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式是維新運動中一位很有影響的傳奇人物,字道希,號云閣,又號羅霄山人,晚號純常子,江西萍鄉(xiāng)人士。文氏思想敏銳,文才出眾,由於在早年間在廣東與志銳及珍瑾二妃家多有交往,故尤為光緒帝眷注。光緒十五年(1889年)考取內閣中書第一名,次年中式恩科貢士,復試一等第一,殿試中榜眼,授翰林院編修。甲午年大考翰詹,光緒帝破格拔擢為一等第一名。文廷式在科場上可謂一帆風順,平步青云。他指點江山,批評時事,一時間名躁京師。
在美國翁萬戈先生家藏檔案資料與北京各檔案館中,我抄有不少有關文廷式之信函與檔案。此次,在東京大學所舉辦之晚清歷史與檔案研討班過程中,學員們又在日本檔案中翻譯、發(fā)掘了不少與文廷式有關的檔案史料,今僅就文廷式與日本關系,撰寫斯文。
戊戌政變後之逋逃
文廷式作為帝黨中堅份子,在甲午戰(zhàn)爭中頻繁上書,指斥李鴻章避戰(zhàn)求和,甲午戰(zhàn)爭之后文氏又參預京師強學會事宜,故與慈禧為首的守舊勢力結怨甚深。其中原委胡思敬之《名流誤國》有簡明扼要的敘述,其文曰:
甲午之戰(zhàn)由翁同(禾龠)一人主之,同(禾龠)舊傅德宗,德宗親政后,以軍機大臣兼毓慶宮行走,嘗蒙獨對,不同值諸大臣不盡聞其謀。通州張謇、瑞安黃紹箕、萍鄉(xiāng)文廷式等皆名士,梯緣出其門下。日夜磨礪以須,思以功名自見。及東事發(fā),咸起言兵。是時鴻章為北洋大臣,海陸兵權盡在其手, 自以海軍弱、器械單,不敢開邊釁,孝欽以舊勛倚之。謇等僅持同(禾龠)之力,不能敵也。于是廷式等結志銳密通宮闈,使珍妃進言于上,且獻奪嫡之謀。妃日夜慫恿,上為所動,兵禍遂開。既而屢戰(zhàn)不勝,敵逼榆關,孝欽大恐,召同(禾龠)切責,令即日馳赴天津詣鴻章問策。同(禾龠)見鴻章,即詢北洋兵艦。鴻章怒目相視,半晌無一語……后卒派鴻章東渡,以二百兆議和。自是黨禍漸興,杖珍妃、謫志銳、罷長麟,汪鳴鑾、同(禾龠)亦得罪去,謇及廷式皆棄官而逃,不敢混跡輦下。德宗勢日孤而氣日激,康、梁乘之,而戊戌之難作矣。
胡思敬作為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動蕩與變遷朝臣,文中雖有偏見,卻充滿滄桑之感,所述脈絡亦大體不誤。因為文廷式介入了皇室之糾葛,且得罪了李鴻章,盡管光緒皇帝對他刮目相看,而慈禧及李鴻章卻對他恨之入骨。故而守舊派在密謀政變過程中,也把他牽扯進去。戊戌八月初三日(1898年9月18日),御史楊崇伊上書稱:
掌廣西道監(jiān)察御史臣楊崇伊跪奏,為大同學會蠱惑士心,紊亂朝局,引用東人,深恐貽禍宗社,吁懇皇太后即日訓政,以遏亂萌,恭折仰祈慈鑒事。臣維皇上入承大統(tǒng),兢兢業(yè)業(yè)二十余年,自東瀛發(fā)難革員文廷式等昌言用兵,遂致割地償款。兵禍甫息,文廷式假托忠憤,與工部主事康有為等,號召浮薄,創(chuàng)立南北強學會,幸先后奉旨封禁革逐,未見其害。乃文廷式不思悔過,又創(chuàng)大同學會,外奉廣東叛民孫文為主,內奉康有為為主,得黃遵憲、陳三立標榜之力,先在湖南省城開講,撫臣陳寶箴傾信崇奉,專以訕謗朝廷為事,湘民莫不痛恨。……風聞東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到京,將專政柄。臣雖得自傳聞,然近來傳聞之言,其應如響。伊藤果用,則祖宗所傳之天下不啻拱手讓人。
