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嫌罪名前后不一
2003年9月2號,老詹和往常一樣在家里和小孫子,老伴一起閑聊,他沒有想到,一場牢獄之災正在向他襲來。
“當天下午4點多,鎮(zhèn)里一個干部模樣的人,到我家要老公到鎮(zhèn)里說明一件事,而老公一去就不能回家了。”
詹慶明的老伴一邊回憶著當時的情形一邊顯得非常困惑,她至今也不明白,怎么平白無故地,自己的丈夫就變成了階下囚了呢?
說起老詹,似乎是一個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的人。
他在解放前就很支持黨的革命事業(yè)。解放之后1951至1955年在南京炮兵大學參軍并讀大專。因親哥在臺灣的原因,1958年被轉為福建省電力廳工作,直到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后,被迫中斷工作回鄉(xiāng)。詹慶明因不甘落后在鄉(xiāng)村里一邊當起義務教員一邊務農。文化大革命結束后,詹慶明平反后即被轉為正式教員,1986年詹慶明因病退休。
詹慶明的故事也正是從他退休以后說起的。
據說,他為人愛打抱不平、疾惡如仇。當記者到莆田城廂區(qū)靈川鎮(zhèn)東進村采訪時,絕大多數村民都為身陷囹圄的詹慶明鳴不平。村民周某無不感激地對記者說:“老詹是一個大好人,有文化的人,平時我們遇到什么困難都會去找他老人家。他也樂于幫助人,前年我們家發(fā)生車禍,交警沒有秉公執(zhí)法,老詹整整幫我們幾個月時間,事情總算有了著落,而且老詹自己還墊了一部分錢,像這樣的好人到哪里找啊。”見有記者來了,好幾個村民爭先恐后你一句我一言向記者表達對詹慶明的敬慕之心。“東進村原先是一個窮鄉(xiāng)僻囊的小鄉(xiāng)村,近幾年隨著經濟的發(fā)展,村里很多人富起來但還是一個文盲村。幾十年來,我們村不管是紅喜白事還是逢年過節(jié),有關世俗風情上的事都要找老詹給個主意。特別是村里有不公平的事情也都找老詹幫忙給個公道或者梳理一下。”“老詹每年替我們老百姓打官司、舉報、上訪等幾十件之多,甚至上百件。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可是得罪的都是有錢有勢,支持的都是弱勢群體,老詹遲早一天會被人整的,這是明擺的事。”大多數村民對老詹的遭遇即同情又無奈。
村民帶著記者來到詹慶明的家,眼前是四間又暗又臟的平房,門前坐著一個散著頭發(fā)、目光有點癡呆的六十多歲的老婦人。“自從老詹被檢察院批捕以來,他的老伴就開始有點神經失常。曾經一度臥床不起,以前不是這樣的。”村民介紹說。
對于記者提的問題,詹的老伴一臉漠然。倒是熱心的村民,指著一個房間里的五六個大箱子對記者說“這都是詹慶明老人家?guī)资陙頌槲覀兝习傩沾蚬偎尽⑴e報、上訪等材料”。記者隨便翻閱,見到一張用手寫詳細的目錄。其中記錄著“土地非法審批、以計劃生育名義撈錢、村干部鎮(zhèn)干部買假文憑升官、公安人員非法拘禁、干部強奸民女無罪釋放、欺行霸市逍遙法外、長期霸占母女又毒死丈夫無處伸冤等等……”。
記者看到此時不禁想起律師、檢察官的話“這是一起被人整的、行政干預司法指令性要辦的案子”。外界說詹慶明是典型的舉報專業(yè)戶,一點不為過。為了求證,記者到政府有關部門采訪卻吃了閉門羹。回答說:“有關部門已經在受理,你記者采什么訪?……”
