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十美

楓林村的二黑人長得丑，臉孔黑不溜秋像塊黑炭，眼睛一只大一只小配錯了，嘴巴一邊高一邊低長歪了，用“歪瓜裂棗”來形容他再適合不過了。偏偏他又心比天高，找老婆非美女莫娶，這就難了，所以快40歲了，還是光棍一條。

他之所以心高，是因為有錢，那年他摸六合彩中了個三等獎，口袋里一下子有了十幾萬，在村里就算是數得上的富人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愿意嫁他的女人還真不少，但他一個也沒有看上。

后來，有個媒婆找上門來，說桃花坡有個女孩，二十剛出頭，人長得是絕頂的標致，除了眼睛不好之外，什么毛病也沒有。女家不在乎男的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只要有足夠的彩禮有錢能養活她就行。

二黑跟媒婆去了相親。女的叫桃花，白白的臉上透出一片淡淡的紅暈，真的像是三月剛開的桃花，二黑遠遠地一眼就看中了，可是等走近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瞎子。

二黑怨媒婆騙他，要打退堂鼓。媒婆說：“我可沒有騙你，我說過她眼睛不好的。你不要眼界太高，你想想：這么漂亮的姑娘，要不是眼睛不好，早被人搶走了，哪里能輪得到你？”

二黑想想也是，可是娶個瞎子，心里總不是味道。

媒婆說：“你真笨，你不是有錢嗎？只要有錢，眼睛是可以治得好的，你先把她娶過去，再把她的眼睛治好，不就是十全十美了？”

媒婆很會說合，幾句話就說動了二黑，二黑就把這門親事定了，擇定吉日，大擺酒席，把桃花迎進了家門。

雖說桃花是個瞎子，可畢竟正當青春年華，身體的其他部件樣樣出眾，得到她，打了許多年光棍的二黑開始嘗到了一個幸福男人的美好滋味：親一親那張如花似玉的媚臉，二黑快樂得像當了神仙，摟住那段細滑柔軟的小腰，二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天上云里飄……

過了幾個月，二黑就揣上那十幾萬塊錢，帶她去了城里的大醫院做角膜移植手術。

手術做得很成功。那天醫生把纏繞在桃花頭上的紗布一層一層揭開，露出來一雙明亮的眼睛，醫生伸手在眼前晃動，她的眼珠開始慢慢地隨著那只手轉動，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醫生對站在一旁的二黑說：“恭喜你，你妻子重見光明了！”二黑高興得差一點兒瘋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轉到了二黑的臉上，里面裝滿了驚訝：“你是誰？”

二黑過去拉住她的手說：“我是二黑，我是你老公啊！”

“二黑？我老公？”那雙明亮的眼睛突然變得黯淡了，那只被握著的手猛地縮了回去：“你……是我老公……”

回到家里，二黑開始讓桃花跟他去下地干活，村里人見了驚呆了，說二黑這個丑八怪竟然找了個仙女，不知是哪世修下的福氣。

漂亮女人人見人愛，桃花做什么都比二黑順當，她去澆菜有人替他挑水，她去買東西老板主動給她打折，以前二黑挑著家里種的菜養的雞呀鴨呀去城里賣，捱到天黑回來還賣不完，換了桃花去，不到中午就回來了，原來路上有開車的司機主動邀她搭車，到了城里，她挑來的東西有家飯店全收了，她送什么來人家就收什么，而且價錢還給得挺高的。

靠著桃花，二黑的日子過得是越來越滋潤了。

不過，二黑也有不開心的時候，他跟桃花在一起的時候，桃花跟以前就像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以前他在燈下癡癡迷迷看她，她總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任由他看，如今兩個人的目光一碰上，她就會掉過臉去。以前二黑要抱她親她，她總是順從地偎進他的懷里，就像是一只溫順的羊羔，如今一見他有親熱的舉動，她就會下意識地躲閃，那樣子就像是老鼠見了貓……

更讓二黑傷心的是，后來桃花進城賣東西，回來比他還晚，他問她，她說東西不好賣，他信以為真，哪知后來有人悄悄告訴他，她和一個男人手挽著手進了電影院。

再后來有一天，天黑了桃花也沒有回來。二黑眼巴巴在家里等她，等到天亮也不見她回來。他以為她第二天會回來，哪知一連幾天都不見她的影子。他急了，自己進城去找，找遍了街頭巷角，哪里找得到？他以為她生氣回娘家去了，去了她娘家，娘家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又等了幾天，他覺得事情不好，一定是發生了什么意外，就去城里派出所報了案，在報上登了尋人啟事。

啟事登出后，有一天夜里，有一輛小車停在了他家的門口，從車里走出來一個男人，男人進了屋，從袋里掏出來一摞百元大鈔，對他說：“這里是20萬，是桃花給你的。”

桃花終于有了消息，而且還給他帶來了這么多的錢，二黑又驚又喜，差一點兒要傻呆了，問那男人：“桃花在哪里？她怎么不回來？”

那男人說：“她不會回來了，你也不要再找她。”

二黑說：“你這人說話好奇怪，她是我老婆，我是她老公，我怎么能不找她？她怎么可以不回來？——噯，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說：“請你不要激動。你說錯了，你們沒有辦結婚證，從法律上說，她不是你的老婆，你也不是她的老公，她現在有了比你這里更好的歸宿——你明白了嗎？至于我嘛，你不用管我是誰，我是來給你送錢的。這些錢，你要是收下，這事就完結了，不然我就帶回去了，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二黑望望那一摞票子，又望望眼前的這個男人，終于什么都明白了，明知事情已無可挽回，他還是氣急敗壞地喊叫起來：“你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要錢，要人！”

男人沒再說什么，起身出門鉆進了車里。

隨著一陣輕微的馬達聲，那輛車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