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門前的樹
我家門前。有四棵楝樹,一棵柳樹,兩棵椿樹,一棵榆樹,都是70年代,做新房子時,一起栽下的。它們幾乎是與我們幾個兄妹一起成長起來。我現在閉上眼睛,就可以想到它們的姿態。除了那兩棵多毛毛蟲的椿樹,其它的樹我們都爬過無數次。我最喜歡的是靠近巷子的那一棵楝樹,它的樹干在一米來高的地方分叉,像一把傘一樣撐開來。這個樹叉從前要花很多工夫才爬得上去,正好分開腿騎坐在上面,所以是我們每天搶著去的一個好地方,是我們的王座。金龜子在夏天也會光臨我們家的榆樹,它們開宴會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提防我們的手吧,一旦被我們抓住,它們一定會渡過不堪回首的一天。
現在這些樹已大多被砍掉了。那幾棵楝樹,因為長得太大,常垂到鄰居家的屋頂上,沒能逃過父親的鋸子。當然,父親也想用樹干,來為姐姐與妹妹做幾條條凳做嫁妝。那一棵榆樹,在一個風雨之夜,倒了下來,我的房間就是在榆樹的下面,那一夜我在床上被驚醒過來,榆樹是側著身子倒下的,如果它正著身子,就會將我們的屋瓦打碎,將我壓在床上。我們都覺得這一棵榆樹是很有人情味的榆樹,不枉我們替它捉了那么多吸它樹汁的討厭的金龜子。
只有那兩棵椿樹還活著。父親想不出可以派上什么用場,所以得以由他的鋸子下面逃生。它們與我一樣,現在也快有30歲了吧。
菜園中的菜
菜園中的菜有:正月的地米菜。過了正月,地米菜就會抽苔,開出小花,所以挑地米菜是臘月與正月最好。年關里厭足了肉食,用清油炒一碟地米菜,一上飯桌就會被筷子夾得精光,所以姐姐與妹妹有時候也不管在過年,身上還有新衣,就提著籃子到田野中挑地米菜。地米菜長在田埂的野草中,長在麥田里,要一棵一棵去發現,所以我們說是挑地米菜。
二月的菜苔。白菜到了二月間,就會抽出粗肥的苔。啪的一聲折下來,去掉皮,折成小段用臘肉炒出來。
三月的蒜白。過清明節的時候,母親會將家里剩下的一點臘肉來炒蒜苔的下面的白桿。這時候蒜苔其實已經要出苔了。
四月里吃藕帶,就是蓮藕由泥水里長出來的荷葉的新芽。用醋、剁椒與白糖炒。不過想著每一根藕帶都會長出新荷葉,說不定還會開成荷花,吃藕帶時心中總是老大不忍。
五月。雞毛菜。就是紅蘿卜的小芽。用開水燙過了再炒,有一點苦,澀口,不過我喜歡就是。
六月。莧菜。莧菜紅紅的汁會將米飯染得紅紅的。一年中第一次吃到莧菜,總是格外高興,不過再吃就很平常了。
七月。西紅柿。西紅柿微微出現紅意的時候,早上到園里摘下來,擦掉上面的露水,一邊往家里走,一邊吃,又甜又澀又酸,清涼爽口。
八月。八月園中的菜都成長起來了。長長的豆角。皺頭皺腦的絲瓜。碧綠的苦瓜。胖胖的瓠子。紅紅的蘿卜。菜園里應接不暇,母親常常不知摘什么菜回家做晚飯。這個月里,就提苦瓜吧。家里人都認為苦瓜苦,特別是母親,最愛找人打聽怎么去掉苦味的法子。她想過的辦法有用開水煎水,用鹽水淘洗等。其實將鍋洗凈,油燒開,倒入苦瓜絲。盛上來,就已經是美味了。
村中的花
村中有梔子花、金銀花、美人蕉、牽?;?。村中的樹木,桃樹,梨樹,泡桐村,楝樹,也是開花的。楝樹的紫花讓人想起村里的男人們,微寒,苦澀,堅韌。梔子花則讓人想到女子。四五月份,花季來到,也多是被女孩兒們摘下來戴在頭上。金銀花幾乎是與夏天一道來到的,它的清幽的香氣就夾雜在夏夜的暖濕的氣息中。金銀花插在水瓶里,還可接著將未開的花苞打開,活一周左右。
美人蕉從前村里是沒有的,記不清是誰移回了第一株美人蕉,現在是家家門前皆有了,有的人還將它種在墳地里,開花的時候,顯得特別地有生氣。美人蕉的花期很長,一直要入深秋,它們的花期才會止息。牽?;ǖ幕ò晔翘鸬?,螞蟻愛吃。桃花晴天好看,梨花雨天好看,真的是像小丫頭們在那里哭泣。泡桐花也有意思,一場大風后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那幾天一村都會飄著它古怪的濃烈的香氣。
其實我們將花都種在田野上。三月油菜花開,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五月棉花上了棉花樹,像酒杯一樣的樣子,也很好看。還有向日葵,一片向日葵,一起開花的時候,很壯觀啊。還有荷花,七月份一塘的荷花開了。不過荷花總讓人覺得有點像城里的丫頭,挺清高的樣子,是在鄉間屈就來著。還有紫云英,它好像是專門開出來與油菜花比賽的。還有水稻的花,沒有什么樣子,可是水稻揚花的時候,有非常好聞的清新的香氣,特別是雷雨之后,在陣陣蛙鳴中聞到。
在蔬菜開的花當中,我覺得南瓜花最好看,好大的一朵,精致地吐出花蕊,不過想到它會變成一只大大的南瓜,你如何能忍心將它摘下來。絲瓜的花也好,上面常常會停許多小灰蝶,一伸手即可抓到。蘿卜的花也好。白白的一簇簇開到一起,而且每年只有幾只蘿卜會留著讓它們開花,結成種籽,所以也非常稀罕吧。
還有一些野花。蒲公英,每一條田埂上都會有。野薔薇,這種花上面總是堆滿了蜜蜂,野生的細腰蜂與黑乎乎的葫蘆蜂也常光顧,它們是可怕的。野薔薇也有很多刺。麥子抽齊的時候,麥垅里常見到一種紫色的小花,細細的球狀的花朵,很纖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