據說,詹被刑事拘留的手續(xù)也是后來才補辦的,9月16日則轉為逮捕。
從此詹的老伴被逼得走上漫長的應訴之路。“檢察院批捕的理由是牛頭不對馬嘴,牽強的很。”當地一名資深的檢察官對記者憤憤不平的說道。很顯然“詹慶明是一個退休多年的老教員,一個閑人。無權無職,怎么可能有貪污的主體和實施貪污目的,更談不上實施行為。”那么你們檢察院為什么還這么草率地辦案?記者就此追問道。這名很有正義的檢察官掩不住內心痛苦地說“這不是草率辦案,這是一起嚴重的行政干預司法、指令性要辦的案件。檢察院最先以貪污罪起訴,到了法院控辯雙方都圍繞著這一主體和客體進行辯護。辯來辯去,最后實在沒有什么可辯的。案件太明顯了。但是法院最后卻以詐騙罪進行判決。判詐騙罪更是天方夜談,沒有一個受害人起訴詹慶明,而且所謂的受害人已經取得這塊轉讓的店面。詹慶明也把11萬元的現金上繳到鎮(zhèn)政府。誰騙誰呀,鎮(zhèn)政府是什么角色,這是一起基層政府與個人至始至終都在從事違法而又明買明賣的商業(yè)活動。在現有《刑法》上,沒有一個罪名可套得上。”
身為檢察官卻直言不諱地對案件表示出不同看法,并直接指出是“一起嚴重行政干預司法”,記者很納悶地問到:“你剛才所說的行政干預司法能不能講具體點?”“詹慶明這人在莆田城廂區(qū)影響很大,基層政府被攪得一團糟,詹慶明經常性替很多人打官司、上訪、舉報,而且都是抓住政府一些錯誤做法不放,弄得鎮(zhèn)政府一些領導甚至市政府領導坐立不安。這次是難得的機會呀,具體的你們記者可以去問詹慶明幾個代理律師,聽說北京有兩個。也可以去鄉(xiāng)村、鎮(zhèn)里調查,我已經說了太多,我只是對案件不對人,我只是對法律工作負責、對自己神圣職業(yè)負責,有錯就糾錯嘛,可是我首先說明我沒有辦這起案件。”檢查官對記者笑了笑說道。
律師義憤填膺
“代理此案,到了福建莆田感慨最深的是,地方保護主義太嚴重了。”
詹慶明案件的北京兩位代理律師表示,處理這樣棘手的案件還真是頭一回“探監(jiān)都申請了四次,才讓我們跟當事人見面。”律師在村里的取證工作進展順利,“但村民反映更多的是詹慶明被某些人整的、陷害的。去年村選舉時,老詹明顯支持有能力的候選人當村主任,而使前任村主任王天貴落選(不知什么原因落選者后來繼續(xù)當任村主任)。老詹在落難之前又幫助村里的老人去揭發(fā)曾經是鎮(zhèn)里領導,現已是區(qū)政法委領導的不良行為。”而這才是詹慶明被起訴的直接原因。在東進村里把私人的住宅地轉讓,進行交易這種現象多的是,有誰被起訴呢?兩位律師說,此案疑點的正是集中在此。
帶著同樣的問題,記者又采訪了福建荔星律師事務所張躍紅律師,張開門見山的說:“這是一起政治案件,詹慶明明顯是被人整的,這個指使不管怎樣都要給詹慶明一個罪名,讓他不能出來搗亂。”“詹慶明這個人我很了解,現在每兩天就給我寫一封信,就是愛打抱不平,有時會收點費用,到處去捅不法分子的違法事情。惹得政府不得安寧。而說詹慶明有貪污行為是根本不可能的,犯罪主體和客體都不符合起訴條件。說其詐騙罪更是錯上加錯。詹慶明轉讓所得的錢款一部分鎮(zhèn)政府已經收走,明確寫著鎮(zhèn)集鎮(zhèn)建設費,而且交款的詹亞雨和王文清也得到相應的土地,并沒有控告詹慶明呀。豈有此理!”
