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漢釋放張群之謎

1949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跨過長江后繼續南下，先后解放了貴州、廣西、重慶，云南處在三面包圍之中。國民黨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綏靖公署主任、云南省保安司令盧漢，看清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于12月9日毅然宣布起義，并扣留了一批國民黨政要。但兩天后，卻出乎意料地做出了一件驚人之舉，即釋放了扣押中的國民黨西南軍政長官張群。對于此事，尤其對張群于變局中的態度，至今仍只有一些零碎片段報道面世，令人有撲朔迷離之感。

遠在抗戰期間，云南便是蔣介石國民黨政府所統治的大后方。1949年南京解放后，國民黨統治已瀕于土崩瓦解之態，至11月，四川又將全部解放，但蔣介石不甘心失敗，妄圖利用云南作為負隅頑抗的最后據點，決心保持住這一通向國外取得帝國主義援助最方便的基地。正當國民黨中央軍事機關準備向昆明遷移之際，中共劉、鄧大軍已兼程向大西南挺進，于11月 15日攻克貴陽，22日占領桂林，30日重慶又告解放，白崇禧的十幾萬大軍幾乎不戰而潰，只有黃杰所部逃入越南。而最為蔣介石欣賞的戰將、黃埔一期的宋希濂，其精銳部隊又在重慶南部被全殲，宋本人則做了俘虜。正所謂兵敗如山倒。當時國民黨內摩擦四起，失盡黨心。幣制改革，失盡民心。編遣軍隊，失盡軍心。

為了掌握銳減的軍力，更為了鞏固后方而“以守待變”，蔣介石一改過去排擠地方勢力的做法，對盧漢予以籠絡，盡量滿足云南地方勢力所提出的軍資需求以為安撫。他批準成立了有四個保安總隊的云南省保安司令部(后又擴充)，盧漢任保安司令，還改組了云南警備總司令部。改組后的警備總司令部及新建的云南保安司令部均受盧漢節制指揮(此前盧漢雖是云南省政府主席，卻無指揮警備司令部的權力)。

但此時整個戰局勢態逆轉急下，盧漢認清了形勢，毅然易旗，接受中共領導。對于盧漢及當時云南的情況，嗅覺靈敏的保密局云南站早有覺察，1949年8月，他們在一份呈給蔣介石的報告中即有提醒：滇情概要一、盧漢主滇四年，初對中央恭順，繼則恃其出兵東北作戰微功，先后排除李宗仁、杜聿明、霍撥章，何紹周(何應欽侄，云南警備司令——筆者注)入滇，應付無方，能力有限，又值東北國軍失利，盧漢遂萌割據自雄之念。二、盧浴擴充武力，苦無借口，乃縱容匪諜在境內活動，迨匪勢燎原，則乘機要求成立保安團隊于是排除何紹周，接收中央在滇之機關……。五、盧漢心轅割據，對全局認識不清，反共立場并不堅定……目前之計，中央似宜安其心畀其僅，不時派大員撫慰，徐徐誘導，使其毅然反共?？陀^地講，這份報告比較近實情，而報告中建議“派大員撫慰，徐徐誘導”，也得到了蔣介石的接納與實行。