臣身受國恩,不忍緘默,再四思維,惟有仰懇皇太后,追溯祖宗締造之艱,俯念臣庶呼吁之切,即日訓政,召見大臣,周諮博訪,密拿大同會中人,分別嚴辦,以正人心。庶皇上仰承懿訓,天下可以轉危為安。 正因為楊崇伊在發(fā)動政變之時,還死死咬住文廷式不放,且把文氏列為禍首,故慈禧一伙在抓捕六君子的同時,還於戊戌八月初十日(1898年9月25日)頒諭稱: “電寄劉坤一等,已革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是否在籍,抑在上海一帶?著劉坤一、翁曾桂密飭訪拿,押解來京。”
其實,百日維新之際,文廷式并不在京師,故與當時清廷內部的變法爭議也沒有太大關系。然而,正是因為文氏之帝黨色彩過于濃厚,故李鴻章之親家,御史楊崇伊借政變之機,對文羅織罪名,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然而,文廷式也有他自己的保護網絡。在文廷式被慈禧革職離京之后,他在南方的封疆大臣中還很有影響。而且他還參加了日本在上海組織的亞會活動,備受尊重。故慈禧雖三令五申,仍然抓不著文廷式。當時,保護文廷式的大有人在,除了傾向維新的張之洞、劉坤一、翁曾桂等地方大臣外,還有文廷式在上海結交的小田切萬壽之助等一批日本朋友。故而守舊派想抓文廷式的愿望與努力都一再落空。對於文廷式戊戌政變後之逋逃情形,小田切曾向日本外務省詳細匯報如下:
機密第六十號:
清國江西省萍鄉(xiāng)人文廷式,邃于學問,富于見聞,在士林當中備受推重,仕官而升到翰林院侍讀學士,受命而做皇帝老師一職。恰好在那個時候發(fā)生日清戰(zhàn)爭。他跟同事們對皇帝上奏而彈劾李鴻章、盛宣懷等,他的名聲震動一時。他接著又上皇太后千預國政為牝雞之晨、非國家之美事這樣的內容的奏章。這個事情立即惹皇太后生氣,他因而受了罷官回原籍的處分。
文回到故鄉(xiāng)后,時而往來於上海、湖北、湖南,不分官吏與志士之間區(qū)別而跟他們往來交際,討論時務。正在那時發(fā)生了俄國政府要聘請他的傳說。我從那年以來跟他結交,不斷有所往來。今年夏季,在清浦法相、松平內務次官游歷清國的時候,他們也嘗試推心置腹地暢談。
但因為最近政變的消息抵達本國的時候,有個電報寫著他也被捕獲,所以我內心頗為憂慮,歸任后進行調查,始知確實在有捕獲他的密旨,而他的罪名在于曾暗中交通宮禁。我又聽到他在湖南某個地方潛伏,為他的身體平安而喜悅。無論真有沒有他從前曾暗中交通宮禁的事情,皇太后想要捕獲他的原因是,她要報多年來的私仇,或者跟皇太后親密的人迎合她的心意的。而他一旦被捕獲,即使不跟譚嗣同等一起在菜市口被處刑,也有跟張蔭桓一樣在北方至嘗霜雪的艱難之苦。那么,不僅根據人道的大義不能默視,而且他的存亡對清國將來的氣運多少有所影響,所以小官計劃暗暗地在當地搶救他。
又因為他從湖南潛伏的地方送密使或者打秘密電報而對小官有所依靠,所以小官經過種種考慮以后,秘密地委托在漢口的東肥洋行主任緒方二三策劃救護他的策略。但是路走岔了。他跟弟弟廷楷一起突然來到漢口。所以緒方等遵從小官秘密委托的主旨,改變他的服裝而讓他坐大阪商船會社的輪船天龍川丸,格外派遣行員護衛(wèi)他,旅途中很順利,十九日抵達上海。
文廷式說:最近,北京政變的時候,他在湖南長沙府,突然巡撫陳寶箴勸他趕快逃遁,所以急急忙忙地到該府附近的偏僻地方避難。當時在何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明白,以后北京的事情明白了一點,越來越感到他處境的危險,進退維谷。恰好那個時候陳巡撫事務交卸完了,在回到本籍時,吩咐地方官員讓文廷式坐官船,送他到漢口,所以僥幸避免被捕獲。
