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南國

南國娶了香爐，對香爐是愛護有加，冬天怕她冷了，熱天怕她熱著，捧在手心又怕她化了。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寶貝女兒。南國興致勃勃地找來本字典要給女兒取個好聽的名字，妻子說早想好了，就叫“紫煙”吧，他想這個名字好聽，還直夸贊女人聰明。從此南國每天抱著小紫煙，白天看太陽，晚上看燈光，每天樂得合不攏嘴，有時喜滋滋地細細端詳，想找出女兒哪點長得像自已，卻一點也沒找出來。女兒長得實在漂亮，紅臉蛋、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活脫脫一個小美人。

左鄰右舍見了小紫煙，一個個都贊不絕口，說她長得實在太漂亮了，怎么看都不大像父母，南國的同學看了小紫煙，也非常驚訝，對南國開玩笑說：就你這模樣，怎么能生出這么漂亮的女兒，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沒搞清楚？!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南國心想：自己和香爐都長得不怎么好看，怎么會生出這么美麗的女兒來？他心里有點犯嘀咕。可只要一看見小女兒天真爛漫的樣子，他是抱在懷里，樂在心里，喜在眉梢，想不愛都難。

日子過得很快，女兒眨眼間就長到五歲了，有點文墨的南國一有空閑就教女兒讀唐詩，什么“鋤禾日當午”、什么“窗前明月光”、什么“野火燒不盡”，一天到晚他們家里聽到的就是朗讀聲。小紫煙特別聰明，一首唐詩用不著多久就能哇哇地背出來。

這天，南國下班回來又拿出《唐詩三百首》，教女兒讀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這首詩：“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南國才教女兒讀第一句，整個人就突然直了，愣了。哪有這么巧？巧到他們三個人的名字都在這句詩上了？他知道香爐以前的男朋友叫日照，而且她還非常愛他，“日照香爐生紫煙”，南國嘴里不停地嚷嚷著，想起女兒的漂亮，再想到鄰居和同學們的玩笑，越想越感到女兒不像自己，越想人越氣，就起身來到正在廚房炒菜的女人跟前，沒好氣地問：“你是不是一直還在愛著日照？”

女人吃驚地抬頭看了一眼丈夫，不明白他想說什么。

南國見女人不吭聲，以為女人默認了，氣不打一處來，盯著女人問：“你說，這女兒到底是誰的種？”女人愕然地問：“南國，你怎么……說這樣的話？”

“女兒到底是誰的？是不是你和日照生的？”南國打斷女人的話，氣呼呼地追問著。

香爐的臉猛然一紅，爭辯說“你？你瞎說什么？！”

“我瞎說？你們不僅生了女兒，連女兒的名字都是從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這首詩里取的，三個人的名字連成一句詩，天底下會有這樣巧的事？讓我戴了這么多年的綠帽子，把我當成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是不是？”南國憤怒地對著香爐吼著：“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還要背叛我？你們都‘日照香爐生紫煙’了，還有什么理由讓我相信這女兒是我的？”

女人望著氣急敗壞的南國，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焦急地解釋說：“你聽我說，南國……”

南國氣憤地打斷香爐的話：“你住口！女兒一生下來，就長得一點也不像我，肯定像日照，對不？你還有什么臉對我說？我哪點對不起你？我哪點比不上日照？人家都不要你了，把你拋棄了，你還生生死死愛著他！和他生下孽種，卻讓我來撫養，好一個‘日照香爐生紫煙’！”南國氣憤地把手上的唐詩摔到香爐炒菜的鍋里，就憤然地出走了。

南國沒再回來。一晃，南國離家出走了十五年，香爐一個人帶著女兒也過了十五年。

這天，香爐家里突然來了幾個公安人員。他們告訴她，南國在外面涉嫌搶劫罪已被拘捕，其實他并不是主犯，可他就是牙咬得鐵緊，絲毫不肯交待同伙，讓一起大案無法及時偵破。上面督促得緊，公安人員想讓香爐去做做南國的工作，讓他能夠老實交待犯罪事實，協助公安人員破獲這一起大案，也給南國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香爐聽后，二話沒說，連夜就到城里把上大二的女兒接回來，隨公安人員一起去了。

見到南國時，發現南國并沒多大變化，只是比以前胖了一些。當他在大玻璃后面看見香爐來看他時，他先是愣了一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繼后就惡毒地笑了起來。香爐拿起電話，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南國抓起電話正要說話，忽然看見香爐身后站著一個身材苗條的漂亮女孩。他眼睛怔了怔，揶揄地問：“她就是你們那個‘日照’‘香爐’生的‘紫煙’？”香爐忙抹著眼淚，痛苦地搖著頭哭泣說：“不，南國，她真的是我們的女兒！”

