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軍
美國波士頓猶太人屠殺紀念碑上,銘刻著一位名叫馬丁·尼莫拉的德國新教牧師留下的短詩:在德國,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我沒有說話 —— 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后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沒有說話 —— 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此后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沒有說話 —— 因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了。
這位令人尊敬的牧師是二戰前德國的宗教領袖,他為戰后德國社會道德重建立下了不朽功勛。尼莫拉因反對希特勒的猶太政策和對德國教會的控制,被希特勒親自下令送進集中營,最后在各方正義力量的協助下才逃過納粹的迫害。這首詩是他在晚年懺悔自己當年的道德污點時寫下的,它的不朽價值雖歷經50多年風雨,但同樣適用于今天的中國。在那些被深深掩藏的丑惡面前,在那些被扭曲的事實面前,在那些被權貴藐視的正義面前,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在道德良知面前擺正自己的位置——“站出來”。
慶幸的是,在時下中國,這種來自道德良知上的“站出來”的人文精神,經歷了2003年的孫志剛案、“非典”事件及劉涌案,已越來越深入人心,越來越具有影響力和號召力,雖然起初僅僅都來自互聯網上。我們呼喚的“政治文明”,也因這一系列的事件不再顯得那么高深遙遠,它的根基和原理不過就是:只有公開,才可能公正,才可能有正義。這一切我們能做到,也必將會實現,不管有多大的困難。現在這種精神也延續在“寶馬撞人案”中。
2003年10月16日,哈爾濱市菜農代義權與其妻劉忠霞駕駛著滿載大蔥的農用拖拉機趕往附近菜市場,車行至人才市場門前時,為避讓迎面駛來的一輛面包車,與停靠在路邊的牌照為黑AL6666號的寶馬轎車發生刮蹭。接著發生了劉忠霞被撞死事件。
去年12月20日在交警部門的“調解”下,代義權獲賠2萬元。蘇因犯交通肇事罪被道里區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3年執行。本以為就此可以安定度日的蘇秀文、關明波萬萬沒想到,這個讓他們滿意的審判結果,卻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互聯網上引起了網民的一致聲討。
這起寶馬撞人案件,無論是過失殺人,還是故意殺人,本來都不是一個復雜的案件。說它不復雜,是因為一切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有大量的人證。但由于現場處理的種種可疑跡象,由于庭審的不透明—— 甚至連受害人都無一到場,從而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引起民憤的案件。
案件的“復雜”,讓我們看到了許多掩飾在正常表面下的反常事情。反常的是我們的某些官員、富豪公然置正義于不顧,為所欲為,有恃無恐,掩耳盜鈴,欺世愚眾;反常的是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有關部門對于案件的調查遮遮掩掩,公眾不能得以充分知情。
一位在上海某企業工作的美國白領,當單位同事用“小心被寶馬撞了”作問候語時,他感到很奇怪。于是,同事就把哈爾濱那個光天化日下的寶馬車撞人案講給他聽,老美聽得很專注,臉上不時變換著驚訝、詫異、憤怒……種種復雜的表情。“unfair!unfair!”(不公平)一起工作3年的同事從沒見過老美如此憤怒。最后當老美了解整個事件的過程后,小心翼翼又神色凝重地對他的同事說:“你們遇到寶馬是應該小心些!”有人回應:你也要小心。“不用!”老美很堅定:“因為,我是美國公民!”辦公室里寂靜一片。
即將完成這篇稿子的時候,筆者在網上看到一篇《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親 —— 致寶馬事件里的農婦》的悼念詩,當讀到“祈禱天堂里沒有寶馬,不需要早起賣大蔥。”筆者愴然淚下。與此同時,欣聞這個案件要進行重新審理,不禁感嘆這是公眾“站出來”的又一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