他是跟湖廣總督張之洞、前任湖南巡撫陳寶箴一起,被稱為該國漸進派領導人士,跟張、陳兩官有親密的交際。例如說,今年夏期在張總督從上海回到武昌的時候,讓他乘上自己坐的船楚材號,到鎮(zhèn)江同行。加之,兩江總督劉坤一也器重他,上次下密旨的時候,劉坤一正在外地漫游,所以回答說:待回國后會庇護他[文]。這次文廷式從湖南經過湖北到當地的事情,該總督早已聽到,但是佯裝不知。這事情從可靠人士聽到。
文廷式最初的計劃是,在順利地逃脫到上海以後,馬上漫游本國。但是,眼下急進黨當中失敗者康有為正在本國,而他一派跟康有點有反目的歷史,所以同時留在本國不僅不是好事,而且難以預料,疑心很深的北京政府,或者懷疑他跟康黨勾通,做出魚目混珠的觀察。如果發(fā)生那樣的事情,對他的將來非常有害,所以勸他現在暫時觀察形勢,然后漫游本國。
有人做出觀察,前任湖南巡撫陳寶箴與康有為串通,但是這完全是誤解。陳巡撫認為康之所為缺乏妥當,曾經彈劾過他。小官認為,陳巡撫推薦的末流人士們,不過在政事改革上跟康持有一樣的意向而互相提攜。要之,文廷式等在南方的勢力,在信用上康黨怎么也比不上。今天給他相當的保護和幫助,將來會對邦交大有裨益的。這是小官堅信而不疑的。謹上。
駐上海總領事代理 小田切萬壽之明(印)
明治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由小田切的報告可以知道,戊戌政變後,文廷式的處境非常危險,幸虧得到陳寶箴和小田切的幫助,才由長沙而武漢,再由武漢而抵上海。其抵達上海的時間應為光緒二十四年十月初六日(1898年11月19日)。文廷式到達上海的第四天,小田切即向其上司作上述報告。此報告遞上之后,光緒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日(1898年12月20日)小田切接到日本外務省次官都筑明確的答復。
機密送第三十四號
關于清朝前任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的來歷及救助文廷式之事,從上月二十三日第六十號機密文件的報告中已得知。對于他渡航來日本之事,正如您所說的“時機還未成熟,”并且,渡航之事,可以說是對文廷式沒有任何利益可言。所以還是讓他斷了渡航來日之念為好。或者,即使他堅持渡航來日的話,請您伺機轉告他:對于此次救助之事,不要抱有任何從帝國政府領取金錢的想法。
都筑的答復中止了文廷式近期到內到日本的想法。都筑之為人心胸狹窄,好用心計。近衛(wèi)日記對此有深刻記載。都筑把文廷式的赴日與金錢聯(lián)系在一起的看法,十分錯誤,實際上他完全不了解文廷式的為人。文廷式的政治活動證明,他不是那種愛惜金錢之人。
據劉方的《文廷式述論》一文揭示,文廷式在上海呆下來後,得到小田切的特殊關照,小田切還勸說廣東富豪劉學詢?yōu)槲耐⑹教峁┝艘率迟Y助。
當時,清廷采納了御史楊崇伊的建議,委派劉學詢與慶寬以考察商務為名前往日本,而行結盟日本制服康梁的計劃。劉學詢在上海期間,居然還敢資助慈禧太后三令五申要抓的逃犯,劉學詢的膽子實在是夠大的。而且,根據宗方小太郎明治32年5月26日所作的 “小田切上海領事與密約”的報告稱,文廷式還與姚文藻一起參與了劉學詢與慶寬日本之行的密謀策劃,姚文藻曾隨同劉學詢、慶寬一起到日本進行“商務考察”,而文廷式則一直留在上海。
又據維新派人士梁鐵君,在給其師康有為的信中稱:哥老會首領師中吉己亥曾在上海會見文廷式。師中吉發(fā)現: “文廷式有異志,欲自立者。”‘可見,康有為與文廷式雖然同是被慈禧追捕的對象,而他們彼此之間政見又不相同。小田切說:文廷式與康有為之間 “有點反目的歷史。”無疑是正確的判斷。
文廷式的扶桑之行
