦去淚水，一邊緩慢地說：“醫生還講，要等到3個月期滿再次化驗后，才能確定是否感染上了艾滋病，在這之前，我不能跟你有太多接觸?！?/p>

妻子緊緊抓住丈夫的手：“連義，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啊?！倍胚B義努力讓自己笑了笑：“我是怕你為我擔心。你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已經付出得太多太多了，我真是不忍啊?！?/p>

重情重義的好丈夫啊，你是我的驕傲

杜連義講出實情的那個晚上，妻子一直重復著一句話：“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已經給你開了這么多藥嗎？”杜連義知道，妻子那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他們在黑暗中默默地相擁著，仿佛怕一松手就要失去對方似的。妻子忍著沒有哭出聲來，可杜連義感到了妻子身體的顫抖，他不停地用紙巾為她擦拭眼淚。那是一個怎樣的夜晚啊，他們整整一夜沒有再說話，就那樣緊緊相擁著，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對方。

天亮時，杜連義望著眼睛紅腫的妻子，充滿愧疚地說：“小玲，我沒有保護好自己，就等于沒有對你盡到責任。我對不起你，為了你和孩子的將來著想，咱們暫時還是分開吧?！?/p>

“不！”妻子想用一個親吻堵住杜連義的嘴，杜連義急忙躲避，妻子撲到了他的懷里，輕輕說道：“連義，無論你將來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她是真的舍不得丈夫啊。在她的心中，重情重義的丈夫是她一生的驕傲。

小玲和杜連義是高中同學，她的父母都是殘疾人，她的父親耳聾，母親身體也很不好，他們全家一直都靠政府救濟。杜連義得知她的家庭情況后，常常利用課余時間和節假日到小玲家，幫著做些力氣活，照顧小玲的父母。參加工作后，他開始從自己微薄的工資中抽出來一部分交給小玲，讓她貼補家用。

1999年初倆人結婚后，杜連義主動提出將岳父母接到家里一起住。結婚不久，小玲的父親病重，杜連義像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老人吃喝拉撒。直到4個月后為老人家送了終。岳母常年臥床，杜連義特意為岳母買了一床厚厚的棉墊子。岳母胃口不好，不能吃冷飯菜，他就隨時給岳母加熱。天氣好時，他就背著岳母到外面散步、曬太陽。

小玲不僅喜歡丈夫的善良、真誠、敬業，更喜歡他的多才多藝。丈夫常常組織知識競賽、演講等活動，不僅是豐臺分局合唱團成員，還經常擔任主持人。丈夫從小喜歡樂器，笛子、巴烏、葫蘆絲等樣樣吹得悠揚動聽。

小玲愛自己的丈夫??！現在，丈夫遇到了這種事，她怎么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離開呢？他此時最需要自己的愛和安慰啊。小玲為丈夫整理好上班要帶的東西，為他穿上警服，扣上衣扣，說：“咱們是夫妻，我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苯又?，小玲又對他說：“這件事有我和你分擔就行了，千萬不要讓你的父母知道。他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我怕他們受不了這個打擊?！倍胚B義緊緊地握住妻子的雙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從那天起，小玲再也沒有在丈夫面前流過一滴眼淚，她不想再給丈夫一絲一毫的壓力。丈夫不在時，小玲常常偷偷地哭。而只要見到丈夫，她總是露出一副笑臉，故意找輕松的話題和他談。為讓丈夫增加抵抗力，她變著花樣地為他做營養餐。有時，杜連義想拿起拖把拖地，她馬上搶過來：“家里的活不用你干，你好好休息吧。”

杜連義在家時，小玲到點就把藥準備好，照顧他服下去。如果杜連義不在家，小玲就按時打電話囑咐他服藥。妻子濃濃的愛讓杜連義的心里感到踏實而溫暖，他不再是一個人了，有親愛的妻子在陪伴著他啊。

杜連義有個4歲的可愛女兒，女兒從小就跟爸爸很親，總是吵著和他 “親吻”。一天，杜連義忙了一天剛進家門，女兒就像小鳥一樣地撲到他的懷里，非要他親一親。杜連義不肯。女兒覺得受了冷落，“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望著女兒，杜連義的眼圈紅了，他何嘗不想享受這種天倫之樂啊。這時，妻子急忙抱起女兒，從冰箱里拿出她最喜歡吃的冰激凌，才把女兒哄住。

吃完晚飯，女兒又吵著玩過去常玩的游戲“騎大馬”。杜連義為了彌補對女兒的愧疚，趴在地上讓女兒騎在身上。妻子心疼地拉起丈夫，自己趴在地上，對女兒說：“妞妞，今天媽媽陪你玩兒，比跟你爸爸玩兒還要好?！?/p>

妞妞一看媽媽讓自己騎，立即高興地躥了上去。妻子吃力地在地上爬來爬去，女兒高興地“咯咯”直笑，不停地喊著“駕”。站在一旁的杜連義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跑進衛生間，捂著臉痛哭起來。

