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讀初一的時候,父親和另一個女人走了。我曾偷偷地聽過他們的談話,母親懇求父親留下來,說她可以接受一切,只求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可父親還是走了,只帶走了一個皮箱,留下了這個曾經充滿溫暖、充滿歡樂、充滿母親美好的回憶及我那幸福童年的房子。我躲在窗口看著父親的背影漸漸走遠,我知道今后這個家只剩下母親和我了。
原來車水馬龍的家突然冷清了,原來笑容可掬的叔叔阿姨們也都不見了,他們都去父親的另一個家了。內向的母親不知為什么突然開朗起來,每天都有無數的笑話講給我聽。我也刻意地去迎合她,大聲地笑著,也給她講我們學校里的趣聞。母親變得喜歡看書了,每天晚上她都會陪我坐在書桌旁。母親也忽然喜歡追星了,她能說出小虎隊,伊能靜,郭富城好多的影視明星,還經常對我貼在床頭的明星品頭論足……只是,偶爾,我能在不經意間捕捉到母親的目光,有溫柔、有深情、有期待,仿佛還有什么,我讀不出。
那時的母親,年近四十,仍很有一種神韻,我想追求母親的人一定也不少。有一次,我看見小姨氣沖沖地從我家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說:“守吧,守吧,等你老了,就知道了。”連我向她打招呼,她都視而不見,好像對我也有氣。我回到家,看到母親無力地倚在沙發上,眼角還有淚痕。母親見到我回來,有些驚慌地收拾起情緒,對我匆匆地一笑。至今,我還記得那一笑,有無助、有寂寞、有凄涼,仿佛還有什么,我讀不出。
母親沒再嫁人,她一直守著我,守著這個家,我也一直在想,這樣不是很好嗎?反正將來我可以照顧母親一輩子。
當我把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放到母親手里的時候,母親笑了。那是我看到母親那么多年笑得最好看的一次,我貪婪地望著她,仿佛這么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了———母親因為我而幸福了。
去北京讀書,一去就是四年,只有寒暑假的時候才能回家。每一次回家,都覺得母親的白發又多了幾絲,皺紋又深了一些。
又過了三年,我結婚了,嫁了一個疼我愛我的老公。然后,我們雙雙飛到大洋彼岸去接受更高的教育。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坐在臺燈下讀書,老公端上一盤水果,輕輕地放在我的面前,我不由地感嘆,當年陪在身邊的是母親,現在陪在身邊的是老公,我擁有了兩個最愛我的人。老公用力地抱抱我,輕吻了我一下,就開始讀書了。
我忽然想到了母親,想到了母親偶爾掠過的目光,想到母親偶爾苦楚的一笑。剎那間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所不及:我可以用一生去愛她,用一生去孝敬她,但是有一種感情我卻永遠也不能給她。那是另一種愛,是一個可讓母親棲息、停留的港灣,那是伴侶的情和愛。
我顫抖地撥通了小姨家的電話,第一次和小姨談了母親的感情問題。小姨說,當年母親怕找一個人回來,我不習慣,影響我的學習和前途。后來我上了大學,母親又怕只有寒暑假才回來的我覺得有一個陌生人,就會不把這里當自己家,不喜歡回來了。“這不,”小姨接著說,“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前天我帶一個人去見你媽,兩個人互相印象不錯,但你媽又怕你有顧慮,現在還在猶豫呢。就你媽這把年紀了,再不找,我看呀,這一輩子就沒戲了!”
我放下電話,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罪人,耽誤了母親這么多年的年華,白白浪費了母親這么多年的幸福。我恍然地又撥通了母親的電話,當那邊緩慢地傳來一聲:“喂?”我忽然覺得母親老了,聲音不再清脆有力,就像是一個孤獨寂寞的老人在等待生命中最后的一點陽光和希望。
我對母親說,我會永遠愛你。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能找一個男人來愛你,因為這種愛我一生都無法給予。母親無言,電話里只傳來一陣陣輕輕的啜泣聲。
母親的眼神和笑容在我腦中不停地掠過。我忽然間讀懂了以前讀不懂的含義:那是一種期許,一種約定,母親要把一生都給我。可是,親愛的母親,女兒怎么能承受得起?
感謝上天,還不算太晚!感謝那位伯伯的出現!母親,女兒希望您獲得世界上最美、最真的愛情!只要您愛的,女兒也一定也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