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學在進入大學后給我寫的第一封信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一進教室就想睡,一進食堂就反胃。大笑。直到現在,仍認為這句別人原創的話是我的大學生活的真實寫照。我不知道為什么別人提到大學總會想到梯教,操場,林蔭道,電影院之類的,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們的食堂,所有能想到的也只有我們的食堂。可能吃吃喝喝是不夠藝術的,所以很少看到有食堂以正面形象在文藝作品里出現。只有一次,朋友曾試圖創造一個劇本,其中一個場景她是這么設計的:昏暗寂靜的食堂,很多的男生女生,沉默著,無聲無息地吃自己的飯,不說話,只是從偶爾的對視中認出彼此的眼神。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把背景設為食堂,也許因為食堂是人員最集中的地方。但我的想法是,食堂實在是一個委屈人的地方。
我從來不敢吃食堂帶葉子的東西,因為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純粹的蔬菜,里面總會裹著些零星的肉類,是些不認識的小蟲子。很多人說蔬菜有蟲表示沒有農藥,是安全可靠放心的,但每次看到那些千奇百怪的小蟲子時,我都會很堅決地想,我寧可吃農藥好了反正現在的農藥也是假冒偽劣的多。我不敢吃食堂的肉,那些各種顏色的肉,總讓我覺得惶恐。想當年人家洪七公吃的也不過是豬牛羊三種味兒,可是食堂的那些肉啊,我從來沒有吃出過究竟是什么東西。
一度我在食堂的保留節目是土豆絲和辣椒炒香干。雖然土豆常有壞的,但我想我可以看到然后避開;雖然別人告訴我那種非法熏制的香干里含有致癌物質,但我想反正我又看不到。可是前天吃飯的時候,我突然嚼到了一塊碩大無比的塑料。雖然之前邂逅過石頭螞蝗煙蒂頭發之類已經讓我的牙變得脆弱無比心臟變得堅強無比,但還是惡心得一塌糊涂,接下來的一天吃了三頓餅干。
我毅然放棄了土豆絲和辣椒炒香干,我想這是需要一點魄力的,所幸我具備了這一點。今天中午吃的是茄子,我認為茄子的安全系數僅次于土豆絲和辣椒炒香干略高于青菜白菜。可是我怎么老吃出魚腥味兒來,后來我果真吐出了很多的魚鱗。再后來我咬到了一個有點硬的東西,我吐出來,圓圓的,是個蝸牛。我立馬連灌了兩杯開水,可是我再洗不干凈我的食道和我的胃了。
別人的青春是飽滿的,我的青春卻被食堂一勺一勺喂成面無人色的虛胖和浮腫。我們每天都沒精打采地從食堂出來東倒西歪地蹭到教室去找個位置坐趴下就再也不肯起來。我們咬牙切齒地說食堂的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可是下課鈴一響我們還是會立馬跳起來高舉著飯盆左推右搡地沖著食堂一路奔過去。班里有一個男生,兩年來我們所有的對話都放在了食堂里,每次對話內容都是一個隔著人群高喊“這么快啊”,另一個隔著人群回應“你也是啊”。臉上寫滿了激情,那真是意氣風發的青春啊!我們一天中所有的活力都在這個時刻迸發了出來。只是高潮瞬間退卻,接下來我們從食物中找出各種各樣來路不明的東西,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食堂的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直到下一餐。
跟家里打電話的時候我說我真想馬上畢業就好了,我媽很誠懇地說家里不急著要你出來工作。我說我是再也不想見到學校食堂了,我媽沉默了一下說那你還得去單位食堂。那一刻我想完了,他們還真沒打算讓我再回去吃了。也許單位食堂會好一些吧,我逼迫自己這么想,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對未來有所憧憬。我不是一個只會講吃講喝的糟糕孩子,可是假若你每天都要面對這樣一個食堂,我不信你還能充滿希望精神抖擻地大談弗洛依德和柏拉圖;青春也許是美好的,可是假若你的青春也每天都飄蕩在這樣的食堂里,我相信你也會像我一樣在心里說,就快點快點快點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