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電東送的三重考驗

電荒，無論是過去的2004年，還是剛剛開始的2005年，都是政府和民間無法撼動的一個熱詞。

自2003年起，全國范圍（21個省）拉閘限電不僅絲毫沒停歇的意思，2004年，還增加了3個；2003年整體缺電1000多萬千瓦，2004年達到3000多萬千瓦。

什么緊缺，資本就擁向那里。全國平均每年新增裝機容量660萬千瓦，年均增幅達到8.1%。

西部各省區大建電廠的同時，東部也在大干快上。

然而，中國電力的發展戰略是“西電東送、南北互通、全國聯網”。2010年我國將形成以三峽發電系統為核心的電網系統。2020年，西電東送規模達到1億千瓦時。目前這種各自為政式的電力大躍進，將對西電東送產生怎樣的影響？我們該如何規避風險？

電荒的另一面，則是對現有用電方式的質疑。如果不是粗放式的使用，還有電荒嗎？

區域利益導致的電源大戰

西部省區普遍對西電東送寄予厚望，因此，在電源建設上相互之間展開了激烈爭奪。

2004年云南的電力裝機容量為1035萬千瓦，其中水電675萬千瓦，火電350萬千瓦，基本能夠滿足本省需要，并且有160萬千瓦送往廣東。根據2020年云南電力發展規劃，屆時云南的總裝機容量達7200萬千瓦，水電6000萬千瓦，火電1200萬千瓦，15年翻7倍，而本省僅需要2500萬千瓦，4700萬千瓦必須進行大規模外運。

貴州憑借水火電資源富集和距離東部負荷中心較近的優勢，與云南在電源建設上展開競爭。其中珠江上游、烏江水電的梯級開發水電容量高達1800萬千瓦，可開發1460萬千瓦。貴州煤炭儲量537.7億噸，且多為淺層煤，其中含硫量低于1.5%的低硫煤187億噸，脫硫成本較低。貴州水火電合計總裝機容量達4000萬千瓦。貴州十五后期到十一五規劃的基本思路是向外省送電800萬千瓦，其中向廣東輸電400萬千瓦。

云貴作為西電輸出區，電源建設上的過度競爭表現在，沒有充分考慮電源內部基礎負荷和調峰負荷的協調，這將給未來電網的安全運行和余缺調劑帶來一定困難。云南電力公司和貴州電力公司有關技術人員不約而同地指出，未來隨著電源建設的無序競爭和電網建設的不配套，電網安全運行面臨更嚴峻的考驗。

然而，輸入區對西電東送則持一種有條件歡迎的態度。在供不應求的條件下，廣東可以不惜富家身份主動尋求西電以解燃眉之急。云南省發展改革委員會的有關官員證實，廣東電力緊張的時候曾一度派出副省長級官員到云南尋求電力支援。在供過于求的條件下，廣東則高舉地方保護主義的大旗，拒西電于省外。

基于廣東對西電的基本態度，在電源建設上廣東以缺電為由，大舉建設新的火電站，并且新增一批核電站。目前國家已經批準了廣東嶺澳核電擴建項目，準備再建設兩臺百萬千瓦壓水堆核電機組；廣東陽江項目正在報審過程中。2003年，中國大陸核電的累計發電量438億千瓦時，占全國發電總量的2.29%，但在廣東省，核電上網電量超過本省總發電量的13%，核電成為當地電力結構的重要支柱。

東部作為西電的輸入區，從區域本位利益出發，竭力促成本地電源建設，加劇了競爭的激烈程度，也為西電順利輸入東部筑起了高高的市場壁壘。

西電東送存在“劫貧濟富”之嫌

西電東送給予西部精神上的鼓舞似乎遠遠超過其實際獲得的收益。

云南省發展改革委員會長期從事西電東送事務的趙處長表示，西電東送從縱向上看給云南帶來了一定的利益，但從橫向比較看更多的是一種劫貧濟富。云電送廣東的上網價格是0.24元/度，而云南平均的銷售電價為0.32元/度。云電送往廣東加上過網費和線損之后的落地價格是0.358元/度。而廣東的平均上網電價是0.45元/度。

