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信東
王小洋畢業(yè)后一直在移動公司工作,主要負責手機售后、維修服務。
王小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落下這個怪病,一發(fā)作起來癲癇似的,言語無倫,吐涎神昏,時而忽作五畜之鳴。引發(fā)怪病的罪魁禍首是那手機,他只要有一段時間不聽到手機鈴響,不進行手機對話或聽到別人進行手機通話,甚至不體驗手機翻蓋“砰”地一聲應聲彈開時的那股蓬勃張力,他便會牙緊抽搐,不識親疏,眨眼間竟是大廈將傾的架式,犯了毒癮一般。這個怪病剛發(fā)時癥狀還輕,一兩天沒有手機對話僅使他略為焦躁,漸漸地怪病加重起來,甚至僅一個小時沒有聽到手機鈴聲,他便冷汗橫淌起來。
王小洋起初嘗試“戒手機”的強制自療,他把手機留在家里,同時盡量讓自己多在圖書館、電影院和禁手機的情調(diào)餐廳里逗留,想通過自身戒嚴和外界約束來杜絕自己使用手機和聽到與手機通話有關(guān)的各種聲音,可是不久以后他便意識到,在那些他本來預計應該絕對安全的地方,冷不防地被哪個不識相的手機機主猛地里暗算一下,其所受的打擊比在嘈雜的大街、機場和辦公室更劇烈。那毫不設(shè)防的信任被踐踏的感覺,就好像喉頭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把、舌頭給自己的牙齒咬了一口那樣。
王小洋最后能想到的未被污染的避難所就是連座機都不配備的老外婆家。和老外婆聊聊家常極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眼看過了兩個小時沒有接觸手機竟然機癮未犯,他不由得暗自歡喜,感激之下不由輕輕拍了拍老外婆的衣襟,可就在此時,老外婆的衣兜里突然也響起了類似手機響鈴的沒心沒肺的聲音!雖然老外婆苦苦向他解釋,那只是隔壁幼童留在她那里的一只玩具手機,他那一拍恰巧擊中了玩具手機的音樂響鈴鍵,他卻掩飾不住心中排山倒海的失望,涕淚縱橫直下,跌跌撞撞絕塵而去。
王小洋自救失敗了以后,只能轉(zhuǎn)向求醫(yī)。醫(yī)生琢磨了半晌,鑒于病人有幽閉恐懼癥,隔離禁閉式治療不適用于他,病人更明確表示如果把他送到通訊落后的窮鄉(xiāng)僻壤,他寧可死于手機癲癇癥。醫(yī)生權(quán)衡之下,覺得這個“戒手機”有如戒毒,應該循序漸進,開出的第一張方子是一張北京到武漢的直飛機票,全程兩小時,因為在機艙內(nèi)無法手機通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他受手機干擾以利強制戒“毒”;隨著療程的深入,依次再開出北京到成都三個半小時的機票、北京到南昌四個小時的機票以及北京到廣州五個小時的機票,逐漸加大藥量。如果病人康復良好,可以進一步加大用藥力度,開出越洋到歐洲的八九小時左右的國際航線,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估計半年左右,應該可以給病人用上那十二小時從北京直飛舊金山的強力方子了。
當國家航空公司開通了從北京到南非的直飛航班時,除了一些商務旅行者和他以及他的醫(yī)生,可能誰也不會特別留意這個新聞。對于他來說,這個世界最長的直飛航線的開通,意味著他康復的道路上又添了一個藥性更猛的新藥,北京直飛南非將足足給他十八個小時無手機機艙時段。王小洋和醫(yī)生熱烈地擁抱,幾乎喜極而泣,為自己治愈的光明前景慶幸不已。就在擁抱的同時,醫(yī)生卻將報紙剩下的那疊悄悄地藏在身后,其中的“科學技術(shù)”欄上有則短訊稱:在飛機上進行手機通訊將指日可待。