針對盧漢的“投降主義”，蔣介石采取了軟硬兼施的手段，命中央軍李彌的第八軍和余萬程的第二十六軍駐守滇邊，箝制云南。同時以子彈、銀彈和政府大員極力勸慰，予以籠絡，西南軍政長官張群便是在這種背景下出使昆明的。選派張群出使，除因他早在北伐之初就已成為蔣介石的說客代表和代言人，而且有“華陽相國”之稱外，還因張本人是四川人，與西南有地緣關系，尤其在抗戰時期，張群通過組織川康經濟建設委員會及在重慶時期的川康興業公司，他與西南的一些軍政大員有直接接觸，并曾通過他們的支持，繼任成都行轅主任兼四川省主席，更得以協調中央與地方之間、四川與鄰省之間的關系。張群本人也意識到云南的盧漢對整個危局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在任西南長官期間，張群和盧漢已建立了相當的情誼，這緣由毛人鳳自1949年9月12日赴昆明，直到10月 13日止的這一個多月時間里，已發覺盧漢不可靠，有反蔣投共的可能，他曾向蔣介石建議及早撤換盧漢，但張群在蔣面前力保盧漢，認為盧漢不會投向共產黨，蔣介石聽從了張群的意見。所以張、盧二人私交甚厚。張群既是當時最受蔣介石信任(老同學、老同事關系)的人，又是對西南軍政人員有一定影響力的人，再者，他也要為自己支持盧漢的言行負責，所以他曾數次人滇，成為蔣介石與盧漢之間的最佳橋梁。

1949年12月9日晚10時，盧漢通電全國，舉行了起義，并同時扣押了包括當天剛到的張群在內的8名國民政府軍政要員：張群、第八軍軍長李彌、第二十六軍軍長余程萬、二十六軍第七師師長石補天、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兼憲兵西南區指揮李楚藩、憲兵西南區指揮部參謀長童鶴蓮、空軍第五軍區副司令沈延世、國防部保密局云南站站長兼云南省綏靖公署保衛處處長沈醉。對于盧漢的反戈，臺灣國史館藏“蔣中正總統檔案”以蔣介石日記為底本所編的《蔣中正總統事略稿本》 1949年12月9日條中是這樣記載的：“……張群與彼(李彌、余程萬等——筆者注)等同機飛赴昆明。下午二時后，忽得飛機于昆明被扣留消息，乃知變生肘腋。公初尚能與張群通話，知其尚未與盧漢晤面，及至夜間，渝昆電訊已不復通矣。又得報，劉久輝、鄧錫侯逗留于成都北門外，公甚疑其另有詭謀，如盧漢叛國降匪，必與他們互通聲氣也?！?/p>

張群被扣押后，單獨住在盧漢新公館內，生活上很受優待。當天夜里，他寫了一封信給盧漢，詳述了近。幾年來他維護云南、維護盧漢的深厚交情，表示今后不再過問政治，希望盧漢讓他去香港僑居。盧漢見信后，派省政府委員楊文清去做張的工作，希望張群和他們一致行動，棄暗投明。張群卻說：“你們的起義行動我是很同情的。我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國民黨的確是無法挽回了。蔣先生過去所作所為，連我也有不滿意的地方。但是我一生都是一個國民黨員，我和蔣先生的私人關系你們也是知道的，我不能和你們一致行動。如果你們要把我當作俘虜看待，交給共產黨，我想他們也不會對我怎么樣的。要是你們讓我走，我很感激，我今后也不再做什么事，到海外做個寓公算了?！苯涍^考慮，盧漢最后決定釋放張群去香港。12月11日上午，盧漢把這位老朋友送走(搭乘一架英國飛機)。張群對盧漢的關照特別感謝，一再托送行的楊文清代他向盧漢致意，并和送行的人員一一握手道別。張群抵港休息幾天后即轉船去了臺灣。

在張群獲釋離開云南前，盧漢曾給其一封短信表明心跡：“此次明公來滇，任務至重，大勢已去……以是公情私誼，唯有送公赴港，無以報德?！贝撕F存于臺灣國史館“蔣中正總統檔案”第54048號，是張群在其所呈的匯報中附上此函的，如此看來，雖然盧漢決心脫離了反動陣營，投向了人民，但其內心仍殘存著傳統道德思想中的袍澤之誼，充滿了一個“義”字。

周恩來總理就有自己的看法，1950年，千家駒在北京時，周總理在對他談及盧漢義釋張群一事時曾說：“盧漢未與我們商量，便把張群放了。如果不放的話，我們可以當作籌碼與張學良交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