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師面對面

孫洪濤

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一直是學界倍加關注的問題。為數不少的理論在實踐面前顯得蒼白無力，束手無策。然而，也有一些理論在實踐中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不斷發展壯大，廣為世界各地的教育者所推崇。WebQuest就是一個典范。

打開搜索引擎，輸入WebQuest會馬上檢索到數十萬條信息，Web-Quest已經成為美國課程標準的組成部分之一。到底是什么讓一種教學模式如此風靡？這是困惑我很久的問題。一個難得的機會讓我的問題有了解決的希望。我的導師首都師范大學教育技術系王陸教授舉辦了“信息技術環境中的研究性學習”學術研討會，請來了WebQuest的創始人美國圣地亞哥州立大學的Bernie Dodge教授。帶著期待與渴望，我踏上了七月最特殊的一段日子，為Dodge做翻譯。我期待著在Dodge教授那里找到問題的答案。

首都國際機場，我初次見到了Dodge教授，和我想象中的WebQuest創始人還是有不小差距的。原以為學者總有些文弱，一副眼鏡總是少不了的，但Dodge身材高大，體型魁梧，一頭白發，眼睛居然是不近視的。唯有稀疏的絡腮胡，體現了思想者的風范，言談舉止之中，處處體現著學者之風與美國氣質的結合。簡單的寒暄之后，我們出發前往會場。

初到北京的Dodge對北京非常感興趣，隨行的夫人和兒子更是提出了不少問題。能與大師近距離接觸，不討教一番實在可惜。于是，我把話題慢慢轉到了教育研究上。

美國的教育研究狀況是我一直非常關心的問題。Dodge教授這樣描述了美國的研究現狀：美國的權威教育研究機構總結了全美對人類學習的研究，發現教育研究并沒有做出人類學習方面的關鍵性的發現。在研究的過程中，大量的情境被剝離了，人工的成分很多，獲得的研究結果對學校教育指導性很難有切實的指導作用。

Dodge教授這樣評價了學校這一研究環境和相應的研究：真實的學校環境極其復雜難于控制，教學實驗充滿開放性和不確定性，往往存在多種合理解釋，這就給研究結果的應用造成了很大困難。

美國學者的務實和嚴謹我早有耳聞，Dodge教授對美國研究現狀的評價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欣賞著沿途風光，討論著研究問題，時間過得特別快，很快我們來到會議的駐地。晚餐之后，我找到一個機會問起了讓我深感好奇的那個問題：WebQuest風靡一時，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Dodge略略思考了一下，這樣答道：“和學生學習需要支架一樣，教師的教學設計能力的發展同樣需要支架。在WebQuest中，我們給教師們提供了固定的結構、大量的規則和指導，教師們不需要從頭開始設計，操作性強，容易去做。我想這是眾多教師選擇WebQuest的原因吧。”

這簡短的幾句話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如今教師的專業發展已經成為各級學校極為重視的環節，其中不乏為提升教師理論水平而開設的大量講座。但這些講座到底對老師們的實踐起到了多大的指導作用呢？老師們需要的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在專業發展中時時需要“支架”為發展鋪平道路。當一位老師對設計研究性學習一籌莫展的時候，抽象高深的理論和切實可行的方法之間，他會如何選擇呢？答案是顯然的。

第二天上午，Dodge教授準時坐在了研討會的講臺上。我作為翻譯坐在他的旁邊，心中興奮不已。風靡全球的WebQuest的創始人，今天將通過我的翻譯和北京乃至全國各地的老師作首次交流，這對我來說是多么難得的機會啊！

“基于WebQuest的知識建構透視”是Dodge教授報告的主題。在報告的開頭，Dodge教授首先用一個Google的檢索界面，引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全球有許許多多老師在使用WebQuest進行教學，但我們知道它是如何起作用的嗎？”為了回答這個問題，Dodge從學習原理、WebQuest典型案例和對WebQuest學習過程的透視三方面進行了深入分析。

