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神話與孫悟空形象

吳承恩有《禹鼎志序》云：

余幼年即好奇聞。在童子社學時，每偷市野言稗史，懼為父師呵奪，私求隱處讀之。比長好益甚，聞益奇。迨于既壯，旁求曲致，幾貯滿胸中矣。嘗愛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輩所著傳記，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懶未暇也。轉(zhuǎn)懶轉(zhuǎn)忘，胸中之貯者消盡。獨此十數(shù)事，磊塊尚存；日與懶戰(zhàn)，幸而勝焉，于是吾書始成。因竊自笑，斯蓋怪求余，非余求怪也。彼老洪竭澤而漁，積為工課，亦奚取奇情哉？雖然吾書名為志怪，蓋不專明鬼，時紀人間變異，亦微有鑒戒寓焉。昔禹受貢金，寫形魑魅，欲使民違弗若。讀茲編者，然易慮，庶幾哉有夏氏之遺乎？國史非余敢議，野史氏其何讓焉。作《禹鼎志》。

這篇序以及其所序之《禹鼎志》，與百回本小說《西游記》有何關系？學術界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回答。蘇興曰：“《禹鼎志序》可以看成是《西游記序》。”（蘇興：《吳承恩小傳》，百花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章培恒曰：“吳承恩作有《禹鼎志》一事及其留下的《禹鼎志序》一文，不但不能作為百回本《西游記》系吳承恩所作的旁證，反倒提供了若干與此相反的證據(jù)。”（章培恒：《百回本〈西游記〉是否吳承恩所作》，《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3年第4期）本文不去評判二說之是非，卻想以此為契機，梳理一下《禹鼎志》所鐘情的大禹神話與《西游記》的關系，從而尋找吳承恩創(chuàng)作《西游記》的內(nèi)證與旁證。

吳承恩既將其第一部短篇文言小說集命名為《禹鼎志》，足見他對大禹的故事情有獨鐘。《禹鼎志》雖已散佚，但不妨推測其間有著大禹的身影與精神。如果《西游記》中也充溢著大禹的形神，那么就可以說，《西游記》也有可能出自《禹鼎志》的作者吳承恩之手。

關于《西游記》與《禹鼎志》的關系，石鐘揚在其《神魔小說的藝術性格—〈西游記〉與神話之關系》中明確地說，孫悟空“那鋼鐵般的軀體內(nèi)又何嘗無有大禹之基因”。今則循此邏輯，將孫悟空與大禹的關系說得更具體點。

首先是奇特的出身相似。

大禹的父親鯀本是黃帝的孫子或曾孫，也曾是位治水的神話英雄。只是他偷取了黃帝密藏的神土—息壤，而且堙塞難以制服洪水，惹得黃帝大怒，命火神祝融將鯀殺于羽山之郊。鯀曾長期被“成王敗寇”的觀念推到了“四兇”之一的位置上，直到上個世紀才被說成是有似希臘神話中盜取火種而遭天帝懲罰的普羅米修斯。這位中國的普羅米修斯雖然被殺，但不屈的靈魂令他躺在羽山三年不肯瞑目，也不腐化。黃帝擔心他死而復活，于是又令祝融用“吳刀”將鯀的腹部剖開。誰知這一刀下去，竟迸發(fā)出一個奇跡：從鯀腹中跳出一個人來，這就是光耀千古的“禹”。禹的誕生也驚動了黃帝，“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子承父志，繼續(xù)治水的偉大使命。關于禹的誕生，《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另有說法：“鯀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年壯未孳，嬉于砥山，意若為人所感，因而有孕，剖脅而產(chǎn)高密。家于西羌，地曰石紐，石紐在蜀西川也。”《絳史》卷十一引《遁甲開山圖》：“古有大禹，女媧十九代孫，壽三百六十歲，入九嶷山飛去。后三千六百歲，堯理天下，洪水既甚，人民墊溺。大禹念之，乃化生于石紐山泉。女狄暮汲水，得石子如珠，愛而吞之，有娠，十四月生子。及長，能知泉源，代父鯀理洪水。堯知其如古大禹知水源，乃賜號禹。”更富有傳奇性。大禹其家出身都不同凡響，其子啟就是破石而生的。

孫悟空的出身與大禹父子相似，且更離奇。孫悟空無父無母，是大自然之子—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頂一仙石，受天真地秀日月精華之沐浴，遂有靈通之意，內(nèi)育仙胎，一日迸裂產(chǎn)一石卵，因見風化做一個石猴，目運金光，射沖斗府，以致驚動了至高無上的玉皇大帝。

