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七軍最后一個連隊的消失

紅七軍最后一個連隊是21師61團第一營第一連。連長牙永平，天峨縣向陽鄉林佑村人。后來，由于形勢變化，紅21師番號改為右江獨立師，61團改為63團。

紅七軍最后一個連隊的消失，與東蘭士紳牙玉有直接關系。那么牙玉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牙玉 其人其事

1932年，廖磊(新桂系第七軍軍長)攻破東蘭武篆列寧巖后，把巖內革命軍民趕到河邊列隊“點驗”。“點驗”時由一個身材矮小墩實的人陪同“審查”，每點到紅軍、共產黨人，他就拉點名白軍頭目的衣袖一下，在名字上作個記號。“點驗”之后，凡被作記號的人，統統拿去殺頭，一共有數十人被殺。這個陪同指認的人，就是當時有名的士紳牙玉。

牙玉是東蘭縣巴奧鄉拉烈屯人。其父牙相培，清末庠生，曾當過團總(縣武裝首領)。他繼承其父衣缽，當上縣民團副司令。但“共匪”興起之后，他“剿辦不力，致匪坐大”，無形中丟掉了烏紗帽。廖磊“肅清”東(蘭)、鳳(山)“共匪”之后，他欣喜若狂，搶先撰寫“肅清東鳳共匪紀念碑”碑文，想最后立一功，作為日后復出為官的資本。碑文歷數“匪首”韋拔群的“暴行”、誓示“不共戴天”之仇，曾刊登于南寧《民國日報》(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但在呈請當年“坐鎮東蘭督剿共匪”的白崇禧審定時，白認為“羅列現象，言不及義”——說不到要害處；同時認為像這樣震動國內外的“剿共”大事，由一個縣邑的小人物來寫紀念碑文，顯然失諸莊重嚴肅，降低其巨大的政治意義。白崇禧回想當時自己坐鎮東蘭，親自督戰，情況了如指掌，何不親自撰寫，既示鄭重，又可借此英名顯赫，“傳諸后代，流芳千古”?于是，他叫來秘書筆錄，由他口授，幾經修飾潤色，才在文末署上“白崇禧撰于邕寧”七字，然后令秘書用“快郵代電”發往東蘭縣府。一幫土豪劣紳看到，如獲至寶，即速請工匠刻于碑上。末尾還盜用“全縣民眾”名義，刻上“東蘭縣全縣民眾敬刊”九字。石碑立于東蘭縣城東岜靈橋頭。

白崇禧在碑文中，不無余悸地說：“迨至(民國)二十一年秋，復命廖(磊)軍長督隊進剿時，韋拔群已任中國蘇維埃政府中央執行委員兼紅七軍第三師師長，聲勢仍熾，幾經力攻，始漸合圍，購線密偵，窮搜山洞，積年余之苦征搜剿，于十月十八日晚，在東里村附近之賞撒洞，將其擊斃(韋拔群事實上是被判徒韋昂殺害——筆者注)，余黨亦漸次肅清。”他又沾沾自喜地說：“多年積匪，一旦擒渠，消息傳來，萬民歡躍。”

白崇禧親撰的碑文，當然比牙玉寫的“棋高一著”，高明得多。牙文不被采用，他自然大失所望，但拿去報紙發表，提高了“知名度”，滿足了發表欲，也不是白費心機。況且報紙發表后，著實引起廣西當局李、白、黃的注意，得到他們的賞識。從此，他成為新桂系的忠實鷹犬。白崇禧召見他，面授如何“效忠黨國”的機密。他潛伏家鄉，躲在陰暗角落里，時刻窺視“階級斗爭的新動向”。他明白，碑文上寫“剿滅共匪”、“肅清余黨”，那是官樣文章，“紅七軍的火種”很可能再成燎原之勢。果然，經過幾年的密查暗訪，他得到確訊：紅七軍幸存的一個連隊，在黔桂邊望謨地區原始森林一個叫卡法的山溝里潛伏休養，等待時機——這就是紅七軍21師61團第一營第一連，連長叫牙永平。

1932年在紅21師61團(當時改編為右江獨立師63團)被“圍剿”之后，牙永平帶自己不足一連的士兵，渡過紅水河，到黔西南地方實力派王海平勢力范圍內的望謨地區卡法地方隱蔽，屯兵開荒維持生活。后來，經過中共(地下)黔桂邊委做統戰工作，被王海平收容，并任命牙永平為他的獨立營第一連連長(營長韋國英，邊委成員)。卡法在紅水河北岸的一個方圓幾十里的原始森林山溝里，是一個理想的隱蔽藏匿之地。從1932年10月到1940年7月，他們在那里居住長達八年之久。

白崇禧得到牙玉的密報后，又驚又喜，叫他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要等待時機成熟，再來動手收拾。