南國盯著香爐身后的女孩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隨后憤怒地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口，你還想騙我么？”

“我沒有騙你，南國，她真的就是我們的女兒。”香爐一邊哭著，一邊把女兒拉過來，對南國說：“她現在不叫紫煙了，我給她改名字了，改叫紅豆了。紅豆，來，叫爸爸，這是你的親生爸爸……”

南國望著香爐，尖刻地說道：“叫紅豆？紅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好一個‘紅豆生南國’！你以為名字一改，叫了紅豆，就變成我南國的女兒了？你還想來騙我，你以為我就這么容易上當受騙的嗎？”

女孩搶過媽媽手中的電話，對著電話那頭的南國大聲地說道：“你住口！做一個搶劫犯的女兒，你以為我光榮嗎？你是我們的恥辱！”

香爐氣憤地一個巴掌打到女兒臉上，女兒捂著臉不解地看著媽媽哭了起來。

香爐哭著告訴里面的南國，紅豆確實是他們女兒。因為日照在他們結婚前兩年就死了。女人說，她是愛過日照，日照也愛過她。一次，他們到廬山去玩，看到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這首詩的第一句，發現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竟然都在里面，于是，他們就約定，將來他們結婚后有了小孩，就叫紫煙。可是，從廬山回來后不久，日照有一天路過贛江大橋時，看見一個老人掉到河里，眼看就要淹死了，不會水性的日照就跳了下去，結果，老人得救了，日照卻因筋疲力盡被淹死了……香爐和南國結婚后，生了女兒，她想起當初和日照的那個約定，就給女兒起了這個名字。沒想到為了紀念一個人，卻毀了另一個人。香爐說，從南國出走那天起，她就不再想日照了，日照在她心里已經是徹底死了。同時她也把女兒的名字改成了紅豆，“紅豆生南國”，目的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紅豆就是他南國的親生女兒。

香爐一說完，就哭得成了一個淚人兒。

南國聽完香爐的敘述，臉漸漸地變白了，他急急地問香爐：“你是說日照在贛江大橋下為救一個老人淹死了？”香爐點著頭說：“是，那是我們結婚前兩年的事。那年發了很大的洪水，贛江里是滿滿的一河水。”

南國又急著問：“是不是那年的中秋節？”香爐又點了點頭說：“正是在中秋節。日照本來說好到我家去過中秋節的，我們做好了飯菜擺在桌子上，一家人從中午等到晚上，就是不見他的影子，原來他……”

沒等香爐把話說完，南國“撲咚”一聲跪了下去，哭著說：“你怎不早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真混！我真傻！我是蠢豬！我不是人！”

香爐和紅豆都迷糊了，不解地看著南國。

南國哭著告訴香爐，日照救起的那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他父親當年為了感謝日照救命之恩，曾不停地打聽日照下落。后來得知日照是個孤兒，沒有親人，唯一的親人就是一個將要結婚的女朋友，老人就又開始打聽日照女朋友的下落，可老人直到臨死也沒有找到，就交待兒子南國，一定要找到日照的女朋友，要親口對日照女朋友說聲謝謝，要把日照的女朋友一輩子都當恩人看待……南國自從認為紫煙是香爐和日照的孩子后，心灰意冷，離家出走后，就想完成父親臨終的這個遺愿，于是到處打聽日照女朋友下落，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這時，他認識了一個黑社會老大，由于有點文墨，被那老大當作師爺重用，一下子變得有錢了。南國就開始不停地給日照女朋友存錢，存了很多錢，這些錢可以讓一個女人一生都花不完……

香爐聽著，也愣住了。南國悔恨交加，用頭不停地撞擊地面，被刑警拉了起來。南國最后望著香爐，淚流滿面地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救我父親的小伙子姓劉，卻不知道他就是日照！我沒想到……沒想到找了這么多年，原來就是你……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日照，也對不起女兒紫煙……我不是人，我死有余辜，我現在只求一死！”

香爐的眼淚珍珠般往下滴：“這就是十五年來你對我母女倆的回報嗎？我們等著你，盼你回來一家人團圓，你竟然就想去死！你聽著，如果你真的想我們，真的想報答日照，那你就去爭取立功贖罪，我們還會等著你；如果你死了，我們只會更恨你！”香爐說完，丟掉電話，哭著跑開了……

下午，香爐從公安人員那里得知，南國不僅交待了自已的全部犯罪事實，還交待了幾起重大案件的犯罪團伙。如果南國交待的情況屬實的話，將視作有重大立功表現，可以從輕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