其次，多變的形體相似。

這并不是說大禹及其家族成員都是猴頭猴腦，而是指他們都有一副能變化的動物形象。如鯀就曾變化，或為玄魚，或為黃龍，或為三足鱉。《拾遺記》卷二云：“堯命夏鯀治水，九載無績，鯀自沉于羽淵，化為玄魚。時揚須振鱗，橫修波之上，見者謂為河精，羽淵與河海通源也。海民于羽山之中修立鯀廟，四時以致祭祀。常見玄魚與蛟龍?zhí)S而出，觀者驚而畏矣。”—是謂化作玄魚。《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郭璞注引《開筮》云：“鯀死三年不腐，剖之以吳刀，化為黃龍。”—是謂化作黃龍。《左傳》昭公七年曰：“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陸德明《釋文》云：“熊，音雄，獸名。亦作‘能’，如字，一音奴。能，三足鱉也。解者云：獸非入水之物，故是鱉也。”《史記·夏本紀》張守節(jié)正義曰：“鯀之羽山，化為黃，入于羽淵。‘’音乃來反，下三點為三足也。束《發(fā)蒙記》云：‘鱉三足曰。’”—是謂化作三足鱉。鯀所變種種，都離不開水，可見他治水雖九年無績，人們還是將他作為河精、水神來祭祀的。惟在《呂氏春秋·行論》中，鯀成了一個犯上作亂的角色：“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怒于堯曰：‘得天之道者為帝，得地之道者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為三公。’以堯為失論。欲得三公，怒甚猛獸，欲以為亂。比獸之角，能以為城；舉其尾，能以為旌。召之不來，仿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吳刀。”其反抗精神與悲劇結(jié)局都有甚于孫悟空。更令我感興趣的是鯀“舉其尾，能以為旌”，孫悟空與二郎神斗法時化身為廟，尾巴不好收拾即變作旗桿豎在廟后的精彩情節(jié)仿佛就是從此而獲得靈感的。

關于大禹的原型，古史辨派的代表人物顧頡剛曾有過大膽而有趣的假設。他在《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中說：“禹，《說文》云：‘蟲也，從，象形。’，《說文》云：‘獸足蹂地也。’以蟲而有足蹂地，大約是蜥蜴之類。我以為禹或是九鼎上鑄的一種動物，當時鑄鼎象物，奇怪形狀一定很多，禹是鼎上最有力者；或者有敷土的樣子，所以就算他是開天辟地的人。”這一經(jīng)不起小心求證的結(jié)論曾引起過學界激烈的爭論，魯迅在故事新編《理水》中以《說文解字》造字原理將“顧”化為“鳥頭”，創(chuàng)造了一個“鳥頭先生”，大大地幽默了顧頡剛一把，以致顧后來也放棄了這一大膽假設。然而如今冷靜反思，“禹是一條蟲”或許與“鯀是一條魚”一樣，與先民的某種圖騰不無關系。其實神話人物的種種變異，其主動力多在圖騰文化。如云禹本為虬龍，《說文》：“虬，龍子有角者，從蟲丩聲。”《說文通訓定聲》：“龍子一角者蛟，兩角者虬，無角者離。”而其父鯀—玄魚既“與蛟龍?zhí)S而出”，則其亦當與蛟龍為同類；其子啟“珥兩青蛇，乘兩龍”，由此可推測大禹家族或部落是以龍（蛇）為圖騰的。

當然也有以勞動或情感為變化動力的，如禹之變熊，其妻之變石即是。《漢書·武帝紀》顏師古注引《淮南子》：“禹治洪水，通轅山，化為熊。謂涂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涂山氏往，見禹方作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方生啟。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大禹變作熊去鑿山開道，有似豬八戒化身為巨豬去開通荊棘嶺與稀柿。其實這是長期的勞頓改變了禹的形象。《莊子·天下篇》云：“禹親自操橐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相傳大禹患有半身不遂癥，后步跨不過前步，只能勉強跳著走路，宛若巫師作法事，被稱為“禹步”；長年風吹日曬，渾身漆黑，瘦骨嶙峋，尖嘴猴腮，與悟空形神酷似，卻比不上悟空之靈巧。禹妻涂山氏見英雄的丈夫變成如此的形象，實在不堪，于情感上難以接受，她在羞愧逃避途中也變成了石頭。

而禹妻涂山氏女嬌其本來形象則似乎是白狐。《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云：“禹三十未娶，恐時之暮，失其制度。乃辭云：‘吾娶也，必有應矣。’乃有九尾白狐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征也。涂山之歌曰：“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于茲則行。”明矣哉！’禹因娶涂山，謂之女嬌。”涂山氏若非白狐，為何有九尾白狐來造訪禹以為其婚娶之兆？涂山氏若非白狐，何以涂山之歌曰：“綏綏白狐，九尾龐龐”——袁珂翻譯為：“尋求伴偶的白狐貍呀，九條尾巴充實而強壯。”如果此說成立，則涂山氏就是由白狐變成石頭的。有如花果山上的仙石能孕育生命，啟即是破石而生的。“啟”意即為“開”。