密謀利誘 連長上當

1939年秋，日寇攻陷武漢，長沙、桂林相繼告急，白崇禧認為時機已到，密令牙玉開始行動。牙玉轉彎抹角，攀上同姓共譜的叔侄關系，多次上貴州，深入到望謨卡法，以“國共合作，共同抗日，保衛廣西”為名，言詞懇切、“推心置腹”地和牙永平談判。在牙永平態度曖昧、將信將疑、模棱兩可的情況下，他又“慷慨大方”地派九個人送去兩萬發子彈，說是白長官關懷八桂健兒，贈給牙永平作抗日之用。牙玉進一步欺騙說：“我手下現已有100多人槍，白長官叫我和你聯合。我們這個聯合隊伍叫做‘抗日游擊縱隊’，接受白崇禧的直接指揮，開赴前線打日本鬼，收復失地。紅軍搶得紅軍占，白軍搶得白軍占，互不侵犯。我們搶得了，蔣介石是不會來爭的。”他的花言巧語，使牙永平的一些戰士心動了。他們紛紛議論，興高采烈地說：“我們搶得桂林多好啊!將來打敗日本，住到大城市……”他們沉浸于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中。中國共產黨歷來主張國共合作抗日，又看到挑來的兩萬發子彈，牙永平在部下的慫恿下，便信以為真，同意聯合抗日。他接受了“抗日游擊縱隊副司令”之職，兼率領第一支隊。縱隊司令當然是牙玉本人。牙玉于是又發給卡法連隊三套軍服，牙永平和他的妻子韋光珍、秘書黃八各得一套。牙玉還配給牙永平一把指揮刀和一副武裝帶，做得像模像樣，滴水不漏。當時牙永平長期身處深山老林，“多見木葉少見天”，生活苦不堪言，同時抗日心切，一時鬼迷心竅，竟沒把這樣重大的事向黔桂邊委匯報請示。等邊委負責人之一黃喚民(也是連隊的指導員)知道卡法連隊“大搬家”時，他們已下到廣西來了。

突出重圍回黔被害

卡法連隊在“抗日游擊縱隊副司令”牙永平的率領下，打著“抗日游擊縱隊第一支隊”邊緣齒牙狀、中間縫一條大“牙”字的三角形旗幟，迢迢千里，不辭辛勞，日夜兼程，一心趕赴抗日前線，殺敵報國，收復失地。他們來到東蘭“牙司令”的家鄉拉烈屯時，牙玉說：“部隊連日行軍，人困馬乏，就暫在這里駐扎休息，等白長官派人來接收。”一周后，他們突然被保安警兵和地方民團幾千人包圍。這是怎么回事?牙永平派人去找“牙玉司令”，想問個究竟。誰知“牙司令”和他的部下都不見了。牙永平這才醒悟到上了牙玉的大當!他當機立斷，指揮部隊迎擊，經過一場惡戰，沖出重圍，向后山撤退。

突圍出來之后，牙永平見各處都張貼有捉拿他的布告，抓不到活的要死的，誰抓到了不但得到花紅錢，還可當官吃“皇糧”。在這種危險的情境下，牙永平只得率領隊伍死里逃生，“長征”返回貴州。

1940年7月，牙永平突破敵人的圍追堵截，歷盡艱險，帶領幸存的60多人槍，回到貴州卡法“老根據地”。但那里已經面目全非：瓦礫遍地，林木枯焦，已無處棲身。他們只得借居附近民房。劫后余生，黔桂邊委又下落不明，無法聯系，走投無路的牙永平心灰意冷。不久，他又被望謨縣(1940年3月新設縣)縣長張森通過牙永平的岳叔韋有珠、老庚王建以“聯合抗日”為名，“保證生命安全”，為由誘騙到了縣城。張森一見到他，馬上命縣警逮捕關押，后于同月28日將其殺害。遺下士兵各奔東西，風流云散(牙永平妻韋光珍背著女兒由法場逃脫，回娘家躲藏)。

紅七軍21師(獨立師)最后一個連隊就這樣消失了。但紅七軍的火種是撲不滅的。中共黔桂邊委還存在，書記黃舉平，委員牙美元、韋國英、趙世同、黃喚民還活著，仍在黔桂邊潛伏活動。終于“星火燎原”，迎來全省、全國解放。

牙永平雖然最終被害，卡法連隊也最終消失，但牙永平畢竟是從“牙司令”眼皮底下的“甕中”逃脫的，而且兩萬發子彈(還有軍服等)的誘餌丟下水，打不得“狼”反失掉“孩子”，牙玉自知無法向白崇禧交代，從此便隱姓埋名，不再出頭做事。白崇禧也不再過問他的下落、出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