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板小子坑渠

坑渠：18歲。玩滑板三年的深圳小孩。

我們在寶安的廣場里頂著冷冽的冬風進行閑談。

滑板讓我快樂。我不會放棄

他是一個纖細的男孩，一頭雜亂枯黃的頭發在帽子下冒出來，圍衣，牛仔褲。典型板仔。我希望我的訪談不會令他厭煩，因為假如我是他，我會覺得麻煩。他聽了我的話，似懂非懂地笑了。

我問，你玩板多久了？

三年啦。

在這之前，我上網查了關于你的資料，看到你踩滑板飛下九層的……

哦！你是不是說那里的？我還沒說完，他指著一旁的樓梯問我。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挺高的樓梯。可是他完成得干凈利落。

你當時感覺如何？想些什么？

他笑笑說，很high。想著外國的板手那些姿勢，有點害怕。是會害怕的。飛行也會給我們帶來恐懼的。怕墜毀。

我靠近他。是害怕死？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知道我不會死的，有把握才會去做，如果沒有，我不會去的。

我們旁邊有人在玩板，他一直盯著那滑動的輪子，若有所思。

如果不讓你玩板，會怎樣？這個問題我一直在問別人。

他很快地說，如果是身體原因玩不了，那也沒辦法。如果是其它原因……我就不知道自己會怎樣了。他的樣子像是在冥思苦想。

他又說，我也不知道滑板是否真的賦予我很多東西，這一切似乎很自然，好像是習慣。而且現在沒人要我改，所以我習慣這些，習慣飛。我想一直是FLYING。

怕不怕以后后悔？我問。

他很認真地說，我想我以后不會為現在所做的事后悔的，滑板帶給我快樂，還有一些令人高興的事。

高興的事？我疑惑地望著他。我一直盯著他看。

他說，現在，滑板對我而言很重要，除了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還有就是我確實玩得不錯！他靦腆地笑著，補充道，還是份工作。

我很懶，聰明用在別的地方了

我問，為什么不想讀書了？

我很懶，討厭早早起床，上課想睡覺，討厭做作業，不喜歡考試。不過那時沒玩板，后來玩著滑板，覺得有點欣慰。起碼，那些一直在浪費的時間得到……運用吧。如果再回到學校，我還是會那樣。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整理帽子。他的頭發真的很亂，一堆枯黃的雜草。也許是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覺得他再無法回到學校了。

你覺得讀書是為了什么？

為了自己。可我靜不下心來看書。

那現在不讀，是不是有點不愛自己？風很大，我當時想，我們在這里繼續吹風顯然就是不愛自己。

怎么說呢？比如一個人，他拼命讀書，可就是讀不好，你能說他不愛自己嗎？他反駁我。

我說，也是啊！那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他搖搖頭說，不滿意，錢還不夠，而且我希望有個人可以每天和我在一起，吃飯，說話，睡覺。這種想法很大眾化。

找個保姆就全搞定了。我說完，我們都笑了。

他說有個問題想問我，但磨蹭了很久都沒開口。最后，他才澀澀地說，你要采訪的對象，隨便一抓都有大把，為什么找我？

你覺得自己比那些隨便抓大把的人差嗎？我反問他。

不會啊！他笑嘻嘻地說。如果不是阿蚊打電話過來，我會覺得這種事情很無聊，真的，即使電視臺來，我也這么覺得。

我告訴他，我也是個懶蟲。打你電話、發短信，你都不理，所以決定死皮賴臉一定要賴到手。而且，阿蚊推薦的應該不錯吧。

我們倆都在不停地點頭，大概都覺得冷吧。

一個小孩，只想玩自己的玩具

我們旁邊有板仔玩板玩出汗了，就只穿著短袖，這讓我覺得更冷了。那里是一個很大的露天停車場，他們平時都在這里玩。我看到遠處有負責看守停車場的保安。我問他，玩滑板，有沒有什么排斥事件發生？

排斥啊……嗯……保安會趕我們。他想了很久，艱難地說出這一條。

我又問，你覺得玩板會不會破壞公物？

在我們所坐的地方，放眼望去很空曠，沒有什么公物可以破壞。這里的建設始終沒有被完善。

會有一點點，不算很嚴重吧。他很認真地回答，補充道，我們搞壞了，他們會修補好的。以板代步可以減少空氣污染，鍛煉身體。

平時看新聞嗎？

他說不看。如果碰到SARS那種重大事件，就留意一下，其它無所謂了。

我問為什么。

為什么呀……覺得那些事不太會牽扯到我們身上來，只要能讓我玩板就行了。

他的話讓我想起，有些人一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故意說，沒什么社會責任感啊！

他笑了笑，聳聳肩，說，是啊！不過，你看到啦，這里一直都沒有真正建設起來。我們能玩板的地方太少了。我們在這里盡管很安靜地玩，還是會被人趕。

假設，你見到有個保安在追賊，而那個保安正是昨天不準你們玩板的那個，你會去幫他嗎？

不會，就算他沒不準我們玩板，我也不會。因為我怕死！而且這種情況也從未沒發生過。他很認真地回答。

我們都笑，我笑是因為覺得他很可愛。

我說，見義勇為的人還是很多啊！

可也沒聽說過那里面有玩板的。

哈哈……

我會按我所想的一步步走到那里

你父母對你玩這些沒意見嗎？

有啊！他們覺得很危險，開始都不同意，希望我好好讀書。當時我想都玩了兩年，費了那么多金錢和精力，進步也不大，不如放棄算了，但就是不甘心，所以一直堅持下來。現在他們見我也玩得不錯，也因此有了自己的工作，就慢慢心平氣和了。

理想是什么？

他想了很久都回答不了我，我問他是不是沒有仔細想過。

他說是啊！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讓我繼續玩滑板，繼續進步。我都玩了這么久了，沒放棄過，也不想放棄。

難道就這樣下去，沒想過得到些什么？榮譽？金錢？我追問。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對這些東西比我們的長輩更加迫切。

有想過。我會按我想的那樣，繼續練習然后去比賽，再慢慢地去實現它們。我想按我的方法走我的路。他的神情很認真。

可理想和現實始終有差距啊？很多東西你意想不到的。我說。

他說，我沒想過一下子就得第一，只要我一直努力就行。

你去參加過比賽嗎？

大型的沒有。

你還小，有足夠的時間。

是啊！我也覺得我時間很多。每天就是睡覺、滑板、上網。

我說，你還是個挺乖的孩子！你覺得自己是不是個好孩子？

他猶豫了一下說，不是。（后來又想了想）也不是，我沒做過壞事。哦！一個沒做過壞事的壞孩子。

談話在匆忙中結束了。雖然該談的好像都談了，可心里總有些不踏實。應該還有些問題是我沒想到的。車開到人稠廣眾的西鄉碼頭，混亂的交通使車子舉步艱難，那些陌路的車輛因此而聚在一起。人和人的談話也可能就這么一次，也許就僅有一次。就像他說的，在我之前，沒有人去問過他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