西部的低廉電價，體現不出環境保護的價值。

云南省環保局有關官員表示，目前國家核定給云南的污染物總量排放非常有限，給區域新增電源建設的污染物排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環境治理的壓力進一步加大。貴州省環保局負責人表示，為了支持西電東送并且確保區域環境質量不致惡化，貴州在環境污染治理方面投入了巨大的財力。環保投入占地區GDP的比重由2001年的1.36%，提高到2003年的2.3%，達30.7億元。云貴治理環境污染的投入主要來自自身的積累，這些額外的投入并沒有在電價中得以體現。對云貴來說，這無疑是一種不平等的交易。

按目前的電價，即使將環境價值加入東送電價中，西電依然具有價格競爭優勢。目前，國家發改委決定將脫硫電廠的上網電價上調0.02元/度，即使云電送廣東的落地電價漲至0.378元/度，依然大大低于廣東省的平均上網電價。

考慮到西電東送最終改善全國整體生態環境的溢出效應，我們建議在電價中加入環境效應附加成本這一項。同時，國家應從全局利益角度出發，對云貴的環境保護給予支持，比如，國家建立財政專項轉移支付；對西電東送電源建設的環保投入進行低息、貼息貸款；平衡區域間利益分配機制，建立區域性環境保護共同基金（由輸受電地區共同出資進行環境保護，并根據輸電總量確定地區間不同的承擔比例）；對環保型電力企業進行質量認證并給予電價定價的自主權；對大型水電站建設進行連續的跟蹤環境監測等等。

協調區域利益以突破市場壁壘

電源建設的過度競爭，導致的不良后果是多方面的。

輸出區電源建設的過度競爭，受輸電通道輸送能力的剛性制約和電力本身難以儲藏的影響，輕則可能導致未來電廠的開工不足，利用效率降低，投資回收期延長；重則導致相互削價競爭，最終兩敗俱傷，并形成大量沉沒成本無法回收利用。

由于火電投資周期短，成為西電東送的首選目標。大量火電的集中開工和投產，給該區域環境質量帶來巨大的壓力。

輸出區在電源建設上的相互爭奪，為區域間的合作制造了人為障礙，會降低與東部強勢區域在市場交易中的談判地位和談判能力。

另一方面，輸入區電源建設無異于在原本暢通的河道下游人為筑起了圍堰，使得水流停滯不暢。人為的壁壘不僅僅阻礙了電力商品價值實現過程中“驚險的一躍”，更嚴重的后果在于：區域用電成本的居高不下，不利于區域內部企業降低生產成本，增強產品的市場競爭能力；抓住區域利益本位不放，在能源原材料等低端領域進行無謂的競爭，不利于區域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最終將影響區域經濟競爭能力的提升；電力工業發展帶來的環境污染以及環境質量的下降，不利于經濟、環境、社會的協調發展，導致經濟增長的質量下降；區域能源工業對原料的巨大需求加劇了交通運輸的壓力和價格的大幅攀升。

協調區域間利益分配，同時要協調輸入區之間的利益以及輸出區與輸入區之間的利益兩個層面，只能由中央政府或代表中央政府、具有廣泛協調能力的獨立機構才能擔當，惟有此，才能真正突破區域利益的本位約束，才能實現電源建設上的穩步有序推進，才能打破任何形式的區域市場封鎖，最終實現公共福利的最大化。

電源規劃建設上，輸出區與輸入區作為供給和需求雙方要通盤考慮，以確保電源建設與負荷需求相互匹配，防止過度投資引起資源配置的浪費。特別是目前“煤電油運”全面緊張的情況下，利用市場手段，抑制地方政府的短期行為顯得尤其重要。

在輸出區內部根據資源條件、距離東部負荷中心的遠近、開發成本、環境容量、基礎負荷與調峰負荷的匹配等因素確定電源建設的先后順序。利用有效的財政支出導向作用，引導電力企業進行適度有序開發。

在輸入區內部利用稅收手段，從區域環境治理和產業結構調整升級兩方面入手，著力優化電源結構，淘汰小火電、小機組，為西電進入東部市場創造條件。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區域經濟與城市管理研究所經濟學博士。本文是中國人民大學“十五”“211工程”建設項目公共政策與公共管理子項目“西部開發政策與重大工程項目區域效應評估”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