文廷式在上海期間,長期與在滬上的日本人相處,并且參加了東亞同文會在當地組織的許多活動。他與許多日本人士都有交談往來。故而,文廷式庚子正月的日本之行,是由東亞同文會人員資助安排的。
在文氏出發(fā)前夕,光緒二十六年正月初十日(1900年2月9日)在上海的井手三郎已寫信向近衛(wèi)篤磨稟報:
文廷式將乘坐明天早上解帆出船的山城丸,向日本出發(fā)。他抵達東京的頭一件事,當然是到尊邸去拜望你。他與李木齋是很好的朋友,在上海曾與你晤面。文廷式對我會(按:指東亞同文會)始終大為盡力,這次宗方的湖南游歷進行的非常順利,與文的支持是分不開的。他對我會的前途亦大有考慮,在拜謁之際,當會詳述。
近衛(wèi)是當時日本政壇元老,身兼貴族院議長與學習院長等職,而且,還是東亞同文會的會長,全權處理該會的財務預算、人員派遣及活動安排等等。他與文廷式赴日一事的關系十分密切。故而在文廷式未抵達日本之前,近衛(wèi)已於明治33年2月16日之日記中寫道: “東亞同文會來信,明日午前八時四十五分文廷式抵達。”
文廷式抵達東京的第二天即2月18日,即由大東洋行的白巖龍平陪同前來華族會館拜見近衛(wèi)。同時,文廷式還攜帶了一封小田切致近衛(wèi)的信函。該函稱:
近衛(wèi)公爵閣下:
本信持有人是前任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這次他在本邦漫游途中,在東京首先拜望你。該人博聞強記,是當今四百州中最有名的人物。去年他因政變受困,晚生多方設法安排救助,到今天已是青天白日,疑云解散,故有本邦之游。
此次文氏游歷之資,悉由友人支出,晚生這里亦多少有所補助,故抵達東京後請予以關照。
為閣下報效微力,乃晚生最榮幸之事。
小田切萬壽之助拜,二月九日。
此信寫於文廷式離開上海的前一天,該信已流露出請求近衛(wèi)對文廷式之東游予以資助之意。
明治33年2月25日(光緒二十六年正月二十六日)近衛(wèi)又於上午十一時,親赴近藤廉平家,參加了在那里舉行的盛大歡迎文廷式的集會,參加人數甚多,除文廷式外,還有清廷派駐東京之公使李盛鐸,馮譯官,以及前日本駐北京公使矢野文雄,此外還有許多日本人士。庭院新筑,花木蔥蘢,一派文尚雅致的格調,除了享用豐盛的日本料理外,還有東京名演員演唱,新橋、芳田丁的藝妓亦在席前席後周旋,出現了空前熱烈之場面。
兩天之后,文廷式又被邀請到近衛(wèi)當院長的學習院去參觀,上午參觀了初等科、高等科、圖書館、參考品陳列場、理科教場;午餐後,又參觀了馬術操場、機械體操、柔道、擊劍等,全天都與近衛(wèi)在一起度過。
3月2日下午,近衛(wèi)又在家中盛宴款待文廷式。據近衛(wèi)記載,當天全部用典型的日本料理,而室內裝飾卻點綴了不少中國珍貴古物,諸如陳子昂之赤壁賦,蘇氏印譜, 《大唐六典校正稿本》等一一展示。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酒食過后,主客又乘興賦詩揮毫,文廷式頃刻之間,十數頁書就,讓近衛(wèi)父子大開眼界,深信文廷式作為第一流學者,真乃名不虛傳。
3月6日,在三井俱樂部又有日人益日孝舉行的文廷式招待會。近衛(wèi)亦趕去參加,李盛鐸及馮翻譯官等許多人出席,晚餐鄭重豐盛,且有新橋藝妓前來獻舞助興。
3月19日,東亞同文會又在偕樂園再度宴請文廷式,李盛鐸及馮翻譯官,犬養(yǎng)毅、中西正樹等日人參加,酒席宴上,詩酒唱和,而後又有圍棋之樂。次日,近衛(wèi)收到康有為情辭迫切之來書,請近衛(wèi)阻止慈禧在北京廢立光緒皇帝的行動,這同文廷式之詩酒行程似乎形成顯明對照。
