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之戰

熊萬平

父親和母親都是吃過苦的一代，到老了兒女們都很孝順，這個給錢那個給物，老兩口物質生活不再匱乏了，缺衣少食的年代他們能夠相濡以沫，可沒想到日子寬裕起來，他們卻好像一下子不會過了。

老兩口時常發生爭吵，沖突的主題總是圍繞著一件東西該不該扔。生活條件好了后虧家中的東西要逐步與時代接軌了，沙發換新的，電視機換大屏幕的，冰箱換名牌的，連電腦也搬回了家……生活條件的改善，使母親很高興，她說：“這個家除了我侗兩個老東西沒挽，能換的都換新了的。”可是更新換代的麻煩在于：那些淘汰掉的老家具、老電器成了父親和母親發生“戰爭”的導火索，母親認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主張把舊東西賣掉或送人，實在沒人要就扔掉，可父親堅持“一絲一縷，當念物力維艱”的古訓，啥東西也舍不得扔掉。兩大便常常發生爭吵，父親怪母親“忘本”，好了傷疤忘了痛！母親則指責父親“老頑固”有好日子不會過。解決沖突的辦法往往是各讓一步，母親把大件的都處理掉，一些諸如屯子管收音機之類的小物件，就由父親當寶貝一樣留著，然而有一次，母親說什么也不肯讓步。

那是在去年，家中重新裝修了房子，家具也就買了新的，母親在煥然一新的房子里，整天樂得嘴都合不攏，她主張把舊家具全部送給鄉下的親戚，父親不肯，母親很生氣，便趁父親去老年活動中心時，讓鄉下的親戚把家具都拖走了，父親一回家，不見了那些舊家具，當即大發雷霆，讓母親去把家具要回來，要不然就沒法過了……

兩個人誰也不肯讓步，結果鬧到要離婚!我們得知消息，趕緊回家召開“緊急會議”，母親“控訴”說父親天生受窮的命，跟著他一直受苦，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卻還要逼著她跟著“受苦”，當我們把責備的目光投向父親時，父親打破沉默，說起了那套舊家具的來歷。

父親和母親20世紀50年代結婚時，只有一張床、一個木箱和一張飯桌，兩人爭執時母親少不了要抱怨，說結婚時什么東西也沒有，父親大概也覺得愧對母親，便許諾一定要為母親添置一套像樣的家具，那時打套家具絕對是項“大工程”，不亞于現在家庭購房計劃，父母為此存了整整10年的錢，才打了這套家具……

父親的話，使在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母親眼中有些濕潤，可新舊家具的問題還得解決，我們都有些無措，沒想到三姐12歲的兒子一語中的，“這還不好辦呀，給外公一個房間，搞個‘一家兩制就是了。”

我們接受了這“一家兩制”的建議，給父親騰出個空間，把他的老家具都搬了進去，這個房間便成了父親的收藏陳列室。

從這以后，戀舊的父親和新潮的母親再也沒爆發過“新舊大戰”了，母親有時會到父親的房間坐上一陣，不知道母親在那個房間是否品味到那些已流逝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