三位代理此案的律師同時強調詹慶明是被人整的。記者為了進一步落實和求證事件前因后果。再一次采訪了二審代理此案的福建律海律師事務所林麗萍和劉愷律師。
劉愷律師說道“城廂區(qū)人民檢察院指控詹慶明犯貪污罪行,據此,法院審理本案時,在庭審上始終圍繞本案貪污的主體和客體以及貪污主觀方面的要件,進行調查、舉證和辯護,且控辯雙方也是針對詹慶明是否構成貪污罪進行辯論。根本沒有就本案的詐騙主體和客體以及詐騙主觀方面的要件和詐騙客觀方面的要件進行調查、舉證和辯護。同時控辯雙方也根本沒有就本案是否構成詐騙罪行進行辯論。依照庭審調查和舉證、辯護以及控辯雙方所辯論的事實,依法應對詹慶明做出是否構成貪污罪的認定和相應的判決。遺憾的是原審刑事判決書竟在沒有查明詹慶明是否構成詐騙罪行,又控辯雙方都沒有對詹慶明有否犯詐騙罪行進行辯論的情況下,特別是控方在沒有舉證任何有關詹慶明犯詐騙罪行的證據事實下,竟認定詹慶明犯詐騙罪,做出判處詹慶明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的判決,這是明顯地違背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也是剝奪了詹慶明對詐騙罪行的辯護的法定權利。這是法所不容的,必須依法予以糾正。”
“同時,必須指出,本案是以貪污罪行由檢察機關立案偵查和起訴的,今原審刑事判決書認定為詐騙罪行,則依法應交由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絕不能搞越皰代俎的手法辦案”。劉愷、林麗萍律師認為:“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豈容法院違反程序辦案,應當依法予以糾正”。劉愷律師更是認為“不管是貪污罪還是詐騙罪,這對詹慶明來說都是百分之百的冤枉、百分之百的錯案。詹慶明在手續(xù)不完整的條件下轉讓土地,雖有過錯但無犯法,”劉律師同時還表示這個案件值的探討,相信遲早會平反的,如果沒辦法平反那簡直是對法律的玷污。劉律師充滿信心對記者表示。
是否勇于糾錯
針對此案,廈門大學政法學院教授、《刑法》專家對《社會觀察》記者表示“在法制逐漸完善的今天,我們允許執(zhí)法有錯,但不允許執(zhí)法犯法,若有錯案冤案時關鍵在于有關部門是否有勇氣糾錯”。當記者把深入采訪的有關材料、律師的答辯詞及部分的證據材料交給《刑法》專家。專家表示從現有書面材料上看,詹慶明不符合《刑法》審判條件。但同時表示詹慶明錯誤在于“其子女已經在鎮(zhèn)政府登記過的但未拿到正規(guī)手續(xù)的店面,不能這時轉讓給他人,具有違法的行為,其違法的行為也達不到刑事犯罪,用《刑法》有關條款對其審判肯定是錯誤的,很明顯的一點詹慶明與政府是什么角色?刑事案件注重的是證據鏈,而這個案子里證據多處銜接不上,有紕漏之處。”
據悉,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68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公訴案件,應當在受理后一個月以內宣判,至遲不得超過一個半月。有本法第一百二十六條規(guī)定情形之一的,經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高級人民法院批準或者決定,可以再延長一個月”。但是,本案自2003年12月20日由城廂區(qū)人民檢察院向一審法院提起公訴,并與2004年1月5日開庭審理后,卻拖至2004年3月2日才判決及送達,整整超出法律強制規(guī)定的時間達29天之久。況且,本案也不存在刑事訴訟法126條規(guī)定的任何情形。因此,一審法院違反法定程序的行為,只能說明對本案認識不清。某專家特別對記者提醒到這一條款。“死刑犯都有權指定律師為其辯護,一審法院有什么權力隨意剝奪詹慶明對詐騙罪行的辯護的法定權利”。法律專家忿忿不平說到。另外,我國新的《刑事訴訟法》更注重疑罪從無。有罪推定、先人為主的觀點是不行的,也容易產生錯案冤案。詹慶明申訴的結果究竟會怎樣?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