3月29日近衛(wèi)收到了李盛鐸、文廷式聯(lián)名向近衛(wèi)發(fā)出請柬,邀請近衛(wèi)出席文廷式之告別宴會。
4月2日近衛(wèi)于下午4時匆匆處理完公務之后,急忙趕往參加李盛鐸、文廷式舉行的招待會,有數十名日本人參加,并邀新橋舞妓獻舞助興,這是文廷式告別東京前夕,所舉辦的一次很正式的宴會,與前幾次不同的是李氏只個人出席,而沒有前幾次同來的馮翻譯官。
4月5日文廷式於下午離開東京,踏上歸國之途。
文廷式2月17日到達東京,4月5日離開,前后在東京呆了四十八天的時間,文廷式在東京的活動,有兩個特點值得注意。
其一、文廷式在東京期間,與李盛鐸關系十分密切。
文氏於《東游日記》中記述,他庚子正月十八日(2月17日)抵達東京,當日即見到了駐日公使李盛鐸,文氏感嘆曰: “三年之別,滄海生桑,絮談久之,宏瑣兼及。”‘以后幾乎形影不離。文廷式乃慈禧要一再捉拿的逃犯,而李盛鐸則是清廷派往日本的公使,李氏敢於冒很大的風險,接待文廷式訪問東京,可見二人交誼實在不同尋常。
文、李二人同為進士出身,屬江西同鄉(xiāng),其政治志向,起初亦頗投合。甲午戰(zhàn)爭中,二人同屬主戰(zhàn)行列,戰(zhàn)后又一起組織了強學會,書信往還,幾無虛日。當時,在華的外國人士,把文、李二人視作整個京師的兩顆璀璨明星。而這兩人又同時來自江西。只不過文廷式由於珍妃、志銳的牽線與光緒帝關系殊為密切;而李盛鐸在主張維新變法的同時,又討好掌握清廷大權的榮祿,故屬于腳睬兩只船的角色。依學問而言論,文廷式比李盛鐸更佳;而依手段而論,李盛鐸卻比文廷式更靈活,故二人之結局大不相同。文廷式被慈禧放逐,而李盛鐸卻獲得榮祿、孫家鼐等人推重,始而為京師大學堂總辦,繼而為駐日使臣,歸國後官途一帆風順,平步青云。因此,盡管文廷式被清廷一再通緝,李盛鐸感念舊情,私下仍與文廷式保持友好之私交。
其二、文廷式扶桑之行,似乎是觀風游覽,詩酒流連,而很少談政治,這又與康有為、梁啟超、王照等維新派人士亡命日本,痛哭求救,斥責清廷,形成了十分顯明的對照。對此,天津的《國聞報》曾有專題報道,其文字略謂:
日本新聞:前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君廷式,脫卻俗塵,嘉遁丘壑。頃游歷日本國,放浪山水明媚之間,與文人墨客,詩酒征逐。一日詩人森槐南作東道主人,邀宴文君於香雪軒。席上主客詩興濃厚云云。
這則報道,似乎與文廷式當時在日本的處境是很相吻合的。
告別扶桑
文廷式告別日本前夕,清廷內部的政治斗爭十分激烈。守舊派剛毅、徐桐等人十分猖獗。他們極力主張整頓內部,排斥外國。其內部的整頓,首先即包括了知識分子集中的翰林院。據日本外務省檔案中所保存的明治33年3月6日的東京《朝日新聞》,刊出了北京新聞稱:慈禧太后頒懿旨,嚴懲翰林院陳鼎、沈鵬等人,并且,再次追究翁同和、文廷式等人以前的過錯,翁同和十分緊張,遁至屋外居住云云。文廷式在這樣情勢下,甘冒風險,急于回國,就連日本的地方官員都感到驚奇。
文廷式於4月5日晚告別東京之后,直接踏上歸途。據日本外務省檔案記載:
兵庫縣知事大森鐘一於明治33年4月7日向外務省報告:清客文廷式,於本日午前十時,離開神戶港,仍然乘坐山城丸向上海出發(fā)。這位知事還稱,清國目前正在搜捕文氏,他不清楚文氏何以冒險而行。
又據長崎縣知事致外務省之報告稱:
清客文廷式及隨員二名,由神戶乘山城丸於昨日三月初九日(4月8日)抵長崎,隨后上陸:三月初十日(4月g日)午後6時,乘山城丸揚帆出港,駛往上海。
至此,文廷式匆忙的扶桑之行便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