兩對父母的祈禱：上蒼保佑我的好兒子吧

杜連義和妻子一直將此事瞞著他的父母，他還叮囑周圍的同事和其他知情者千萬不能漏出半點消息。父母的年紀大了，經受不住這種打擊啊。

一天，杜連義想抽出時間去看望父母，妻子怕公公婆婆看出破綻，就說：“這段時間你還是少回去吧，我替你去?！逼拮淤I了一大袋東西，拎著去了公婆那兒。公公婆婆問：“連義怎么沒來？”妻子說：“隊里最近任務特別多，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回家了。他特地打電話囑咐我，讓我來看看你們。”

然而，事情還是“露餡”了。2004年1月2日晚，杜連義的父母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當他們看到北京電視臺《特別關注》節目時，目光被緊緊地吸引住了。這個節目報道了北京市公安局受傷人員座談會的情況，采訪了一位被身患艾滋病的毒販咬傷后的輯毒警，這位輯毒警的臉部進行了遮擋。

父親指著屏幕，顫抖著對老伴說：“這是連義啊。你看他身上警服上的警號，還有他的聲音。”母親老淚縱橫：“我早就聽出是他的聲音了。”

母親哆嗦著撥通了兒子的電話，剛一聽到兒子的聲音，母親就哭了。杜連義著急地問：“媽，出了什么事？”母親哭著說：“兒啊，你為什么要瞞著我們??？你就是遮住了臉，我們也能認出是你啊，做父母的對自己的兒子每一根頭發都是熟悉的啊……”母親說不下去了，聽筒里傳來一陣哭聲。

這時，父親接過了電話：“兒啊，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啊？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一個人受著呢？兒啊，你還那么年輕，要是老天能讓我替你……該多好啊?！备赣H的聲音哽咽了。

杜連義強忍著眼淚，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在電話里安慰老人：“爸、媽，我真的沒事，醫生已經為我采取了補救措施，您們千萬不要為我擔心，一定要保重身體啊。我有時間一定會回去看您們?！狈畔码娫?，杜連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著臉趴在了桌子上。

電話又響了起來。一位老人帶著哭腔說：“連義兒啊，怎么這種事讓你遇上了啊。大爺不放心，我和你大媽馬上去看你?！倍胚B義急忙說：“大爺，您和大媽千萬別來，我大媽腿不好，千萬別讓她惦念我。您們放心吧，我一切安全，什么事也沒有?！?/p>

大爺大媽是杜連義一位初中同學的父母，是他認下的干爹干媽。上初中時，這位同學游泳淹死了。惟一的兒子死了，大爺大媽悲痛欲絕。善良的杜連義深深理解他們的喪子之痛，發誓要代替這位同學盡孝。

大爺大媽家種著幾畝地，杜連義每年都要去幫著播種、收麥子；大爺大媽家的房漏了，他找來材料幫著修好；他經常穿著雨靴跳進豬圈，幫著起糞；逢年過節，他都要買上東西去看望大爺大媽；大爺大媽悶了想聊天，他就抽時間去陪他們聊天；大媽腿不好，他幫著買藥，每次去都幫著按摩……一晃14年過去了，杜連義對他們的孝敬從未斷過。

大爺大媽從電視里看到杜連義被艾滋病毒販咬傷后，沒有休息過一天，還在堅持上班、抓捕毒販時，心都要碎了。大媽的腿疼不敢著地，可她硬要老伴陪著從郊區坐幾十公里的公共汽車趕到豐臺，去看杜連義，這個干兒子牽著他們的心啊，他們要親眼看一看他，心里才能感到踏實。

就這樣，杜連義的兩對父母整天惦記著兒子，吃不下、睡不著，每天盯著電視和報紙，看有沒有關于他的消息，還到處向人咨詢有關艾滋病的知識。他們不知道給杜連義打了多少次電話，每次都是千叮嚀萬囑咐：“兒啊，你千萬要保重啊?！?/p>

濃濃的親情溫暖著杜連義的心，同時，他的心里也非常不安。為了讓老人安心，杜連義特意抽出一天時間，去看望了兩對父母。他拍拍自己的胸脯，說：“您們看，我的身體多健康。我剛去醫院做了化驗，一切正常?！闭f著，他把一張化驗單交給老人。老人看到了活蹦亂跳的兒子，又看了化驗單，一顆心才稍稍得到安慰……

2004年1月26日，杜連義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告訴記者，他目前仍處于“窗口期”，要到2月初再化驗一次才能確定是否感染上了艾滋病。在等待結果的漫長的3個月中，他曾在矛盾和痛苦中掙扎，一個人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然而，妻子的愛給了他力量，兩對父母的愛給了他溫暖，領導和同事的愛給了他鼓舞。經過這場風雨，他和妻子的愛更加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