或許正是在大禹這一善變的動物家族（或許稱之為以動物為圖騰的家族更準確些）的啟示下，孫悟空不僅以猴賦形，更善七十二般變化，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

再次堅忍不拔的精神相似。

《孟子·滕文公》：“禹疏九河，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史記·夏本紀》：“（禹）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呂氏春秋》更交代禹娶涂山氏女，新婚僅四日，“不以私害公”即“復往治水”。可見其三過家門不入是新婚之后的事，其精神就更為可嘉。

大禹治水歷經(jīng)千辛萬苦，故事多多，僅舉一二。

《拾遺記》卷二：“禹鑿龍關之山，亦謂之龍門，至一空巖，深數(shù)十里，幽暗不可復行，禹乃負火而進。”《太平廣記》卷四六六引《三秦記》：“龍門山，在河東界。禹鑿山斷門一里余，黃河自中流下，兩岸不通車馬。”《淮南子·地形篇》：“禹乃使太章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七十五步，使豎亥步，自北極至于南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七十五步。凡洪水淵藪，自三仞以上，二億三萬三千五百五十有九。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為名山。”——是謂此工程何等浩大。

《呂氏春秋·求人篇》云：“禹東至樽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攢樹之所，天之山，鳥谷、青丘之鄉(xiāng)，黑齒之國；南至交趾、孫樸、續(xù)楠之國，丹粟、漆樹、沸水漂漂、九陽之山，羽人、裸民之處，不死之鄉(xiāng)；西至三危之國，巫山之下，吸露飲氣之民，積金之山，其肱、一臂三面之鄉(xiāng)；北至令正之國，夏晦之窮，衡山之上，犬戎之國，夸父之野，禺疆之所，積水、積石之山：不有懈墮，憂其黔首，顏色漆黑，竅藏不通，步不相過，以求賢人，欲盡地利，至勞也。”——是謂奔波各國，遍訪賢人，尋求治水良方。

孫悟空去西天取經(jīng)路上所經(jīng)歷之艱辛，所表現(xiàn)的堅韌精神，與大禹為治水含辛茹苦且求賢各國，何其相似乃爾。

復次大禹與悟空的對手乃至助手都是動物化的魔與神。

《荀子·成相篇》：“禹有功，抑下鴻，辟除民害逐共工。”共工為何物？《淮南子·天文篇》云：“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稱：“共工之臣曰相柳氏”，“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以此推斷，共工應當也是面目猙獰。由相柳為害：“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猩，不可以樹五谷種”，可以推斷共工的為害之烈，故為大禹驅(qū)逐對象。大禹驅(qū)除對象中的無支情況較為復雜。蓋因其“形若猿猴”與“神變奮迅”，自魯迅起有一派學者認定它為孫悟空原型，曾有過種種考證文字產(chǎn)生，其實是徒見其表的意見。《太平廣記》卷四六七“李湯”條：“禹理水，三至桐柏山，驚風走雷，石號木鳴，土伯擁川，天老肅兵，功不能興。禹怒，召集百靈，授令夔龍，桐柏等山君長稽首請命。禹因囚鴻蒙氏、商章氏、兜盧氏、犁婁氏，乃獲淮渦水神名無支祁。善應對言語，辨江淮之淺深，原隰之遠近，形若猿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頸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聞視不可久。”顯然是一興風作浪的水怪，其精神風貌與美猴王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它是大禹擒拿的對象：“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烏木由，不能制；授制庚辰，能制。鴟脾、桓胡、木魅水靈、山襖、石怪奔號聚繞以數(shù)千載（計），庚辰以戟逐去。頸鎖大索，鼻穿金鈴，徙淮陰之龜山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圖此形者，免淮濤風雨之難。”有些學者歷來眼睜睜地盯著研究對象的正邪，于無支祁之研究卻例外地牽就魯迅的權威觀點而混淆正邪，甚為有趣。其實魯迅既反對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也未必指望后人皆以魯迅之是非為是非；若然，中國小說還有什么可研究呢？

