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杰叫我一起吃飯,我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了。
吃飯的時候有三個人。還有他的女朋友小薇。小薇是土生土長的成都女孩,皮膚白凈,上淡淡的妝,穿很久的牛仔褲,不是很漂亮卻有韻味。杰微笑著把她介紹給我。我依舊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自顧低下頭吃飯。偶爾抬頭說幾句。吃完飯后,我?guī)兔κ帐巴晖肟昃突胤啃菹⒘恕N乙呀?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
從那以后,就經(jīng)常見小薇來這里。偶爾也會住在這里。
他們的那間屋子里養(yǎng)了一大捧純白的香水百合,清冷潮濕的香水沖淡了屋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后來,不知是懶惰還是迷戀于花香。我漸漸地減少了灑消毒水的次數(shù)。
屋子里有了女孩就是不一樣。當我在屋里看書的時候,往往感覺到她的氣息。她有時洗衣服,一邊輕輕地哼著歌,有時坐在客廳里看影牒,自己哈哈大笑。更多的時候放一些輕柔的愛爾蘭民謠,搬弄著屋子里的東西。
她是那種看上去非常安靜的女孩,笑起來很好看。
每當看見她的時候,我的心里就像是扔進了一顆小石子的湖面般動蕩,但卻僅限于動蕩而已。
我不相信愛情。雖然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戀愛。
但看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心情總是無緣無故地低落。對自己的孤單,感到有些莫名的哀傷。
王家衛(wèi)說:“當你不能擁有的時候,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也許正因為我記得太深的關系,再也不愿輕易把愛說出口。
哪里會有人喜歡孤單,不過是不喜歡失望。
他們平常在一起的時間不多,見面后也是各自忙各自手頭的事。杰忙著一個網(wǎng)站設計的活,一直在屋里用電腦工作。小薇則光著腳在屋里走來走去。有時候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書或看電視。
半夜里,好像起風了。忽然想起陽臺上的窗戶沒關,起身去看看。走到客廳的時候,突然聽見有抽泣的聲音。循聲望去,看見穿著桃白色睡裙的小薇,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流淚。
外面還有呼嘯的風聲。陰暗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清幽的花香。她抬起頭時看見了不知所措的我,兩個人面對面地注視著,突然間喪失掉了語言。寂靜中只有風聲吹過窗臺的聲音,似乎是過了很久,我去陽臺關上窗戶,回來時順手拿了面巾紙給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后來才知道,那天他們吵架了。惟一的一次,也許是最后的一次。
日子一天一天過,杰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小薇倒是常來這里。
很平靜的生活。經(jīng)常是兩個人,一切如此平靜,以至于讓我忘記了杰的存在。
在人群涌動的黃昏暮色里,雨單調而又溫柔細膩地下著。
下午我的課程是滿的。小薇出去的時候,習慣性地沒有帶鑰匙。把自己鎖在了門外。
打電話找我。正好我也懶得回去自己做飯,就約她出去一起吃飯。
我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店里吃火鍋。我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為這里的衛(wèi)生條件擔憂。雨無聲無息地下著,街面上的各種燈光隨著夜色的籠罩而亮起。
也許因為下雨的緣故,飯店里的客人不多。潮乎乎的沉默統(tǒng)治著四周。我叫了兩瓶冰鎮(zhèn)啤酒。隨后,我們邊喝邊聊,海闊天空地侃起來。我們畢竟是校友,說幾個名字,總有一兩個共同的熟人,我們于是以幾個這樣的名字為線索較為順利地展開了話題。
我一直以為她像個孩子,但有時她的許多舉動又讓我感到困惑。
我們有時說很多的話,有時又相對著說不出話來。那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小時。吃完后回家,兩個人一前一后,中間大致保持著一米的距離。我也沒有想著要縮短這段距離。就這么尾隨其后。她走在前面,偶爾回頭接話,我們就這樣專心致志地走回去。在樓梯淡淡的燈光下,我看見她臉龐上依稀有兩行清淚。
“你會愛上我嗎?”
我不知該說什么。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卻克制著自己。
轉過身,回到臥室,關上了門。我感到恐懼。我言不由衷的時候,如果不是為了逃避,就一定是因為寂寞。那天兩樣都占全了。寂寞是一種細微的疼痛,悶在心口的那種。寂寞讓一切充滿了曖昧不清的意味,習慣讓我們的生活變成兩個同心圓。然而,繞著的圓心就是愛情了嗎?
我們是可能的美好,我們是不可能的愛情。
第二天醒來時,小薇已經(jīng)走了,留下一封信“親愛,用吻封緘,用心記取。寫這信時我沒有哭……”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杰帶著新的女朋友來,也再沒有打聽到她的消息。
不算完整的故事,卻有更深的感動。很多情節(jié)我已經(jīng)忘記,但有些細節(jié)如利器劃過身體,留下不會忘卻的痕跡。我已經(jīng)在無可奈何中越來越深刻地體會著這場青春電影的散場,也越來越在回首舊日和張望前路時,感受到了比以往更為深刻更為復雜的種種滋味。
它們混合著對青春期的懷舊依戀,以里程碑的姿態(tài)樹立在我的生命里,明白無誤地告訴我——這個時代正在結束而另一個時代正在開始。在這場演出中的男男女女,他們一邊偶遇一邊錯失,一邊糾纏一邊告別,一直尋找……但是沒有答案,一直想停留卻總是離開。是的,我愛過你,所有的記憶都隨著季節(jié)的風消失在生命的深處,把傷痕埋葬在心最隱秘的角落,讓它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