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吾爾人的沙郎刀克

在四周的熱鬧里，這個涼棚離塵出世般悠然著，但它卻并不寂寞。走得大汗淋漓的人們一走進這個涼棚，不用扇風，已有涼氣撲面而來——

在喀什葛爾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攪得浮躁的空氣越發煩熱。但在這一片喧鬧里，卻有一個寂靜的角落，那就是吾斯塘博依街拐角處的一個小小的涼棚。

在四周的熱鬧里，這個涼棚離塵出世般悠然著，但卻并不寂寞，它是一個讓人一看就覺得冷靜的地方。走得大汗淋漓的人們一走進這個涼棚，不用扇風，已有涼氣撲面而來。

這一切就來自于沙郎刀克。

維吾爾人的沙郎刀克雖然只是一種民間普通的冷飲，卻凝結著維吾爾人的聰明與智慧，以及千百年來獨特的文化和歷史。它的基本原料是維吾爾人最愛吃的酸奶子，但是喀什葛爾地處沙漠邊緣，每到夏季，干熱異常，僅僅喝一碗酸奶子哪能解除渾身的燥熱呢？于是，他們發明了沙郎刀克——一種用冰、糖稀和酸奶子混合起來的飲料。

賣沙郎刀克的人從來不吆喝，因為根本用不著吆喝，不用走近，就能看見柜廚中那巨大的冰塊，晶瑩剔透，仿佛是冰山的一角遺落在這炎炎夏日里。冰塊的旁邊是一大盆乳白的酸奶，在木勺的攪動下閃著誘人的光澤。哪怕只是在這涼棚里坐一會兒，也能感受到那潮潤清新的氣息。

維吾爾人不論老小，都愛喝沙郎刀克，一塊錢就能買來一大碗。在高臺民居的小巷深處，在游人如織的人民廣場，只要有維吾爾人，就有賣沙郎刀克的。而現在我們在古色古香的吾斯塘博依街上，坐在了那個小小的涼棚里。

涼棚里有一張長椅，還有維吾爾人喜愛的、放在蔭涼處的木床。那大冰塊近在眼前，讓人頓感涼風拂面。由于高溫融化，地下已經流了一灘水跡。74歲的斯拉木·肉孜是這個小攤的主人，這會兒，他正瞇著雙眼看兒子熟練地操著冰鑿，從冰塊上鑿下半碗碎冰，然后用木勺舀進幾勺酸奶，再鳳凰三點頭般幾上幾下倒入糖稀。料配足了，兒子端起碗開始向上揚起，冰塊和酸奶浪花般飛向空中，又輕巧準確地落回碗里。幾經揚、抖，酸奶和冰塊融合在了一起，一碗色正味純的沙郎刀克就做成了。

斯拉木·肉孜很在意這制作的過程，他說：僅僅把冰和酸奶放在一起是算不上沙郎刀克的，簡單的攪拌也達不到目的，因為只有用力的抖動手腕，把冰塊、酸奶一同甩出碗外，才能讓它們充分結合，味道才好吃。我們也興致勃勃的要了一碗，喝了一口，頓覺酸甜醇香又冰涼宜人，連那細小的冰塊都甜潤得讓人心醉。

喝著這涼透肺腑、甜透心窩的沙郎刀克，一身疲憊與暑氣都消盡了，連被烈日曬得發暈的頭腦都清醒了許多。我們便和斯拉木·肉孜老人聊了起來。老人告訴我們，他做沙郎刀克已經有55年的歷史了，而且在他的記憶里，他家最少有四代人靠制作這種飲料為生。也就是說，大約在200年前，這種飲料就已風靡喀什古城了。

除了沙郎刀克，老人還制作一種名叫“麥來孜囊”的冷飲，也就是最原始的冰激凌，那是一個圓形的木槽，中間是紅銅容器。老人先在容器里放入鮮牛奶、雞蛋和白糖，然后在容器外的木槽里加入冰、鹽用于冷卻凝結，通過發動機，銅容器開始飛速旋轉。老人用一根小木棍在容器里不停攪動，十幾分鐘后，一大坨淺黃色散發著香甜的冰激凌就做好了。老人說，這是他的家傳手藝。過去，老人一直靠手搖轉動紅銅容器，現在冰激凌機普及了，可老人一直舍不下這古老的、伴隨了自己幾十年的老伙計，所以除了把手搖改成電動，其它的還都照舊。

很快，一碗沙郎刀克進了肚，我又好奇的問：你們做沙郎刀克的冰是在冷庫里買的嗎？斯拉木老人捻著胡須笑了：百十年前喀什有冷庫嗎？原來，做沙郎刀克的冰塊都是他們冬天從泉流、河水中鑿回來的，喀什只有每年一月份最冷，河水才會結冰。沙郎刀克的制作者們就抓緊這段時間，到城外的河道或泉眼中去鑿冰，然后在冰塊上裹上麥草，用驢車一塊塊拉回，在院子里向下挖一個八、九米深的地窖，把冰塊埋好，以備來年之用。幾百年過去了，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據斯拉木老人說，他們儲存的冰塊一般都可以從五月用到十一月。

喝完了沙郎刀克，我們也該告別老人，告別這簡陋卻充滿了情韻與清涼的棚屋了。走出很遠，我們的心依然是甘甜舒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