在學習原理方面，Dodge從前序知識、同化建構、分布式練習和情境認知四個角度進行了闡述。Dodge認為，學習者對某一主題的了解程度，影響了他們對這一主題進行進一步學習的速度和深入程度。新知識結構是在舊知識的基礎上修改、發展而成的。當對學習內容的學習時間增長時，學習效果也就越好。在情景中呈現的學習內容更加適合學習。然而，情境也有兩難問題：太多情景信息，會影響知識的遷移；太少，則會影響學習效果。

接下來，Dodge用一個案例告訴了大家什么是一個好的WebQuest。在這個案例中，教師為學生虛擬了一個情境。故事發生在沿海城市Naturia和島國Genetica之間，在Naturia的某公司Acme正在進行轉基因玉米種子的研制，Genetica是土地貧瘠的島國，急需這種種子解決溫飽問題。但當Acme要進行試種試驗時，遭到了Naturia的反對，因為Acme的試驗田和自然保護區接壤，很多人擔心轉基因玉米會對保護區的物種造成影響。為此，Naturia的市長決定召開聽證會，來決定是否允許試種并最終銷售這種玉米種子。

學生被劃分成3～4人的小組，每個組被指派一個角色。角色分為關心Naturia的市民、激進的環境保護主義者、種子公司、島國Genetica和基因工程專家。每個小組都要從不同的角色出發，通過搜集資料，討論并達成組內共識，最終在聽證會上用自己的觀點說服對方。

這個案例除了有真實復雜的情境之外，還對學生要完成的每一個步驟進行了詳細的指導。除了知識性的資源之外，還提供了說服技巧等能力性的相關資源。最后，用一個帶權重的量規對學生的學習成果進行了評價。

依托這個案例，Dodge教授分析了學生的學習過程。在案例分析的過程中，同樣使用了情境化的方式，展示了一系列學生學習的照片。他不無幽默地告訴大家，因為沒有錢雇模特。他用自己的兒子和兒子的同學做了“模特”。通過照片中的情境，Dodge教授展示了WebQuest是如何對學生前序知識進行建構的。由于兩人的知識背景不同，同樣的材料對兩個人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影響，而作為小組成員，兩人需要達成共識，合作學習使他們拓寬了原有的認識，對基因工程有了全面而深刻的理解。

在透視了WebQuest對學生的知識建構所起的作用之后，Dodge教授進一步分析了教師在使用WebQuest時所遇到的困難，并展示了解決方案。

Dodge對全美使用WebQuest的教師進行了調查，試圖了解教師們在創建WebQuest中所遇到的難題。調查結果顯示，最為耗時和困難的內容分布在為學生提供資源、任務設計、高級思維訓練設計和技術應用方面。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對設計WebQuest所需要的教師能力進行了分析，并開發了一種在線WebQuest編輯環境——QuestGarden。簡便的技術操作、多種教學模式和綜合Blog和Wiki優勢的編輯環境，QuestGarden為老師們在WebQuest的技術實現、教學設計和交流反思方面提供了支持。

報告的最后，Dodge告訴大家，包括漢語版本在內的QuestGarden將在9月1日正式發布，并在全球免費使用一年。全場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QuestGarden對我產生了深深的觸動。通過調查發現問題，挖掘問題找出癥結，根據理論設計方案，進而通過信息技術手段，通過開放技術制品解決了這一問題。這是多么完整的一個研究過程啊！Dodge教授從實踐中提煉了WebQuest，使它成為了老師們進行研究性學習的絕好方式之一。然而，他并沒有就此停下腳步，在全球各地推廣WebQuest的過程中，他始終在觀察老師們的應用，思考WebQuest對老師的影響。當發現了老師們設計WebQuest的困難時，他又在實踐的基礎上總結了這些困難并開發出QuestGarden作為解決方案。他的目光始終關注于教師，他的行動始終根植于實踐。這為我，一名教育技術專業的研究生，指出了研究上的一條道路。

本科階段學習電子工程專業的Dodge，曾在畢業后作為美國和平組織的一員到非洲支教2年，這是他始終引以為榮的經歷。就是在那時，他開始關注學生、關注教學，開始了人生道路的轉變。“Prepare our children for the future，not for the past!”是他常常提起的一句話，我想這也是我們教育者的使命和責任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