在大禹神話系列中不僅其對手為動物化的妖與魔，其助手也都是動物化的神與圣。《拾遺記》卷一：“禹盡力溝洫，導川夷岳，黃龍曳尾于前，玄龜負青泥于后。”同書卷二記載禹鑿龍門時，“有獸狀如豕，銜夜明之珠，其光如燭。又有青犬，行吠于前，禹計可十里，迷于晝夜。既覺漸明，見向來豕犬，變?yōu)槿诵危灾隆Ｓ忠娨簧瘢呱砣嗣妫硪蚺c語。神即示禹八卦之圖，列于金板之上。又有八神侍側(cè)。禹曰：‘華胥生圣子，是汝耶？’答曰：‘華胥是九河神女，以生余也。’乃探玉簡授禹，長一尺二寸，以合十二時之數(shù)，使度量天地。禹即執(zhí)此簡，以平定水土。蛇身之神，即羲皇也。”

《西游記》中的神魔世界在最大程度上動物化了，乃被學者稱之為一個動物王國。《西游記》在動物王國之外，還讓眾多的植物也具有了神性或魔性，成為唐僧取經(jīng)途中的正反伙伴。凡此種種都能從大禹神話系列中得到啟示。

在大禹神話系列中，西王母之女瑤姬助禹治水的故事雖有仙話化的傾向，卻更富情節(jié)性。且看《太平廣記》卷五六引《墉城集仙錄》所記：

云華夫人，王母第二十三女，太真王夫人之妹也。名瑤姬，受回風、混合、萬景、煉神、飛化之道。嘗東海游還，過江上，有巫山焉，峰巖挺拔，林壑幽麗，巨石如壇，留連久之。

時大禹理水駐山下，大風卒至，巖振谷隕，不可制，因與夫人相值，拜而求助。即敕侍女，授禹策召鬼神之書，因令其神狂章、虞余、黃魔、大翳、庚辰、童律等，助禹斫石疏波，決塞導，以循其流，禹拜而謝焉。

禹嘗詣之崇之巔，顧盼之際，化而為石；或倏然飛騰，散為輕云；油然而止，聚為夕雨；或為游龍，或為翔鶴：千態(tài)萬狀，不可親也。禹疑其狡獪怪誕，非真仙也。問諸童律，律曰：“云華夫人，金母之女也。非寓胎稟化之形，是西華少陰之氣也。在人為人，在物為物，豈止于云雨龍鶴，飛鴻騰鳳哉？”禹然之。

后往詣焉，忽見云樓玉臺，瑤宮瓊闕森然。既靈官侍衛(wèi)，不可名識，獅子把關，天馬啟途，毒龍電獸，八威備軒。夫人宴坐于瑤臺之上，禹稽首問道。因命侍女陵容華，出丹玉之笈，開上清寶文以授。禹拜受而去。又得庚辰、虞余之助，遂能導波決川，以成其功，奠五岳，別九州，而天玄，以為紫庭真人。

將瑤姬的故事，與《西游記》相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她風儀有似西王母，而功能更似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大禹對待瑤姬的態(tài)度，也傳遞給了孫悟空，孫悟空對觀世音也曾有過疑惑，但終歸是且親且敬。《西游記》的天才創(chuàng)造是孫悟空對觀世音由敬而親，由親而昵，由親昵而調(diào)笑，使之更世俗化生活化，這是大禹神話中所沒有的藝術境界。

吳承恩家鄉(xiāng)有座禹王廟，廟中有一巨石，名曰浮山，相傳是大禹治水時鎮(zhèn)海眼的“定海石”（事見《廣陽雜記》）。吳承恩巧妙地將這優(yōu)美的民間傳說與話本、雜劇中的金棍、鐵棒相結(jié)合，點石成金，創(chuàng)造出孫悟空手中那神威無比的金箍棒。“金箍棒”那可大可小的神性與大禹父子治水所用的“息壤”能自由生長的形態(tài)有著某種相似之處。

至于禹鑄九鼎，則對吳承恩以筆鑄一巨鼎《西游記》，有更深刻的靈感啟示。《左傳·宣公三年》記：“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枚，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魎，莫能逢之。用能協(xié)于上下，以承天休。”吳承恩在《二郎搜山圖歌》中將之融入詩境：“軒轅鑄鏡禹鑄鼎，四方民物俱昭融。”《禹鼎志序》則云：“昔禹受貢金，寫形魑魅，欲使民違弗若。讀茲編者，然易慮，庶幾哉有夏氏之遺乎？”直接點明其逐禹鑄九鼎之遺緒，來創(chuàng)作《禹鼎志》。《西游記》之創(chuàng)作動機，亦與之無二致。經(jīng)過上述之研究，我堅信吳承恩創(chuàng)造性地將大禹神話融入了《西游記》的創(chuàng)作，才使孫悟空形象中涌蕩著大禹的血脈。

(作者單位：南京財經(jīng)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