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心有些慌。
女孩就深深地吸了口氣,挺起了胸,把目光放得長長的,在起起伏伏的山脊上掃過來,掃過去。山里的秋天來得早,爹正貓著腰一下一下揮舞著手中的鐮刀,把金色的玉米割倒。爹的動作看上去有些變形,步子也邁得很夸張,不太像莊稼人干活的動作。平時爹可不是這樣的,他是遠近有名的侍弄莊稼的高手。女孩知道,爹的心里有事,自己的心不也慌著嗎?
女孩的目光終于停在了村邊那棵不知道多大年紀的老榆樹上。她看到,在老榆樹的后面,是一排嶄新的瓦房,紅磚灰瓦在秋日的映射下像畫一樣漂亮。
明天,就在明天,那塊鐵板就要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了。
難怪心這么慌呢!
女孩見爹已經快把玉米割完了,就趕緊伸手,把黃澄澄的玉米堆起來,堆在自己腳邊。爹拎著一只麻袋走過來,把玉米裝進去。
滿滿一袋子玉米,爹輕輕地“嘿”了一聲就扛上了肩。女孩知道,爹高興呢!不光爹高興,女孩也高興著,要不,心為什么慌呢?
夕陽金水一樣地在山坡上流淌,女孩踩著爹的影子,往山坡上走。女孩聽到爹正發出厚實的喘息聲,便說:“爹,歇一會兒?”女孩看得出來,爹真的高興呢!
老榆樹一晃一晃地晃到了眼前,女孩站了下來,女孩看那塊掛著的鐵板,鐵板很厚實,白白亮亮的,要是敲一敲,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好聽。上課或者下課,它還會說話呢!女孩想。
在老榆樹后面的瓦房的墻上,掛著一個白色的木牌,有四個紅紅的大字:希望小學。明天,我就要在這里讀書了,女孩想。
聽爹說,這是山里第一次有了小學,是一位城里的伯伯出資修建的,學校的老師都是城里來的,爹還叮囑她要好好學習,長大了做大事。難怪心慌呢!是高興,明天就要在這兒上學了,能不高興嗎?
爹已經走遠了,女孩望了望白色的木牌,向爹的背影追去。
娘已經把飯菜做好了,但女孩并不急著吃,因為她看到娘已經把她的書包準備好了。書包是娘用各種顏色的碎布拼成的,咋看咋漂亮。嶄新的本子和一端帶橡皮頭的鉛筆是爹讓常跑縣城的二順為她買來的,文具盒是爹從衛生院要來的裝藥水的硬紙盒。
女孩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擺出來,抬起頭看看爹和娘,他們也看著她。
女孩把鉛筆遞給爹。爹拿起鐮刀,開始削鉛筆。但女孩看到爹的手一直在發抖。彎彎的燦亮的鐮刀是爹的心愛之物,爹使鐮刀就像使筷子一樣熟練。可今天怎么了?
爹看了女孩一眼,似乎想笑一笑,但沒笑出來。他屏住呼吸,更加用力地削鉛筆。
爹削鉛筆的動作很吃力,比割一車玉米還要吃力。女孩還沒有看清楚,爹的手指就割出了一個口子。血很快涌了出來。
女孩“呀”了一聲,要上前看。但爹阻止了她。爹要堅持到底。
傷口流了不少血,爹的手指紅紅的,女孩抓住爹的手問:“疼嗎?”
但女孩還沒等爹回答,就發現爹的眼睛里盈滿了亮晶晶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